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龙有翼》叁叁拾玖

1、卖画

　　章一 卖画
　　苏楠在京城租了一小间房，以卖画为生。房在南街的某一处巷子里，平时很难能找到。她又租了一个很小的档位，白天的时候，就在这个档上，卖画。
　　她不出名，很少有客人光临。
　　可她的画技却谈得上出类拔萃，她画山水，虫鸟，美女，都是一等一的好，若是瞧得久了，宛若身临其境，那些飞鸟走兽亦或是人物，都是栩栩如生。
　　或许是因为档子太小了，她的画，也没什么人欣赏。偶尔来几个“很懂画的人”，又说，画的太像，肤浅，不过是浮于表面的画，没有内涵，要苏楠便宜卖给他们。
　　“好，老板觉得多少算是便宜？”苏楠从来不恼，轻轻柔柔地问。
　　“一吊钱，已经够买的了。”那人有些得寸进尺，可苏楠并不在意，点头应了。收了钱，她还在档口，卖画。
　　她从清晨站到傍晚，才推档回去，往往一天下来，也就做个几吊钱的生意，刚够她吃一两顿清淡的饭菜，几乎没什么剩余。
　　她租来的住所，收的是月租。若是这样下去，她月底或许一分钱也交不上。可也没什么办法，她只能起的更早，再早一些去卖画，苏楠听闻一些卖词句书画的书生，会在自己的档铺上亲笔题词做诗，吸引市民下单。于是她想，或许她也这样，生意会好一些。
　　她错了，画与书法词句不同，那是一项细活，往往一幅画要花上好些时辰，若是不懂的人见了，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更别说吸引客人。她画得认真，人们见了，觉得上前是打扰，反而生意更清淡了。
　　转眼到了月底，是收租的时刻。她剩了一二两银子余三吊钱，房租虽便宜，但远远不止这点。房东是个中年人，并不是太好说话的，见她只拿了这点，心下暗骂几句，想赶她出门。
　　为了交上房租，苏楠变卖了很多首饰，只留下她阿耶留与她的玉佩，那是阿耶唯一的遗物。首饰当给了当铺，当铺只予了苏楠本钱，共三十六两银余八百九十二文钱，不过是三个月的房租。
　　三个月而已，想改变生意惨淡的经营太难了，何况苏楠从前从未经营画铺，她又能如何改变现状？不得而知。
　　房东看她一个女子不懂得经营生意，又无依无靠得可怜，好心跟她说了句“或许你能去黑市碰碰运气，那里有家画社名为藏笙，专门收摹画。”苏楠问他黑市在何处，房东只说在烟酒巷最里处，却又不细讲烟酒巷是个什么去处，或许也就是随口一提，并不知苏楠还真去了那地方。
　　苏楠第一次那么近的观察烟花之地，很廉价亦或是昂贵的脂粉气在空中弥漫着，打扮妖艳的胡姬，裸露着细腰的舞姬，或是充斥着风尘气的歌曲，缠绕着整个巷子。她曾听阿耶说过，所谓“烟花之地”是不正经的场所，却又披着诗情画意的外壳，毕竟，常来的不是好色之徒，就是文人墨客。
　　但在烟酒巷中，苏楠只耳闻靡靡之音，目视妖姬艳舞，无半分诗情画意之色。
　　“哟，这是哪来的姑娘？”声音从后颈传来，娇娇媚媚的女子嗔怪，她离得很近，呼出的温热气息打在苏楠的脖颈上，惹得苏楠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苏楠猛回头，看面相是个胡姬，高鼻深目，丰满的胸.脯贴上自己的背，白玉一般的软臂随意地搭在自己的肩上，又柔又娇地看着苏楠。“我……我来找黑市。”苏楠有些手足无措，这胡姬的行为大胆，即便她是女子，也让苏楠有些尴尬害羞。
　　紧贴着她的女人又靠近了些，“奴家问姑娘是哪来的，姑娘又说自己来找黑市，着实可爱的紧。”胡姬身量不如苏楠高，垫了脚，在她耳边轻吹一口气，香薰气绕着她，调皮地在她鼻子里外打转，吓得苏楠几乎立马把那个女人推开。
　　“我……我就只是来找黑市的，能……能请你告诉我在哪个方向吗？”苏楠晓得胡姬那些调情的手段是来取悦男子的，想到这点，脸就涨得通红。
　　胡姬见苏楠被戏得脸红，娇声嘲笑了几声，又说:“姐姐说笑了，若无奇珍异宝，黑市岂能说进就进？”
　　“奇珍异宝？”
　　“或者……姐姐有什么过人之处也可以。奴家有些好奇，姐姐这般单纯之人，为何要去黑市？”胡姬走开了些距离，不再缠着苏楠。
　　“我……我要筹钱。”
　　“筹钱做什么？”
　　“……交房租。”
　　闻言，胡姬笑得开怀，捂住小腹，脸上的妆都有些花了。
　　“很好笑吗？”苏楠看那女人笑的天昏地暗，心下难受得很，竟被一个伎子给笑话成这样。
　　“奴家只是觉得你单纯，莫要想多了。”胡姬轻轻垫着脚，走近苏楠，指着一条路说:“看在你很可爱的份上，我告诉你黑市怎么走。看见那边那条路了吗？最里边左边的巷子，往里走，穿过去就是了。”
　　她声音很小，几乎在与苏楠咬耳朵。等到苏楠回神道谢时，那个胡姬已经不见了。或许是去别处迎客去，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苏楠往胡姬指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能看见不少寻乐的男男女女，嘴里哼着些不知廉耻的淫.言.浪.语，令人脸红。
　　正如阿耶所说，确确实实是不正经的地方。想着，苏楠又走快了些，几乎是要奔跑起来。好在也没有别人像刚刚的胡姬一样，贴上去调戏她就是了，苏南虽说不是什么习武之人，脚程比起一般女子要快得多，三两下跑到烟酒巷尽头。
　　巷左边还有一条小道，里头乌漆嘛黑，不知通往何处。
　　苏楠回头望了几眼，虽说“烟酒巷”为巷，说成是“街”也不为过，宽二十步有余，寻欢作乐的场所也是一坊接着一坊，人满为患，好不热闹。
　　“据说烟酒巷是有人管着的，也不知是谁？”苏楠心下想着，往一旁的小道里跨了一步，巷道很小，细碎的脚步声撞击隆起的两面墙，回响起来。里面真的有人吗？
　　“来都来了。”苏楠自言自语，给自己壮胆，“总得进去看看。”
　　或许是想钱想疯了，也料不到危险为何。苏楠一步一步跨进去，实际上是很普通的小道，宽最多也只能容纳一个壮硕些的男子，两个人并行都难得很，或许这条道里是没有别人的。
　　那个胡姬说要穿过小道才能到黑市去。再往前走走吧。接着是一处阶梯，向下的。
　　狭处暗至极伸手不见五指，路滑阶梯满青苔步步惊心。实在能形容苏楠此时所感所想。前面稍微有些许光亮，或许快要到目的地了，想着她又走快了些。
　　脚实打实地站在地面上，大概是到了。她本以为所谓“黑市”，应该和烟酒巷一样是一条街，或者一个巷，黑户们把商品堆在自己的档铺口，或许老板都不那么愿意揽客，等着一两个客人来挑选商品。该是那样才对。小道连着的不是另一条街，而是一栋建筑，有庐有盖，建筑里的陈设看起来还文雅，打量起来更像是某个大商会，而不是什么“黑市”。
　　“诶！”有什么人在嚷嚷，粗鲁地说，“挡道了。”声音是从苏楠身后响起的，原来被嚷的人是自己，她红着脸往别处多走了几步，给人家让出一条路来。
　　“画社叫什么名字来着……藏笙，在哪呢？”她手里攥着一副画，没有多余的闲钱了，找不到精美的盒子去包装——那是一副摹画，作者自然是苏楠。
　　原画的作者是苏楠的老师，几个月前消失了，无影无踪，无音无讯，没留下信件，只带走了几件衣裳和一些钱。
　　苏楠开始喜欢叫他“师父”，但那个人不多喜爱这个称呼，认为过于亲近，他只负责传授知识，只叫“老师”就好。苏楠听话惯了，就只管他叫老师。
　　至于老师姓甚名谁，苏南甚至觉得有些陌生。老师叫朱思成，并不是很霸气的名字，甚至很朴素，上街上去喊几声“思成！”，也许好多人回应呢。但老师有一个头衔，特别霸气。
　　人们管他叫画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