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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风掠北阳 21 ...


  •   鉴于沈致亭一句“耍酒疯者不合格”,陈北劲最终没喝太多酒,甜品倒吃了个精光。

      离开餐厅时,天已经黑了,门口站了一会儿,膝边同款的黑呢大衣交缠扑打着,两人醒了酒,谁都没有开车的打算,干脆散步回家。

      陈北劲说要牵手,沈致亭说太冷,陈北劲就将一只手伸进身旁人衣兜里揣着,并与另一只手自然握住,十指相扣。

      走着走着,陈北劲忽然没头没脑的问:“如果我是一只狗,你会不会把我揣在怀里?”

      身旁人浑身散着淡酒和奶酪的香味,连说出的话都愚蠢得格外甜美,沈致亭咽咽吐沫,注意着陈北劲一动一动的唇角。待人说完,他移开视线,敷衍了句:“会,不仅会把你揣怀里,还会夸你说旺财真乖。”

      “哦,”陈北劲探头问:“那你会亲我吗?”

      “这要看你干不干净了。”

      “怎么样才算干净?”

      “不在泥里打滚,定时做体检打疫苗,勤洗澡,不随地大小便的就是干净。”
      “那喝过酒吃过蛋糕的呢?”

      沈致亭略带尴尬的看他一眼。

      陈北劲笑着将半张脸凑过去,说:“甜而不腻,主人你要尝尝吗?”

      贴近的半张脸轮廓鲜明,侧颚线硬如利锋亮鞘,透着致命的野性美,皮肤光滑紧绷,像条深色丝绸缎带,路灯下泛着铜色光泽,极其细致诱人。

      沈致亭眸子黯了黯,索吻的人浓眉笑眼肆意勾挑,索性直接将脸蹭到了他嘴边,二人吐息之间尽余暧昧的缠绵,沈致亭犹豫片刻,然后抬手将人脸拨去一边,嗓音沉沉的:“改天吧。”

      陈北劲捂着脸笑了起来,笑够了,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说:“你真的很怕受伤啊。”

      沈致亭笑叹着摇摇头,没作回答,算是默认。

      “我伤害你很深么?”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做错什么,但内心却驱使着自己问出这句话。

      “跟你没关系。”

      “那——”陈北劲转头看了眼身边人,本来想问一句“那我为什么会连一个喜欢自己的人都追不到”,忽地察觉对方满是笑意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沉郁,心里突然也有点儿空落落,他问:“那跟你抽烟有关系吗?”

      沈致亭扭头看他一眼。

      陈北劲立马挪开视线看向别处,说:“知道了,我不问了。”

      冬月的夜风仿佛吹得空气都结了霜,持续骤降的温度冻得人忍不住彼此靠近,默不作声走在路上的两个人更冷,陈北劲低头看着脚下若即若离的两个黑影,沈致亭平静无波,始终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便也闷着头不说话。

      陈北劲不懂,明明沈致亭连喜欢他这个秘密都被自己发现了,一个他貌似也不是特别不能接受的癖好怎么就突然成了沈致亭的忌讳?

      临近拐进小区那条街道时,陈北劲接了个电话,戚时打来的,说过了年想约见面吃饭,他哥相中了盛铭的一处工业园区,想用来发展新业务,问问两方有没有机会再进行合作,陈北劲问了对方给出的条件,说可以考虑,但过完年他人很有可能不在国内,公司新进项目会让老余接手,他可以安排双方见面约谈。

      “不在国内?”电话那愣了一下,问:“你跑哪儿去?不回来啦?”

      陈北劲不自觉朝旁边人看了一眼。

      身旁人目不斜视的安静走着,眉目清远,细腻皮肤的鼻梁透着点红,表情毫无波澜,仿佛没有听见他手机外放出来的轰天大嗓。

      心中忽然滋味不明起来,陈北劲没什么兴致的说:“读个硕进个修,过两年再回来。”

      “诶不是我说,”对面不赞同地吵吵着:“你个独苗你又不差,你来来回回搞这么折腾干什么!闲着没事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坐等着继承家产得了呗!”

      “我们家的董事会人均博士后。”

      “……So?You guys一定要speak点儿English全搞成高端学历才能名正言顺拿股份是吗?”

      “……”陈北劲说:“那地还要不要谈了?”

      “谈啥谈啊,”对方不爽的说:“你人都走了,扔个老头儿给我,我跟他有什么好聊的?是聊换假牙哪家强啊?还是聊怎么给孙子换尿布啊?”

      本来想摆下脸,好歹给老余找点儿场子,陈北劲自己却忍不住想笑。

      他本性话少,小时候耐不住寂寞找人说话也是希望别人讲、他在一旁听,说到底,他就是喜欢身边一直有人陪着自己,他享受那种作为核心被包围起来的安全感。至于口才,是他后天找专业老师费了很大功夫才培养出来的,很多时候很多场合,他与人为善、他发表言论、他左右逢源长辞连篇,都并非他自己内心想讲,而是因为他知道他需要这么讲。

      戚时就不同了。

      陈北劲觉得这个人天生就是个单口相声演员。

      “那以后有机会再见。”陈北劲说。

      “妈的再见再见!”戚时骂骂咧咧挂了电话。

      陈北劲将手机揣兜里,顺势磨蹭到沈致亭身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明显能感觉到这通电话过后,沈致亭周遭的低气压消散不少,陈北劲就两手插兜,胳膊肘夸张地往外拐着,故意挤着沈致亭走。

      被挤得实在没路走了,沈致亭瞧他一眼,说:“幼稚!”

      “你才幼稚!”陈北劲声音放低:“沈致亭,你就是冷暴力专业户。”

      “我说什么?过去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他也忘了怎么学会抽烟的,这种事,本该跟他这种从小到大都规规矩矩干干净净的三好学生一点关系都不沾,可三好学生后来也有很多烦恼。

      三好学生长大了,有了太多的事与愿违,也就不知不觉地成为了与过往相反的人。

      犹记得那条落日昏黄的街道上,寡言的少年和他并肩而行,两双同款的洁白球鞋脚下,是泾渭分明的两条长长的影子。他喋喋不休着讲些好笑的事情,装作无意地瞄着身旁少年淡漠的神情有没有缓和几分,他绞尽脑汁地想着接下来的谈论话题,少年突然毫无预兆地吐出一句“我下周就走了”。

      他顿时一愣,问:“走去哪儿?”
      “加大拿,”少年说:“我爸在那边。”
      脚下再也迈不开步子,滚动的喉结像带刺的痢疾,他扯扯嘴角,说:“挺好的,你、你这样就不用担心升学了。”
      “所以,下周一我就不来上学了。”
      “……嗯。”
      “沈致亭,你以后找别人玩儿吧。”

      少年眨眼望着他,黑睫浓密蜷曲,漂亮的脸庞安静得像傍晚拂过他指尖的微风,那人难得一次这么温柔地注视他,他却愣愣的站在原地,喉腔酸涩,只觉得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会的。”

      那是第一次,例行惯事的放学后吃喝玩乐中,他最先没了兴致。

      付了钱,他背着书包转身离开。

      少年怔了怔,站在他身后招招手,说:“诶,下周五我来找你,老地方等着,我给你个东西!”

      他埋着头“嗯”了一声,站去稍远处的街口,回家不到一公里距离,他破天荒的打了辆车。后视镜里,少年两手握着香草味和抹茶味的冰激凌,呆呆的,怪可爱的。那人撸着校服袖子,手掌很大,小臂雪白,在逐渐后退的画面中,凝固成高大挺拔的蓝白竖线。

      司机师傅笑着打趣他,说,要不是知道刚才跟他在一起的是个男孩子,他这一副盯着人家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挺像失恋了呢。

      他仰头枕在椅背上,抬臂挡住泛酸的眼,强笑道:“连你都看出来了。”

      司机诧异的“啊”了声,随即尴尬一笑,安静几秒似是在想什么措辞,最后还是不太相信地试探问:“额……你是喜欢他妹妹呢,还是喜欢他姐姐?”

      “我喜欢他。”

      遮挡住眼的手臂掉落下几颗的水珠,逞强的笑声逐渐被强忍的哽咽替代,他将生平最隐秘的心事讲给一个再也不会见面的陌生人听。

      那晚他回家很晚,他去了一趟离家很远的、生意不景气的私营小卖部,拐进了一个漆黑无人的、堆放着废旧生锈管道的窄巷。那天,蝉鸣聒噪,满天繁星,他站在成排令人作呕的黑绿色垃圾桶边,面无表情地掏出五毛一个的劣质塑料打火机,点燃了他叛逆人生当中第一支烟。

      周五晚放学,少年如约出现。

      沈致亭背着书包,站在学校僻静的小侧门前,抬眼,沉默打量着眼前面精致而陌生的男生,还有男生身后侍候着四个冷面保镖和那辆黑亮的加长版劳斯莱斯。

      少年简直焕然一新,新得自己几乎不认识他了。少年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并非刻意却难掩居高临下的俯视神态,矜贵俊美,像太阳一样耀眼,浑身散发着一种令普通人难以再敢肖想的距离感。少年还梳着一头三七分俊丽发型,领结衬衫黑色西装,皮鞋锃亮,丝毫不显装大老气,一副从头到脚商务正装打扮,将五官深刻的轮廓优点完全展露出来。

      他竟然如此夺目璀璨,仿佛从恢弘华丽的盛大殿堂中走来的尊贵王子,与从前邋里邋遢的闷葫芦小子判若两人。

      沈致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恍然着,失落着。

      还是那句话,他并不自卑,因为自卑的前提是两个人有可以比较的余地,而陈北劲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名为沈致亭的骄傲少年,没有仰望别人的习惯。

      少年笑着走近他,张开手掌,递给他一个印着一串法文的高级小白礼盒。

      “这是什么?”他清楚,这东西将是他无法预料的贵,但他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不是因为它价格高昂,而是因为这是少年送他的第一个礼物。
      “一串钥匙,是套燕京大学附近的公寓,过几天他们会带你去看房,不算大,你跟我说过你的志愿,我记得。”少年微笑道:“等过几个月你考上大学,搬过去,随便住。”
      “好,”他将礼盒揣兜里,随口道:“谢了。”
      “你……”少年忽然走近他,低头他肩膀处闻了闻,轻轻皱起了眉,说:“你们换新老师了吗?”
      少年的神经器官敏感得不似常人,他眼神一闪,往后退了两步,笑道:“没,怎么了?”
      “你身上有股很难闻的烟味儿。”少年直白地说。
      “你对这味道过敏么?”
      “不过敏,”少年道:“但是我讨厌,所以我家里不会有任何人抽烟。”

      他笑了笑,然后慢悠悠地点了点头,“哦”了声算作回复。

      少年察觉到他的异样,离开前,眼神怀疑的回了下头,说:“沈致亭,你就算找别人玩儿,也不要和那种混混在一起。”

      书包随意搁在脚边,他吊儿郎当没形状地倚在墙上,笑问:“为什么?”

      少年皱皱眉,张嘴张了半天,想不出什么符合逻辑的原因,于是便说:“因为我不喜欢。”

      他翘翘嘴角,连敷衍都懒得再敷衍了。
      心想,一个人怎么可以如此堂而皇之的,以“我不喜欢”为理由要求来别人做事?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理所当然的,将“我”看做宇宙的中心,让所有人都围着“我”转?

      那辆载着尊贵王子的商务豪车离去时,沈致亭弯腰提起沾了墙灰的书包,平坦宽阔的大马路上,他抬头望一眼那绝尘而去的光芒,随即明白过来。

      那个人,本来就是他自己所在宇宙世界里的中心。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风掠北阳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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