《七零年代卖丹药》末末丘

1、第 1 章

　　“不……谢长星……”

　　暗黄的光影从窗缝里挤进来，映衬着木床上的女子容颜美得惊心动魄，她的皮肤瓷白如玉，修眉紧蹙，浓密的睫毛飞速颤动，汗珠从她饱满的额头滚落，渗透进她的鬓边乌发。

　　一双小手不断拭去女子额头上的汗珠，还没床高的小端午，踩着垫床腿的红砖，小心翼翼地将脸凑过去蹭她的脸蛋。

　　“吱呀”一声，木门被人推开，许秀芝看着小孙儿试图扒上床沿挨着儿媳，嘴里直发苦。

　　这天仙儿媳是城里头来的知青，长得跟王母娘娘闺女似的好看。她儿子谢长星也是谢家十八代人物里都寻不着的俊俏后生，两人一眼就相中对方，结婚一年就给她添了孙子。

　　可正应了老话，娶妻娶贤。
　　儿媳虽是长得赏心悦目，却是身娇体弱，脾气娇纵。

　　心里不满，却还是端着药碗走到跟前，不管怎么样，自己孙子只有这么一个亲妈。

　　先是伸手摸了摸小孙子汗津津的头发，屋里头闷，端午够不着窗子，她打开窗子让空气流通，慈祥问道：“端午要不要出去跟哥哥姐姐玩？”

　　端午抿着唇，一双眼睛被搓得又红又肿，带着哭音道：“我不去，要陪妈妈。”

　　许秀芝得心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下，这夫妻两吵架苦的还是孩子！

　　顺着端午的目光去看，床上的乔宓嘴巴张张合合，她凑近了听，喊的是儿子“谢长星”的名。

　　说到底小俩口闹归闹，心里还是有对方的，许秀芝心头的火气下去了许多。

　　还没等她伸手去推乔宓，对方就缓缓睁开了眼。

　　自爆元婴都没弄死她？
　　这是哪里？

　　她看着黑漆漆的屋顶，愣了一瞬，眼珠微转，对上一双湿漉漉的大眼，这小童长的唇红齿白，软糯可爱。

　　端午见她睁眼，咧开嘴喊道，“妈妈醒了！”
　　妈妈？这小童谁啊？

　　她没回应，撑着手臂坐起来，浑身骨头酸得不像话，试图调动灵力治愈伤痛，却发现丹田中空空荡荡，伴着腹中一声“咕噜”，别说是“灵了”，她连“气”都快没了。

　　心中惶恐，若修为尽失，岂不是要任人宰割？

　　脑中涨痛欲裂，一阵记忆涌来，原身的一幕幕在眼前飞速重现，连旁边人在说什么她都听不清了。

　　“醒了赶紧把药喝了，昏睡了三四天，端午天天守在你床边。你也是，跟长星吵架就吵架，怎么还滚水库里了，幸亏他二大爷看见了叫人把你俩救下来，不然端午可就没爸没妈了。”

　　眼见她醒来，许秀芝放下心，忙不迭将她扶起来靠在枕头上，把药怼到她嘴边，伺候她喝完。

　　用手碰碰她额头，已经跟正常温度差不多，“得了，我看你烧也退了，锅里给你留了碗粥，你松快了自己下去吃，我这就要上工了，去晚了又要被说闲话。”

　　为了回来给熬药，她中午特地从地里头跑回来，如此耽误了好几天，队里事多的娘们背后说她搞特殊。

　　手里带着药碗，她三步并两步往外走，还得赶着回地里去，不忘回头叮嘱，“看着点端午。”

　　人走了好一会儿，乔宓才从迷茫中清醒过来，缓缓闭上眼睛，消化着脑海中的记忆。

　　她本是天元炼丹师，叛出师门，被新继任的掌门追杀了百年。

　　最后被几个魔修捡漏，无奈选择自爆，反正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她是过够了。

　　正回忆，衣袖被人拽住，那圆头小童吃力往上爬，试图吸引乔宓的注意。

　　“妈妈！”小端午才三周不到，说话奶声奶气，还带着小翘音。

　　这小童俊俏的脸蛋莫名让她有种熟悉感，瘦瘦小小身子穿着蓝布制成的宽大衣裤，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让人很怀疑里面是不是只有一把骨头支着。

　　这可怜模样瞧着就有对不靠谱的父母。

　　原身是城里厂职工的子女，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因着知青下乡的政策来到了椿树村。

　　没干几天活就磨了一手的水泡，又是中暑又是崴脚，正想着要不要回城委屈委屈嫁给厂长的丑八怪儿子，就遇见了让她惊为天人的村长儿子。

　　那村长儿子也看上了她的仙资玉貌，两人一拍即合火速结婚。

　　村长儿媳也要干活，虽说给分配稍微轻松的，她还是做不来。

　　幸运的是原身嫁了没两个月就怀了孩子，有了借口索性就不再上工，生了孩子以后又以坐月子、带孩子等借口不上工，一直在家里赖着。

　　丈夫虽说长得俊俏，却是个游手好闲的人物，加上父母宠溺，整日不是遛猫就是斗狗，没个正形儿。

　　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夫妻俩没个进项，矛盾就多了起来，三天两头吵架。

　　前几日原主抓到丈夫在外面打牌输了两块钱，两个人当着人面就吵起来了，被人劝着歇了，哪知走到半道上又吵起来了，吵着吵着相互推搡起来。

　　原身不小心踩空了，抓着丈夫的领口一同滚水库里了，要不是看水库的二大爷发现及时喊人救了上来，两人早就魂归西天了。

　　想到这里，乔宓扯扯嘴唇，可不就魂归西天了，醒来的是她异界的“乔宓”。

　　“扶妈妈出去看看。”也许是母子亲缘，她对小端午生出几分怜爱，扯了扯他的嫩呼呼的脸蛋。

　　轻轻搭着端午脑袋下床，旧木床响起一阵让人牙酸的咯吱声，两口破旧掉漆的红箱子堆在床尾，其中一个还挂了锁。

　　床头的窗户被碎布拼成的窗帘遮了一半光线，窗边立着一张小桌，桌上有面裂成两半的镜子，镜中倒影是她与以前有几分相似的容颜。

　　心里涌出不知是原身的心酸还是她自己的，想想自己流浪的那两百年，觉得眼前的这堆破烂也不算很扎眼了。

　　小端午脑袋顶着她的手往前慢慢走，把自己当成个拐杖似的开路，拉开门，刺眼的阳光激得乔宓差点睁不开眼。

　　午后大家都上工去了，连大哥的两个闺女都去打猪草换工分了，除了吃白饭的娘俩儿就没人在家。

　　院子还算宽敞，她的房间在东面，旁边挨着厨房，中间三间青砖大瓦房分别住着公婆和小叔，西面两间则住着哥嫂一家和小姑。

　　中间有俩颗大柿树，系着晾衣绳两端，挂着几件破破烂烂的汗衫，中间有一口甜水井，旁边立着豁了口的水缸。

　　半人高的土墙围着院子，墙边两条长长的板凳上架着着一块薄木板，上面用来晾一些蘑菇野菜等山货，角落处还整齐地摞着柴火堆。

　　谢家的条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在普遍土房茅屋的乡下，几间敞亮的大瓦房就是日子过得红火的铁证，不然原身也不会看准了嫁过来。

　　进了厨房，掀开锅盖一看，里面果然温着一碗菜粥。她实在饿极了，辟谷后多少年都没体验过饥饿的感觉，端起碗来几口就喝了个精光，喝完咂咂嘴，一股苦味在口中泛滥。

　　谢家条件虽好，一大家子十来口人吃饭，又是青黄缺粮之时，为了省粮，还是习惯煮粥时扔几把野菜进去，今天扔的野菜有点老，吃起来苦味比较明显。

　　小端午眼巴巴看着乔宓把粥喝完了，吞了吞口水，他中午喝了粥，但没喝饱，妈妈喝粥他悄悄蠕动着嘴巴。

　　乔宓独来独往惯了，没注意到她亲儿子还饿着，指使着他去外面舀瓢水给她冲冲嘴里的苦味。

　　喝了水，肚里有物好受了些，她依着记忆把碗冲了冲放回橱柜，又去院里晃悠了一阵，一寸一寸观察观察她未来的地盘。

　　“媳妇儿！”一声清朗熟悉的嗓音从院外传来。

　　院门被轻推开一道缝，一个修长的身影从缝隙里探进来，来人留着利落的短发，眉目挺阔，清俊绝伦。

　　乔宓挺直了背，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今天谢长星被他老子掐着脖子拖去挖水渠，正和隔壁二毛躲着磨洋工扯淡，听见他妈说媳妇儿醒了，丟了手中的活就跑回来。

　　他爸谢右军气得直瞪眼，一上午就挖了个浅浅的坑，他就是栓头驴用蹄刨，也比他挖得深，可他能把儿子绑着上工，但不能绑着干活儿。

　　看看一头晒得黢黑挖水渠卖力的大儿子和小儿子，他心头悄悄舒坦了些，二儿子该是变了品种，随了他妈那头人。

　　谢长星迅速滑进来插好门，想着哄好媳妇儿进屋就睡个觉，还上个屁工。

　　一转头，跟站在院中的媳妇儿瞅个对眼，他没注意媳妇儿跟以往不一样的眼神，“好些没啊……啊！”

　　还没等他靠近呢，他那娇娇媳妇就飞起一脚把他踹趴下了，只听她冷着俏脸，踩着他的胸膛一字一顿怒喝道：“谢、长、星！”

　　妈了个巴子！这厮追杀了她整整两百年，害得她最后追杀她的修者层次都不是一般的高。

　　人家说了，要看看尚无掌门都杀不死人到底有多强。

　　谢长星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面露凶光的乔宓，他大可以把她掀翻自己站起来，又担心她被掀翻站不稳跌倒，只怒道：“你踢我干嘛！”

　　不是他！

　　乔宓冷酷的面色一寸寸裂开，仔细看这张脸虽和“谢长星”有七八分相似，实则无论是那晶亮狡黠的双眼，还是那仪态毫无的气质都跟尚无掌门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她能重生异世已是奇缘，谢长星那厮的修为奇高，恐怕早已飞升上界，脚底下这个的“丈夫”绝不可能是她认识的那位“谢长星”！

　　一想到“谢长星”那个神经病追着她清理门户，她在这个同名同姓同脸的谢长星身上出口气不过分吧？

　　“妈……妈妈……不打……妈不打……”端午目睹妈妈一脚踹趴下爸爸，以为父母又要打起来了，吓得哭了出来。

　　听见端午的哭声，乔宓缓缓脚移开。

　　端午的哭声越发难过，还打起了嗝，憋的小脸通红，她不忍他哭，拉过他轻笑道：“怎么样，妈妈厉害不？”

　　端午边打嗝边抹着泪说：“厉害……”

　　谢长星不但不帮忙安抚儿子，他拿眼睛斜看乔宓，重重“哼”了一声。

　　“我好心好意忙里偷闲来看你一眼，你就一脚把我踹趴下？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他长这么大，出门干架他都不带怂的，什么时候被人踹地上还上踩，这踩得是他的胸吗？踩的是他的脸！

　　哄了端午不哭，琢磨着原身与他的相处方式，她揉腰缓缓坐下，“我落了回水，觉得是死了一趟，看见你就像看见仇人一样，仇人站在我面前，我能忍住不踢不踹？”

　　谢长星听她这样说烦躁得不行，一脚把井边的竹篮子踢翻，这事儿他理亏，看她差点没气儿他也后怕。

　　想想被她踢一脚就踢了呗，反正没外人看见，算不上没脸。

　　早知道结了婚日子过成这样，他还不如跟大牛一样单着算了！

　　照平常他早甩手走了，脚步刚移，眼前又浮现媳妇落水后惨白的俏脸，凶巴巴撂下一句话，“我就回来看你一眼，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这就去上工了。”

　　还不如不回来呢，平白挨了一脚，他长这么大，还没谁这样对他动过手，越想越不带劲儿，迈开长腿就要往外走。

　　端午拉着谢长星不许他走，瘪着嘴要哭不哭的，他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似乎察觉到了母亲跟以往不同，身体微微向谢长星的方向倾。

　　两人都是少年成婚，对于孩子并没有父母心。

　　“爸爸……”他拉着谢长星的裤腿，期望他留下来跟她妈好好说话。

　　谢长星也不知哪根筋搭歪了，酸酸道：“哭啥，她要打也是打我，你是她儿子，她还能对你下狠手？”

　　他斜眼看她，见她没什么反应，又道：“不过也说不定，你妈心真够狠的，一脚就把我踹多远，你在家别惹她，弄不好你得挨踹。”

　　乔宓本来不乐意搭理他，但这人在教坏孩子，于是她开口道：“你能不能有多远走多远？”

　　谢长星蹭地迈开步子，冷着脸，“你以为我愿意留在这？”

　　端午看着他爸出了院，回头看着他比以往凶上几倍的妈，又想哭了。

　　乔宓扯过呆呆的小端午，轻轻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看着远了的谢长星，脑中那根紧绷的弦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