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问情》浅水疏影

18、血脉之情

　　走出核心的法阵笼罩区域后，三人终于确定这个法阵对城市的压制力量已经消除了。僵尸似乎都在瞬间消失无踪。季颜拉着林楚夕，和林楚飞一同赶向晋和城守军刚才驻扎的地方。
　　士兵们似乎都沉浸在一种森严的戒备中。四处有零散的兵士在巡逻，似乎要找到一些残余的僵尸。有一队士兵远远看到了他们三人，立即奔到他们的跟前，报：“二少爷，三小姐，三姑爷！刚才尸军突然全部撤走了，外史司和星漫司怀疑有诈，正差人四处找你们！”他看了看他们身后，问：“四少爷呢？没有和三位在一起？”
　　“楚尘！他不在这里？”林楚夕疑惑地问。
　　“三姑爷刚去找小姐后不久，四少爷也说要去法阵，便匆忙离开了。”士兵汇报，“星漫司很着急，说一定要找到你们，共商复城大计。”
　　“楚尘去了法阵……”林楚夕喃喃，“不行，我得去找他！”
　　季颜看了看林楚夕的状态，了解她的担忧，明白此刻无论如何她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做其他事情，只得叹一口气，对林楚飞说：“林兄，我先陪楚夕去一趟法阵，朱前辈那边拜托林兄如何？”
　　“好，如果遇到什么突发状况，还是先回来大家一起商量。”言罢，林楚飞对前来通报的士兵说：“走吧，我先回去复命。”
　　看着两人远走，季颜拍拍林楚夕的背，道：“我们赶紧过去吧。”看见妻子紧张的表情，他安慰她，“不会有事的，放心。”
　　林楚夕微微点头，心头压迫的感觉挥之不去。毫无生气的村庄，满目尸横遍野，亲人们倒在血泊里，再也站不起来……
　　弟弟……弟弟……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中心法阵冰蓝的光芒依旧大盛。即使它的法力已经变弱，隐隐中有什么压制着，但是这簇光芒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光很柔和，抚摸在人的脸上，一点冰凉，并不刺激。两人沐浴在蓝色光芒里，四处寻觅着，希望找到一丝楚尘的踪迹。
　　“他不可能上去……”林楚夕小心地推测，“他的灵力不强，一定没有上去……”
　　季颜却是沉默不语。早先在一起突破尸军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那个男子不屈不饶的斗志。他会提出来法阵，一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这种压力算什么，在坚强的意识面前，这些痛楚都是虚无。但是他不想说出来刺激林楚夕，而且他也相信那么坚韧的人，一定会顽强地尽力活下来，现在时间也没过多久，或许此刻找到他，他还有生还的机会。
　　可两人很盲目地在寻找。虽然知道他来了中心法阵，但是在这里转了几圈都没有他的影子。林楚夕一直不肯相信他上了螺旋梯，也不肯相信他已经离开了这里，两人就在下面转圈，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行，我还是要上去看看。”林楚夕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虽然迫力减弱，但是上去还是会有危险的。”季颜劝她。
　　“但是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她望着她，两眼朦胧，眼神里全是企盼。
　　他明白他还是会被她的那种固执所打动。林家人的骨子里都有那种固执。他知道的，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放弃。
　　牵起她的手，掌心里沁出了汗，但铺开在手心里的纹路，却写满了坚毅。
　　拾级而上，蓝色的荧光如夏夜的萤火虫一样在身旁旋绕，或起或落。周围静静的，两人也都不出声，只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和攥紧的心跳。一步一步，绕着中央的蟠龙柱，脚下的阶梯不是石质也不是木质，走上去坚硬平滑，但不出声响。
　　阶梯很窄，两人最初是一前一后地走着。慢慢地便走成一排，舒袖凭肩，紧紧挨着，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
　　突地林楚夕住了脚。季颜低声唤她，她毫无意识地说：“我……我好像感觉到了楚尘，他就在我们旁边……”
　　“在哪？”季颜也停了下来，问。
　　“他的气息若有如无……仿佛，在我们后面……”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季颜猛地一回头。背后的杀气陡然增强。季颜一摆衣袂，对上来人的一击，左手环抱起林楚夕，蹑着步子向后面急退。
　　林楚夕情绪激动：“楚尘！”
　　来人的确是楚尘。那样的相貌和身手，与他这几日接触的楚尘并无二致。但是对面这个人仿佛是少了一些什么。季颜皱了皱眉，只觉得面前有捉摸不定的杀气，若隐若现，让他好生困顿。
　　终于那人低下了眼，喃喃唤出：“姐姐。”缓缓向两人走来。
　　林楚夕见他认出了自己，便挣开了季颜的手，几步向他奔去，呼喊他的名。
　　就在姐弟快要触碰到彼此的时候，那种杀气突地又涌现了。季颜心头一紧：“楚夕小心！”跨上前去，击掌向前，对上了林楚尘对着林楚夕劈下的一掌。
　　闷闷的“砰”的一声在空气里扩散开去，伴随着林楚夕不敢相信的声音：“楚尘你怎么了？！”
　　季颜伸出手拦在林楚夕的身前，凝视对面的男子。他一脸迷茫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眼神飘忽不定。细细一看，眸子里一片浑浊，仿佛失了意识，空洞茫然。
　　“他好像失了魂。”季颜对着身后的女子说。
　　“失魂？”林楚夕大讶，“是谁对他下手了？明夜吗？”
　　“应该不是明夜，另有其人。”季颜沉声说，“这人一定能力非凡，你我恐怕不是对手。当下我们应该立刻将楚尘带回去，寻求治疗他的办法。”
　　“可是，他现在这样，我们怎么把他带回去？”
　　“非常时期只能非常办法了。”说完此句，季颜纵身跃起，袖中无数银针如雨而下。林楚尘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运用内经格挡。季颜跃到他的身侧，手指来回穿梭，几下便点中了林楚尘的几个穴位，楚尘顿时无法动弹。
　　“我们得快点离开。”季颜对林楚夕吩咐道，“我扶着他，你在前面，我们赶快走。”

　　他们并没有赶向扎营的地方，而是直接折回了防御结界内。一进结界，便看到了林楚心。楚心碰到他们，便说道：“我就猜到你们会直接回来，所以我一个人先回来接你们了。”看见倚靠在季颜肩上的楚尘，讶道：“楚尘怎么了？受伤了？”
　　“一言两语说不清。”一边扶着楚尘向将领所住的庭院走去，一边对楚心说：“楚心姑娘，你吩咐下人打理一个干净的房间出来……我得看看他情况如何了。”
　　林楚心见他如此说，明白情况有异，什么话也没有说，便去安排了。
　　安置好了林楚尘，季颜先在房中检查他的情况，林楚夕与林楚心便在外面等待。
　　楚夕问楚心：“楚心姐，二哥和朱前辈都还好吧？”
　　“嗯，这次尸军撤退很突然，他们怀疑可能有诈，于是还留在那里侦查。这次情况有些异常，我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了。但是从刚才侦查的迹象看来，尸军的确是撤退了，也没有留下什么陷阱或是埋伏。”
　　“那就是……我们可以收复晋和了？”林楚夕开心地问。
　　“也许是，但也许不是。”林楚心蹙眉，“你也知道，明夜这次现身晋和，但是却没有发动攻击，除了把援军拦截在城外，并没有其他动作。我怀疑这是大灾难之前的平静。”
　　“楚心姐……”林楚夕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每次你提到这个人就会很不一样……最开始你接我回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很喜欢他是不是？”
　　“你别乱猜，这怎么可能。”
　　“你也知道，我对那个明夜，没有那么强烈的恨意的。”林楚夕看着面前楚心此地无银的表情，嘻嘻地笑，“既然喜欢他，就一定要去努力。即使最后的结果不如意，但是能为自己的爱情拼一把，这段感情就没有什么遗憾啦！”
　　“小不点，你懂什么？”听她侃侃而谈，林楚心宠爱地摇了摇头。
　　“或许我以前不大明白。虽然我说着喜欢寒云，但我总感觉那种感情很淡，不真切，有些时候，想起他来，竟感觉不到任何牵念。可是这段时间，我突然有了很强烈，很强烈的感觉……又不止是对寒云……我……我想我真的喜欢上季颜了。”
　　“他是你夫君啊。”林楚心忍不住笑了，那种笑容平和温婉，“其实你已经很幸运了，楚夕。当初我为你提亲，就好替你担心。这是一场月嬛城和羽墨山庄的婚姻，不是你所期待的婚姻，所以我好怕你不幸福，我好怕你们彼此无法接受，我也怕你忘不了你曾经跟我提起的那个人……但是看到你现在很开心，我也很为你高兴啊。”
　　“不，姐姐。”林楚夕低下头去，“当初我也是期望着离开月嬛城的……城里面的人我都不熟悉了……他们都离我很远，再也不是我想要守护的那些人了。我感觉很害怕。”
　　“傻孩子。”林楚心摸了摸她的头，软语道，“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呢，你不要感到害怕。”
　　“我知道……爹爹一直都很宠我，楚心姐也一直像我亲生姐姐一样照顾我，今天二哥又为我拼命，我不应该这么想……”林楚夕想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般说，“楚心姐……其实我刚才真的很害怕。我在法阵碰到寒云了……我真的看到他了。他没有死，但是他对我好冷漠。以前我一直以为，他的离开对我来说是最可怕的事情，但是刚刚我才明白，如果他对我的态度再不如以前般亲切，对我来说才是最大的噩梦……”
　　“所以……所以我看到弟弟那个样子，我也好害怕！”林楚夕哽咽着说，“弟弟是我在月嬛城最亲最亲的人。我们一起长大，相互依靠。可是刚才他，他竟然要杀了我！我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不是让你和你最亲的那个人永远分开，而是……而是让两个人再不认识，反目成仇啊！”
　　“楚夕，别想那么多。”林楚心伸出手去揽住她，“放心，楚尘一定会没事的。你不曾经也对我说，一个人要相信这个世界上的感情么？你和寒云也罢，和楚尘也罢，你们之间有那么深刻的感情和经历，即使再相遇的时候，忘记了彼此，但是你们心里的默契，也是可以唤醒那段记忆的，要相信自己呢。”
　　“嗯……”在她的怀里，楚夕渐渐平静下来，对着她说，“楚心姐……我知道季颜很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和你长得很像很像……曾经我也很嫉妒她，很嫉妒的。但是我想我不应该和死者计较……姐姐你也要放开心呢，我希望你幸福。嗯。”
　　“我知道。我会争取的。”林楚心摸着楚夕的头发，承诺。
　　她低下头看林楚夕，女孩子已经微微阖上了眼。她恬静地笑着，虽然淡淡的，却也掩不住这笑容阳光般的炽热与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