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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风掠北阳 41 ...


  •   生日过去之后,陈北劲很快就搬到了沈致亭房间。
      说搬,物件一件没拿,只是人过去。陈北劲室内设的衣帽间,物品繁多,陈列井然有序,而沈致亭屋子里只有刚够他自己一个人用的橱柜,不过自陈北劲来,除去衣服之类,沈致亭衣橱又多添了四五套新床上四件套,以备随时换洗。

      白天忙得都见不着面,于是静无人声的夜里就极尽缠绵起来,事后,两人半睡半醒的抱在一起说私房话,念念叨叨,黏黏腻腻,说着说着,嘴唇就不知不觉挨在了一起,也不亲吻,就这么懒洋洋贴着,然后掀开眼皮瞧向对方一眼,各自傻笑起来。笑好半响才停,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不过,长夜漫漫,也不并总是这样和谐。

      陈北劲搬进来没几周,就发现沈致亭晚上都要睡觉了,还在和同事在微信聊天。

      频繁聊的就两个,一个是秦旭,动不动就喊沈致亭“宝贝”、“亲爱的”,还老是逗得沈致亭笑出声来,这个人陈北劲认识,不在目标防范人群里;
      另一个备注叫“创意部—助理小赵”,话不多,中规中矩的,基本都是工作上的事,但偶尔也说点别的,像什么“亭哥你一个人住不无聊吗,晚上也不出去跟旭旭哥他们玩嘛”,“哈哈哈哈你这么晚怎么还没睡,不怕着熬成老头子吗”……有时熄了灯,安静躺在床上等晚安吻,却发现枕边人一直抱着手机跟别人聊,陈北劲的戾气蹭蹭就往上涨,有天终于忍不住了,扑过去马上就要雷霆发作一番,余光却瞥见那小赵发来一条“亭哥,这段日子麻烦你了,咱们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陈北劲找回点理智,脱了上衣,手摁在对方枕头边,一边勾引一边颇为幸灾乐祸地问沈致亭,你这活泼小助理是不是要跳槽了啊?

      沈致亭放下手机,扫兴地拉上被子,回了句“我倒希望她是跳槽走的”。

      陈北劲这才意识到不太对。

      问清楚后,陈北劲才晓得那小助理的母亲刚刚病逝,准备要回老家安顿休息半年。
      之前几个月她母亲都在老家住院,小助理独生女,虽然给她母亲请了护工,但她心里总放不下,在公司也总请假,沈致亭看在她是单亲家庭不容易,但不好一直给她批带薪假,就拿了六万块钱给她先用着,小赵自然而然地也就把他当成了精神支柱,陪护期间一直找沈致亭聊母亲的病情。本来她母亲前几天病情似乎转好了,小赵心情不错,说很快就回来上班,要请沈致亭去高档餐厅吃饭报答他,没曾想她母亲是回光返照,没好几天,人就彻底没了。

      陈北劲清楚,别人的闲事,不至于让沈致亭操心到这种地步,拿钱接济不说,还全程线上暖心陪伴,对一个毫不相识的助理母亲关怀到这种堪称过线的地步,实在不是沈致亭的风格。只是那小助理母亲的病和当年沈致亭父亲的病一样,都是脑癌,赵母的病情还要更轻一些,沈致亭了解实情后,很难不急着去关心。

      听说,那个赵母也是一直瞒着女儿不说,只买些便宜止疼药凑合吃,看病化疗一整套下来太贵,家里破产都凑不够医药费,人近五十患上病,孩子却一路前途光明,女儿还没在大城市里扎下根,万万不能再被自己拖累,本着这样的心思,赵母对自己的病也就坦然了,更没了求生欲望。

      陈北劲也清楚沈致亭父亲的事。

      去年小年那晚和沈母聊过,这也成为他决定追求沈致亭的动机之一,但他们二人从没在明面上讨论过这件事,只是彼此暗示过。

      陈北劲知道,沈父离世多多少少有自己的原因,沈致亭也总是和自己忌讳谈起这件事。每年清明,沈致亭会带他回家吃饭,却从会不领他到父亲的墓前祭拜。

      世事难料,眼下,不同的人竟然遭遇了沈致亭相似的境遇,陈北劲不知沈致亭会作何感想,究竟有没有真正放下?

      见沈致亭就这么睁着眼躺着,盯着天花板发呆,既不唉声叹气,也不感慨议论,既不追忆故旧悲伤,也不向上次似的搞起亲仇爱恨来。
      安静如水,挺尸似的。

      陈北劲等了半晌,又慢吞吞地穿回衣服,凑过去沈致亭身边,将人轻轻抱住。

      沈致亭偏了偏头,视线向下,看他一眼。

      陈北劲将脑袋埋沈致亭颈窝里,来回用头发蹭着。

      沈致亭一笑,捏住他的下巴,将他脸抬起来,“衣服穿上了?又装什么乖呢。”

      陈北劲就势将脑袋的重量压在沈致亭手心,望着他:“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提,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

      “说。”

      “你还介怀吗?”

      “跟你没关系,”沈致亭松开手,扭过头,没再笑了,“跟我爸妈也没关系,都是我自己莽撞不懂事。”

      “违心。”陈北劲追问:“你在怪你自己,也在怪我,你怨我们之间的事牵涉到上一辈,是不是?”
      沈致亭一默,说:“没有。”

      “沈致亭,”陈北劲凑过去,跟人脸怼着脸:“你怨我,你就骂我、打我,你要怪你父母隐瞒你,你依然可以跟我诉苦,我们背着大人说他们几句坏话没关系的。”

      沈致亭还是忍不住了,抬眼和面前人对视着,轻叹一声:
      “从前我怨,怨所有人,更怨我自己,但现在我不知道了,也许这就是命,命中注定的事绕不开。
      就像小赵她母亲,她们家没出我这样的事,但还是因为其他的事……结果都一样,没有那么多的假如。小赵比我做的好,她不会在她母亲出事后假想她们家如果特别有钱就会怎样,可我却总懊恼自己如果没有喜欢上你就会怎样、如果没有想着去美国找你就会怎样……其实我们谁都没错,只是我们不太幸运,没能将愿望实现。至于我爸,我爸怎么想,我控制不了,正如他清楚他拦不住我喜欢你,我也拦不住他想为我做些事。”

      “不管怎样,你放下就好。”陈北劲坐起来,第一次学着沈致亭摸他头时的模样,也安抚般轻揉了揉沈致亭的头发,说:“沈叔叔如果知道你终于看开了,他肯定会很欣慰。”

      “可……”一声“沈叔叔”,不知心中哪根弦忽然被触动了,沈致亭声音哑了下去。

      “可什么?”陈北劲跟着歪下头去瞧对方的脸。

      窗外皎洁的月光照在清隽的脸庞上,沈致亭骤然落下了两行泪。

      陈北劲一愣。

      “可我忘不了……我忘不了自己做过的那些事。

      我后来总是时不时想起他,我想他给我写的那些生日卡,送的礼物,还有他亲笔写的祝福。落笔的时候,他是怎样的心情?他作为父亲,一定很看重我吧?可我只知道骄傲,只会自得意满。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的,发觉我喜欢男生,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过沮丧?有没有难过的睡不着?直到他离世,我都从来没对他说过太亲密的话,没有给他一个像样的拥抱,我甚至还埋怨了很久他不为我着想……陈北劲,你知道吗,我真的有道不完的歉要对他讲,有说不完的话要跟他解释,可他不等我明白过来就走了……原来过了这么久,我对他也不只是敬重而已,原来我这么敬爱他,以他为榜样,原来我一直都在努力活成他的样子,可我才明白……我才明白……”

      那晚上陈北劲将沈致亭抱在怀里,安静聆听着沈致亭的诉说。
      有了前车之鉴,陈北劲这次一句话没说,也不劝。沈致亭其实也没几分钟就调整了过来。

      临睡前,沈致亭脸色森然,跟陈北劲讲他刚才那不是哭,只是单纯的泪腺发达,流泪≠哭,这是生理问题,与他本人意志无关,叫陈北劲看过就忘,任何时候都不能再提。

      陈北劲依旧没说话,垂着眼,点着头,一字一句地认真听着,等沈致亭正经严肃的长篇大论发表完毕,陈北劲猛地双臂收紧,将人箍在怀里,然后俯下身去,堵住了沈致亭的嘴。

      那晚什么都没干,两个人只是亲吻,用力的亲,没命的亲,亲的昏天黑地,亲到彼此窒息,胸膛起伏挤贴相撞,连喘气都费劲,亲到最后,嘴肿了,倒不像是吻了,更像是站在岸上的人在向溺水的人渡气。

      第二天早上起来,因为嘴唇的问题,沈致亭下半张脸基本破相了,上班连续戴了两天口罩,第三天好些了才摘下来,逢人问起,就解释说吃辣吃多了。

      沈致亭坐在办公室里给陈北劲发消息,说陈北劲从前属旺财,现在是不是又开始属啄木鸟了?
      陈北劲:你猜。
      沈致亭:猜什么猜,问你是不是啄木鸟?
      陈北劲:你猜。
      沈致亭:抽什么风?你在哪儿?又犯病了?
      陈北劲:你猜。

      自从那天开始,俩人的聊天记录除了正经事,差不多都以陈·复读机·北劲的“你猜”结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动回复,非得等到晚上沈致亭下班回家,才能看到正常的陈北劲。

      有天回家刚推开门,沈致亭朝沙发“诶”了一声,准备警告某人一句“再在聊天的时候变复读机咱俩就直接删好友”,没料陈北劲居然在厨房做饭,一身米白色的休闲卫衣卫裤打扮,撸着袖子,踩着拖鞋,腰间系着围裙,像个青春男高版小厨娘,连低垂的睫毛都散着某种香甜味。

      见他进屋,陈北劲抬头招呼一句:“回来了?今天公司没什么事,去许总家扫荡了点好东西,你去从酒柜拿瓶红酒先醒着,待会尝尝我做的神户和牛。”

      说完,还不忘做作地再撸一下袖子,甩甩胳膊,伸展伸展脖子,“哎呀”长吁一声,仿佛正在进行一项大工程。

      沈致亭啧了一声,嘴角翘起,倚在门上笑瞧着陈北劲鼓捣了一会儿,才转着步子回去客厅。

      陈北劲学习能力强悍,但把这么好的东西当做练手菜实在有些可惜,幸亏家里各类厨具器械一应俱全,陈北劲只需按照菜谱走流程即可。

      饭成,陈北劲为了对得起这么隆重的大餐,又跑去卧室换了套不知道哪年哪月新买的高定正装。沈致亭挨个品尝,除了菌菇汤味道稍咸,虾仁滑蛋火候略老,两道作为主菜的牛排最后煎出来,味道比预想中要多汁美味,全套意式肉酱面味道最好,搭配一系列西蓝花芦笋等小配菜,整体无功无过,胜过好些名不副实价格离谱的西餐厅。

      除颜色搭配完美的餐盘桌布,二人中间摆放着灯火摇曳的五支纯银器烛台,沈致亭右手斜方置一手掌大小的银碟,盛着清水,水面则铺满了新玫瑰花瓣。陈北劲那边也是一样。

      沈致亭不知道这东西是干嘛用的,花里胡哨倒挺像回事,上了一天班饿得要死,沈致亭席间一直低头进食,偶尔跟陈北劲聊几句,也没去管那碟子,直到陈北劲自己憋不住了,提醒沈致亭去把那花瓣都摘出来。

      早就熟悉了陈北劲的各种非常规作风,沈致亭也没问为什么,依言施行,将铺满整个水面的花瓣都摘到自己餐盘里。
      从他的视线角度,此时仍看不清水底下是什么,直到沈致亭伸手去拿酒杯,指尖刚一轻触杯身,杯中红酒荡漾起波纹,深色酒面清晰倒映着旁边银碟水底正中央沉落着的一枚男款戒指。

      宽版银身,素雅简约,戒身左右各自勾连一串法文,中心镶嵌着一颗平展立方的蓝钻,独特低调不张扬,既区别于常规钻,又不过分夺眼。

      这蓝钻的模样虽没见过,但棱面绽出的好似幽梦般瑰丽的光泽似曾相识。

      沈致亭愕然抬头,看向对面。

      陈北劲早就摘完了花瓣,一会儿左托腮,一会儿右支棱胳膊,就等着沈致亭这惊吓般抬头瞬间。

      “来吧,”陈北劲控制不住为自己的精巧心思而得意,微笑了起来,起身拿起面前那枚同款男戒,颇具仪式感的指了指:“你那边是我的,我这边是你的,戴上了,你就是我未婚夫了啊。”

      “你……”本来要问一句你爸也知道了?但眼下显然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沈致亭失笑,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幼稚又真诚的人?知道人家喜欢他,立马就要跟人家谈恋爱;早上才说决定在一起,中午就拎着食盒跑到人家家里张罗着一起吃饭;眼下这才刚搬到一间屋住,就又搞起了求婚……

      其实,他沈致亭未必是多么不幸的人。

      沈致亭浅浅一笑,站起身来,拿起戒指和陈北劲做交换。

      原本的蓝钻一分为二,被分别镶嵌到两人的戒指上,眼下又连成一心。

      戴好戒指,沈致亭和陈北劲对视一眼,忽然间千言万语都烫嘴饶舌起来。两个人实在是太熟了,肉麻情话都在床笫之间讲无数遍了,在略显庄重的此刻说来反倒显得轻挑,琐碎废话也在平时闲聊时念叨完了,沈致亭一时之间没话说了。
      最后堪堪挤出一句:“怎么不早说?”
      好歹让他把领带重新系上啊。

      陈北劲浓眉轻蹙,手指抠着桌布,“费了这么大劲,你就说这个……”

      沈致亭扬起嘴角,点点头,笑道:“谢了。”

      陈北劲嘟嘟囔囔:“我跟你拜把子么,还谢了……”

      沈致亭笑出声来:“那——,未婚夫?”

      陈北劲觑他一眼:“……带破折号就算了,居然还带问号?”

      沈致亭:“……”
      “行了祖宗,坐下吃饭吧。”沈致亭一挥手,低头拿起了刀叉,“下周清明节放假,我带你去见妈,给她看看我们的戒指,然后——”沈致亭顿了顿,抬头,望向对方同样紧绷起来的目光,说:“再带你去见见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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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风掠北阳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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