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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风掠北阳 17 ...


  •   当街便利店路边,距离前方十字路口不过百米的显眼位置,红砖铺就的人行道沿下堆积着脏硬的陈旧冰雪,沈致亭身姿挺拔的站在电线杆旁,冬风阵阵,他低头将下巴埋进围巾里取暖。

      南面大路缓缓开过来一辆出租,还没靠近他,副驾窗落下,里面人先朝他伸出一只挥舞的胳膊,接着探出一颗妆容精致的兴奋娃娃脸来。

      “嘿!亭哥!”出租停在沈致亭跟前,小助理扒着窗户跟他打着招呼,笑道:“不好意思啊刚才路上有点儿堵,等很久了吧?”

      “没事,咱们走吧。”

      沈致亭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小助理笑嘻嘻的视线也随之转向了后车座。
      车子重新出发,路还有很长一段,沈致亭取下围巾,回头时,视线和小助理对了一下,他笑道:“怎么,翘班就这么高兴啊?”

      明天就除夕了,秦旭说年前跟合作方再见个面敲定一下,免得夜长梦多。

      沈致亭住在市里,和人力部那边几个住各处城中村的员工离得太远,原本定的是他们两拨人分头行动,他自己开车去,那拨人得乘公交地铁碰上了头再拼车,约好中午十一点到擎荣影视的总部碰头,没想到临出发前,他这个刚转正没多久的小助理就给他发消息,说有个好姐妹在擎荣做艺人,问他能不能带自己去见见世面。

      不管工作还是私下,沈致亭一向待人随和,主要是手下人能力素质也高,没什么掉链子的,不用他操太多心,是以他们设计部的工作氛围最为和谐。
      小助理年纪最小,工作能力突出,闲着没事儿了,也爱和同事们闹着玩儿,据说还是团宠,沈致亭不摆架子,她就也跟他这个做上司的亲近些,想问什么就直接问了。

      性格好归性格好,沈致亭接到消息后也皱起了眉,想着这小助理刚毕业没多久,玩儿心还是有点儿大,他如果同意的话,会不会过分骄纵她了?

      准备拒绝她时,秦旭的电话就来了,问他今天自己部门带了几个人去,怎么也没上报人数,沈致亭说就他自己去,秦旭登时就隔着电话尖声叫出来,说他们公司就算比不上擎荣泰华那种巨头,但好歹是给员工交着五险二金的大公司,沈致亭出去谈合作怎么能像大妈赶集一样,一点儿排场都不讲?

      “乡下大妈赶集都知道多叫几个好姐妹!”秦旭痛心怒斥。

      “……”沈致亭心说他本来也不是很擅长人际应酬啊。想了想,先在微信上以“先顾好本职工作吧”为由,告诉小助理这个她这个要求不合适,然后让秦旭可以把他那个小助理拨过来充场面。

      “嘿嘿,没想到吧!”小助理朝后扒着座椅,冲他得意地笑:“我还是来了!”

      沈致亭笑笑:“算你这次运气好。”

      “嗐,亭哥你放心吧,”小助理说:“等下午回去了,我肯定把今天任务完成再下班,我跟组长说了,不会掉其他项目的进度的。”

      “既然如此,”沈致亭道:“还不如老老实实在工位上做完工作按时下班。”

      “那不成,我得去看我姐妹儿。”

      “平时不能去看?”

      “今天公司给报销车费啊!”

      “……”

      “她昨天受了好大的委屈!”小助理一脸义愤填膺,气冲冲地告着状:“你不知道,就,咱们待会儿要去的这家公司老板,简直是宇宙级别的大混蛋!居然叫我姐妹儿去陪酒,可恶,根本拿人不当人!早就听说过娱乐圈黑暗,没想到他们这么恶心!”

      “早就知道黑暗,”沈致亭摇头笑:“还要往火坑里跳么?”

      “靠啊!”小助理不可置信地叫道:“亭哥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思想!谁还没个梦想啊!”

      “梦想?”沈致亭苦笑道:“梦想,要么就是完全与现实脱节的幻想,要么就得付出与这个梦同等高度的惨重代价,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一个人既然敢做梦,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如果认识到这个梦的不切实际,趁早全身而退才是明智之选吧。”

      “啧啧啧,”小助理咂咂嘴,说道:“咱俩也没差几岁啊,怎么你说话就这么悲观呢?不是我说啊哥,连旭旭哥那个三十多岁的粉红老男人都活得那么基情四射,怎么你这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这么丧呢?还是说——”她古灵精怪的眼珠乱转着,好奇道:“你是经历过什么故事呀?”

      “我这么年轻,能经历过什么情深苦大的故事?”沈致亭故作轻松地挑挑眉,笑问她一句:“倒是你,话这么多,想法也这么多,回头跳槽去了别家公司,我看哪个上司接得住你。”

      小助理脸上一红,连忙举手投降表忠心:“我错了!我就想跟着你,才不去别家公司呢!”

      沈致亭刚要训她几句收敛点儿,兜里电话就响了,一手拿出电话,一手不忘警告性地伸指点点她。

      小助理悻悻抱着头老实转过去前面,身后沈致亭接起了电话。

      “喂?”电话那头问:“你今天没上班儿?车怎么在家里?”

      “哦,”沈致亭低头弹了弹衣角上沾的碎叶渣,说:“今天通勤路费公司给报。”

      “你差这点儿油钱?”

      “拜你所赐,”沈致亭淡淡道:“我现在一日三餐都是素,咖啡都冲速溶的,别说车油钱了,路边垃圾桶里掉出来的塑料瓶都想去捡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闷笑,说:“没事儿,想捡就捡呗,我不嫌你收破烂儿。”

      “滚你的吧,我收过最大的破烂就是你,没想到最后卖不了钱不说,还负上了债,亏死了。”说完,沈致亭自己也笑了。
      视线忽然触及前排后视镜,不由得一怔,沈致亭连忙转脸朝向窗外,好遮住镜子里那人脸上洋溢的温柔爱意。

      “嫌亏你就继续收着我啊,”对方调笑:“再多破烂哪能有我保值?”

      “行了,不闹了。”沈致亭清清嗓,说:“有事没,没事挂了。”

      “有。”那边说:“沈致亭,我饿了。”

      “嗯,”沈致亭问:“要我回家给你喂奶么?”

      那边噗得一声笑出来,沈致亭冷哼一声,那边憋着笑说:“我、我是看见冰箱里有剩饺子,你什么时候拿回来的,还能吃吗?”

      “能吃,你热一下,那梨汤也热一下喝了吧。”陈北劲不提,他都要忘了这件事了。如果再过半个星期,东西就真的不能吃了,他妈要是问起,他就是罪加一等。

      “好。”好完,电话那头磨蹭了几秒,说:“你下午,能不能早点儿下班。”

      沈致亭挑眉:“怎么?”

      “说好去看画展,今天就是截止日期了,晚上我们再去吃个饭?”陈北劲思量着,说:“去吃西餐吧,把那瓶红酒开了,怎么样?”

      “……”沈致亭纳闷:“你难道不知道今天是工作日?”

      “所以呢?你不是主管么?滥用一下职权怎么了?如果连这点儿特权都没有,你坐这个位子还有什么意思?”

      “……说得也是。”心里感慨一句他俩还真的是臭味相投一路人,沈致亭看了眼时间,回复说:“看时间吧,如果今天结束的早,我就跟你去溜达一圈。”

      “不是溜达一圈,”陈北劲认真纠正道:“是跟我去约会。”

      “随便吧,懒得跟你计较了。”几节手指来回敲着玻璃窗,沈致亭目光淡淡扫过道路旁连片的常青灌丛,说:“姓陈的,我现在就等着你哪天玩腻了,然后把你往死里揍一顿。”

      “沈致亭,我保证不了别的,”电话那头的人貌似也是神态凝重的样子,说道:“但如果最后是我先离开,你把我打残了我也认。”

      沈致亭皱皱眉,说了句“滚”,然后挂了电话。

      出租车缓缓拐进顶层高悬“擎荣影视”四字大牌的摩天大厦前,当下一大片广场,眼前视野登时开阔起来。前面小助理挎着小包付钱下车,跟沈致亭说其他几个人也快就到了,问他要不要先去附近咖啡馆坐会儿,她请客。

      沈致亭听得一笑,知道小助理肯定是刚才在车里听到他跟陈北劲哭穷了。

      “我请吧,放心,我还没穷到捡破烂的地步。”沈致亭转身就朝百米不过的星巴克走去。广场空旷,长腿迈开,膝下衣角带风,他随口问着:“想喝点儿什么?”

      助理嘿嘿一笑,小碎步紧跟着,说了句“跟你一样”。

      “嗯,群里再问问其他人想喝什么。”

      “好嘞!”助理低头在微信群里一阵点点点,随口问着:“亭哥,大家可都没跟你客气啊,你回头儿真的不会吃土吧?”

      “不至于,”沈致亭笑着推开门,回头道:“我家里有只顶贵的纯种拉布拉多,哪天我真穷得没饭吃了,先把他卖了,够我吃一辈子的。”

      助理惊叹了句什么品种的拉布拉多居然能卖这么贵,然后跟着沈致亭去咖啡吧台点单。沈致亭先点完他们两个人的,小助理再照着群消息念其他人的,念完后,两个人就近坐了个三人桌。
      沈致亭看了下他们临时组建的微信群消息,消息界面弹出一连串的送花送心感谢,嘴角微扬,点了个笑脸表情包回应,心想这样的话,他下午想提前跑路应该没人会有意见吧?

      随手点开上面和陈北劲对话框,消息都是前几天的。
      有一堆废话和几张照片。

      一张机场飞机正在下降的近景,白苍苍的天,日光惨淡,枯草遍地尽显凄凉的土地,曝光度有点高,拍得没什么技术含量,连最基本的摄影构图都不符合,可以说是毫无美感。

      还有张粤式早茶餐厅的吃饭照,在一个别具情调的高级装潢包厢,二人对座,中间满桌丰盛早餐,每一种食物都是玲珑小份儿,摆盘雅致讲究至极,连餐具都在灯光照耀下显得金澄澄的。对面桌边,一只戴着银色腕表的手正捏着筷子将小笼包搁到盘子里,想来,这只金尊玉贵的手主人就是陈北劲口中的学长、泰华集团的继承人李铮鸣。

      浑然天成的室内好景,无需考虑配色,随手一拍就是满屏金钱的贵族味道。

      这张照片的问题……沈致亭没忍住多观察了两眼那只手,然后又看看自己的手。

      其实差不多的状态,指甲平整干净,皮肤充斥着胶原蛋白,过分细腻的纹路散发着一种名为“年轻”的清爽味,手背隐约显着淡青色的脉络,有种男人粗犷的贵气。不过据说李铮鸣已经三十岁了(其实是那天陈北劲说完后他查百|度知道的),跟他这个二十四的人状态不相上下,可见平时没少保养。

      自己的手……
      右手袖下的五指虚握了握,食指头和中指头摩擦时,长进血肉里的硬老茧突起,两指中间的关节有些变形,他食指的指甲盖儿也是歪斜的,这些微小细节,平时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是他在初涉创意设计时,学习绘画用力过猛造成的。当时不甘人后,他从头开始学习那些同班同学在本科阶段已经学过的课本和专业必读书物,一周七天,除去实习三天顺便带薪写论文,剩下两天上专业课、去美术学院旁听艺术鉴赏的课,周末就跑去找一个跟他母亲关系不错的老教授家里学画画。

      他不习惯待在美院的画室里画,原因无他,他高傲的自尊心忍受不了他是教室里最差的那一个。

      他可以装作悠闲自在地去旁听其他理论课,懂或不懂,只有自己的脑子和心最清楚。可一幅画——即便他当时已经拼命练习,掌握了诸多技巧,但在专业学生不经意间瞥过来的打量目光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一眼看穿他错误后却出于好心关照或轻蔑之类态度的微微一笑。

      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沈致亭都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人。

      教他画画的老师不止一次劝告过他,他只是需要美术方面的知识储备,没必要跟人家那群专业的死磕。可能是被美院那帮人刺激太狠了,也或者本来就好胜心强,他始终一意孤行,就是死活听不进去。

      后来某天深夜,他埋头在房间里画画,陈北劲睡不着,推门进来找他聊天,见他满屋子摆得到处都是铅笔水彩和画纸,室内空气中还充斥着颜料和橡皮沫儿的沉闷味道,随口吐槽了句“你现在想成为达芬奇,会不会有点儿晚了”,引得他手中的画笔突然就顿住了。

      他抬头,怔怔地看向陈北劲。
      陈北劲抬着长腿,一个大迈步就抱着枕头跨上他床,盘腿坐在常睡的那一侧,看了眼床尾边上画架那幅格外逼真的肖像画,眉梢轻挑一下,再将漫不经心的目光移到画架前的他脸上。

      沈致亭突然就有点儿手足无措。

      “你画我?”

      “我……不太喜欢画石膏。”漫长时间的独坐,脸颚骨僵住了似的,让他连说话都有些迟钝。

      “别画了,连张对比照片儿都没有,待会儿困了把我脖子画歪了怎么办?”陈北劲没心没肺的一笑,抬手拍了拍床,招呼着他上去:“上来玩会儿啊,然后咱们睡觉。”

      “画你,”他慢吞吞道:“还用得着对比照片儿么。”

      “什么?”陈北劲闻声,蹭蹭蹭朝他爬过来,探着脖子凑近他,一双炯炯大眼眨的晶亮,问:“叽叽咕咕说啥呢?又骂我呢?”

      “没什么。”他说。
      男孩近在咫尺的脸俊艳生光,他头脑突然澄明精神起来,然后猛地一把反手搂住对方的脖子,狠狠薅了两下陈北劲乱蓬蓬的头发。

      “怎么,”怀里的脑袋瓜笑问:“不画了?”

      “不画了,”他也笑,“不重要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风掠北阳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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