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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再探刘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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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院偏厅。
丫鬟雀枝沏了上好的紫笋茶送到王氏手边,雀枝的身影从王氏眼前经过,短暂地阻隔了王氏看向顾辞的视线。
打量的目光被打断,又看了一眼这个从世子院突兀出现的女子,王氏收回目光,转向许氏:“久不见弟媳,如今景儿身边有了贴心的人,我这个做伯母的,竟是才知道…”
许氏呡了口茶,没搭话。
王氏不肯放弃,又问:“这是谢景收下的通房丫头?”
面色微微凝滞,许氏这才放下茶盏:“什么通房丫头,阿辞是景儿身边正经的侍女。”
“原来如此……”王氏应和着,心里却对“正经”两个字十分怀疑。可是对一个残废来说,收个通房丫头又能做什么?
正想着,许氏却已经朝着顾辞开口:“阿辞,见过王夫人吧。”
顾辞一愣,心想她做什么要见这个王夫人,但还是依言上前,行礼:“阿辞见过王夫人。”
她是在江湖草莽中混大的,跟着师父师兄一群大男人,最多学了侠士武人见礼那一套,而名门闺秀的礼数,她一窍不通。顾辞不知道,许氏也存了想瞧一瞧她礼数的心思,和王氏一样,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的举手投足。
行完礼退下,王氏一笑:“倒是天真可爱。”
话语中却是掩不住的讥讽和蔑视。
想当年自己这个侄子没断腿,在宁阳可是头一号的少年人物,何其心高气傲,多少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倾心于他,他却是一个都没看上。如今好了,断了腿,只配一个粗鄙侍女。
王氏话中的挪揄许氏自然听得出来,她也惊讶于顾辞的不通礼数。照理说,稍稍体面的门户,莫说儿女,便是丫鬟,也该晓得些规矩,可这顾辞显然是一无所知。
许氏不得不去猜测顾辞的来历,但当着王氏的面,她还是先维护了顾辞:“阿辞心性纯良,不通俗务,便是谁当面讽了她腌臜话,她也听不出,只晓得宽宏大度罢了。”
脸色微微一变,王氏本以为这侍女丢了许氏的脸,要得许氏一顿斥责,却没想到,许氏竟出言反击。这倒更笃定了她心里认为顾辞是谢景的通房丫头的念头。王氏也不继续在侍女身上浪费时间,终于提起了正事。
两刻钟后,王氏带着丫鬟离开了内院。
侯府的下人只送至二门。等没了旁人,王氏的面容再不复平静,美眸中厉光乍露:“呸!都是老侯爷的儿子,凭什么我们大房还要看一个残废的脸色!这侯爵之位本该是大房的,谢景的少卿之位,也该是康儿的!”
回头看了一眼,丫鬟双燕压低声音提醒:“夫人,这些话不好在临安侯府讲的,万一——”
“万一什么?”王氏瞪丫鬟一眼,“许瑛压根没打算帮康儿谋事,我再恭敬也是无用!”
说话间,穿过了屏门,王氏看见了侯府大门。因为谢景腿脚不便,出行要用轮椅,所以侯府门前的石阶拆了三列,专门给他改建了方便轮椅行走的轮道。
王氏的目光看向门外,想到那轮道,脸色稍缓:“不过是个残废罢了,还逞能接什么命案,这烫手山芋要是砸在手里,将他革职了最好!咱们且等着瞧吧!”
*
清早的行人不多,马车到了刘府门前停下。车身后跟着三列人,其中通身黑衣的一列出列,各自手中卷着的物件儿甩开,竟锵锵连接成长板。长板漆黑,薄如蝉翼,却十分结实。黑衣属下井然有序地在刘府门外的石阶上将长板铺下。
随后谢景下了马车,顾辞推谢景从长板上进了刘府。
“刘思清此人,贪财好色,但刘雍却对他寄予厚望,在他身边常年安排了两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凶手想杀刘思清,这两个护卫是最大的阻碍。要么,凶手的武功远在两个护卫之上,能在不惊动护卫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杀了刘思清。要么,凶手事先用了什么法子支走了护卫,或是让他们丧失了行动能力。”谢景朝身后瞥一眼,“你觉得哪种情况更可能?”
“我?”顾辞愣了愣,摇头,“我不知道。”
“……”谢景目视前方,“凶手的武功如何暂且不论,但轻功应该逊色于你,连你都不能全身而退,料想即便趁乱,凶手想逃走也难以做到不惊动任何人。”
“你说得对。”顾辞诚恳道。
谢景:“……”
心中其实也有判断,但顾辞在凶手的问题上,并不打算多说,免得谢景以为自己在误导破案、转移嫌疑。毕竟说多错多,索性装傻。
“总之,先审问那两个护卫。”谢景说着,两人已经穿过了垂花门。前头已经有人事先去通报,但不等通报的人回来——
“啊——!”
众人赫然听见一声惨叫!
几乎以为是错觉,可紧接着,惨叫声接连传来,嘶哑凄厉,只隐约听得出是女子的哀嚎声。
通报的人这时候折返回来:“启禀少卿,后头院子里刘老爷正在酷审两个丫鬟,正是之前按照大人吩咐,查出来新进刘府的两个丫鬟。”
面色微凉,谢景冷声:“自作主张。”随即顾辞推了谢景,疾步进了后院。
一进院子,顾辞就看见院中央血淋淋的两团人形,眉头一蹙,立马低下头去。实际上院子里不止受刑的两个丫鬟,几乎府中的小厮丫鬟都挤在院子里被迫观刑,有的看到昔日同伴被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早已经脸色煞白。
看到谢景带着人进来,刘雍并未吩咐手下的人停手。院中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刘雍的话音夹杂在鞭鸣中:“少卿大人可是有什么线索了?”
谢景微微蹙眉。鞭子的声音他闻若未闻,但那两个丫鬟的惨叫声,实在是过于难听了。他问:“难道刘老爷要本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你说明案情?”
刘雍一愣,看了院子里乌泱泱的人头一眼,立马引着谢景进屋内说话。他满心为独子的死愤怒难过,压根没注意到今日推着谢景的人,是一个女子。但院中这么多双眼睛,总有人注意到了顾辞,诧异审视的目光如钉子一般紧追着她。
顾辞暂时无暇在意,进屋前,目光扫过那两团血肉,鞭鸣急烈,仿佛挥劈在她眼睫近前,她恍惚看到了别的什么光景,但她很快转回目光,不再去看。
屋内,谢景要审问那两个护卫,刘雍闻言,却是面色一僵:“这……”
“刘老爷有什么顾虑?”谢景眸色平静,瞳孔却漆深如墨。他穿一身雪青色松纹锦袍,浅淡的颜色,锦缎却帛光粼粼,在晨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彩,将他的面容也映衬出几分光怪陆离。
人人都说临安侯世子玉树临风,面若冠玉,即便断了腿,也没人会否认他是一个美男子。可此时刘雍只能在这精致的皮囊下察觉到暗涌的凶潮,他忙回答:“实不相瞒,不是在下不愿意交出那二人,而是那二人……已经死了。”
姜泽皱眉:“怎么死的?”
刘雍目光一闪:“是在下命人打死的……那飞贼歹毒,但到底只是一个贼,要是他二人寸步不离,尽职尽责,犬子岂会不幸?”
……
护卫一死,最直接的线索就断了。谢景查知刘思清好色,房中有三个通房丫鬟,十日有七八日都会侍奉在侧,便提来三人审问。
等人来的间隙,顾辞问:“那两个护卫是重要人证,刘雍就这么把人打死了,真的是一时泄愤,还是另有目的?”
“你是觉得他有心隐瞒什么?”谢景偏头看向顾辞,见她沉默,接着道,“事关他独子之死,要是有什么重要线索,他不会隐瞒。不过……人走茶凉,一个已经死了的儿子,我也拿不准有多少分量。”
这话说得绝情了些。到底是唯一的儿子,生养数十载,怎么可能死了就不重要了?
顾辞望着谢景的眼睛,他狭长的凤眼平澜无波,不肯透露出一点温色。可是她分明觉得,谢景的第一反应也是笃定刘雍对儿子的在意,但他偏又说人走茶凉之类的话,好像是故意显得自己理智无情似的。
心下刚冒出这个念头,外头有人押着三个通房丫鬟进门了。
三个丫鬟都是好颜色,分别唤作翠儿,蓉儿,双儿。一进门,看到坐在轮椅上的谢景,三人也顾不得惊讶,只害怕得连忙跪地,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抬。
“刘思清死的那晚,是谁伺候?”姜泽得了谢景的眼神,厉声问。
跪在最左边的丫鬟抖着身子抬头:“是…是奴婢……”只抬头一瞬,连谢景的脸都没看清,又连忙低下头去。
“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去的刘思清房中,何时离开,何人可以作证?”
“奴、奴婢…”姜泽一连串的质问让翠儿有些发懵,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奴婢名叫翠儿…是、是亥时初到公子房中的,待了小半个时辰就、就离开了…奴婢…”翠儿猛地抬头,“奴婢走的时候,公子还是好好的!公子的死和奴婢没有关系的!”
“你走的时候可有人证证明刘思清还活着?”姜泽提高了音量,盖过翠儿的辩白。
“有…有!”翠儿连忙点头,“公子的护卫是看着奴婢离开的,奴婢离开的时候,公子还好好的!”
可是,护卫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