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问情》浅水疏影

12、爱恋初始

　　林楚夕的身子在一天一天地好转，但是整个结界内的气氛却在一天一天地凝重下去。林楚夕虽然没有怎么出过屋子，在与周围好几人的交谈之中也约摸知道了现在的形势。朱虹璧已经多次表示自己的能力已经无法支撑这个结界太久，现在最佳的办法就是伺机出击打败敌人，或者放弃晋和城。
　　但是放弃晋和的提议立即就被林楚尘否定了。林楚夕了解他这个弟弟的脾性。自小开始，林楚尘就非常要强，在几个兄弟之中，他的独立性最好，个性也最倔强，父亲赞许最多的也是他，打骂最多的也是他，但是他的性情依旧不改。相比大哥的沉稳，二哥的潇洒，楚际的内敛，林楚尘最大的优点就在于开放自主，敢于冒险。加上他自己本来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性子，在晋和城呆久了，对这座城市也有浓郁的感情，必然是不愿意放弃而撤退的。按照她对他的了解，这一次，他的选择必然是——进攻。
　　这一天晚膳之后，林楚夕提出想要出去走走。因为窝在屋内多时，需要舒展筋骨，恢复行动力，林楚心便答应了她的这个请求，只说不要离了太远，且一定要有人陪着她。林楚尘本来提出要陪姐姐一起，但是看到一旁的季颜，大大咧咧地一笑，说：“姐夫，好好照顾我姐。”
　　两人便离了主帅所在的行辕，走入了结界中的晋和城。抬头依然可以看见冰轮般的巨大法阵，还在一刻不停地缓缓旋转着。但是也有一缕幽幽的翠色，将那梦幻般的冰蓝格在外面。结界虽小，但勉强还能占着城的一个角，而城中的一条河，正经过了结界所在的城区，将整个结界区和晋和城的其他土地分割开来。
　　城中到处是聚集的百姓们，都挂着不展的愁颜。林楚夕不愿去打扰他们，便提议沿河走走便好。于是两人便沿着蜿蜒的河道，并肩缓缓地走着。
　　她低着头，脸颊边一绺发俏皮地弯着，随着她的步子一摇一摇。她伸出手将它捋到耳背后，然后侧过脸，看着平静的河面。
　　夕阳下河面一片粼粼的金光。落日的倒影融融，在河的中心荡悠悠的，像是一只金色的小船，摇摇的却到不了岸。
　　她驻足停下，整了整衣裙，然后就很随意地坐在了岸边。季颜见她坐了下来，以为她走累了，也就走到她的身边，循着她的目光，看向河的中心。
　　她拉了拉他的手，道：“季颜，季颜，坐下来陪我一起看落日吧。”
　　“在这里？”他很疑惑，问，“这里的落日？”
　　“嗯。”她笃定地点头，“就是这里啦，犹豫什么。”
　　“呵呵。”季颜看着她，她的双脚在半空中悬着摆荡，雪白的脖颈下一条金色的流苏，垂至胸前，绸纱的末端，青色的铃铛跟着她的身体一前一后的移动在轻轻摇晃——她的确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啊，“你想要看落日的话，回去之后，我带你去夕云峰看，那里的落日很漂亮。”
　　“坐下嘛。”她仰起头来看他，佯装赌气道，“除非你马上把我变到夕云峰去看落日。”
　　季颜本也没有和她争辩的意思，也就顺着她坐了下来。刚一坐好，两只手臂就伸了上来，挽住了他靠近她的那只手臂。
　　楚夕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心突地变得安宁。她呢喃般说道：“其实我就是想和一个人一起，看日出、日落，不管哪里都好。”
　　季颜笑道：“不过这个人不是我，对吧？寒云？”
　　楚夕将额头靠在他的手臂上，双手将他环抱，以轻快地语气说：“以前是他，但是现在是你。”
　　他一时之间以为自己恍惚听错了。但是楚夕沉默了下去，只是抱着他的一双手越来越紧，而她将整个脸都紧紧地贴在了他的手臂上。季颜这才明白，他所听到的她的话，所理解的她的意思，是真的。
　　“楚夕。”他唤她，语气都是不确定的，“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可是我也控制不住自己。”林楚夕梦呓一般回答他，语气却那么坚定，“我很确定，我爱你。”
　　这句话仿佛是一把烈火，瞬间燃烧了他的思想。
　　她说她爱他。这个女子，就那么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她爱他。
　　他们之间曾经约定，就这样保留着自己所爱的那个人，然后融洽地生活在一起。
　　但是她却首先打破了这个约定。她大胆地，毫无顾忌地，对他说，她已经忘记了从前的那个人，她现在爱的人是他。
　　可是他不是。他还是没有办法忘记那个人。他没有办法给她爱情。他不能够接受这份爱。
　　“这对你不公平。”他的心里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咯咯。”她笑了起来，扬起了头，眼里是细碎的波光，“我只是想要让你知道罢了。我没有任何要求。”
　　直直白白，简简单单。她的想法就是这样。只是想要所爱的人知道，知道她的心意，不要让她的爱情，埋没在了强大的时间里，不要让她的人生，留下任何的遗憾。
　　“楚夕……”季颜伸出手指，轻轻地擦掉她还没有落下来的泪，只听她又笑了起来，“你看我真没用，明明答应了他不会再哭的，见到你之后，就没有办法遵守和他的约定了。”
　　但是他还是轻轻摇头，虽然不知道说什么，但是他还是希望这个女子不要陷了进来，这是另外一个牢，他必须在她快要走进时将她拉出。
　　她却已经换上了一副明快的笑容，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说：“季颜，我都差点忘了要找你出来跟你说的事情了。”
　　季颜见她转换得这么快，一时还没有适应，只能顺着她的问题，本能地回答了一个：“什么事？”
　　“我希望你能够出手帮我的亲人。”林楚夕恳切地说，“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虽然你这些天一直都按兵不动，我不知道你的计较，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季颜看着她，女子的眼中流露出的企盼和希望像针一样刺痛他的心。
　　他喃喃问：“你的亲人？”
　　“晋和城的百姓们，他们是我的亲人。”林楚夕仿佛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话语中满是坚毅，“虽然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月嬛城的很多人都怀疑我的身份，我也曾经恨过他们，我也以为我不会再想回来。但是，这些天我在昏迷之中，也想清楚了很多事情。我怕失去这些人，他们和我一样在月嬛城生活，他们和我一样分享这里的一切，他们是我的亲人，伤害他们，就有如伤害我自己。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帮助他们，就当是帮助我，好么？”
　　季颜没有发话，但是她依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这些天我的脑海中一直在回放一些片段，感觉是很真实的回忆，仿佛是发生在很早很早以前。我梦到我曾经拥有的家乡，还有我的家人，他们都在一次灾难中死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村庄的废墟里。那段场景中，我也曾看到这样巨大的冰轮，和今次一模一样！我想也许这是一种预兆，我可以感觉道劫难在靠近我们，但是我不想让它发生！我不愿意失去亲人，就像我不愿失去你一样。”
　　她直直地看入他的眸，眸中深邃见不着底，只有她的两个影子在他的眼前跃动。
　　“请你一定要帮帮我，季颜，我不想失去，我不想失去。”她无助地重复着这句话，双手掩面，声音已经哽咽。
　　他听见她的抽泣，突然想起了某个夜晚，她的影子映在纸糊的窗户上，那么萧索，那么绝望。而他遥遥地站在窗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无法为她分担。
　　他终于缓缓地张开双臂，用了极大的力气，将她抱在怀里。他感觉到她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前，然后放肆地大哭起来。他也听见她在不停地呼唤，带着哭腔：“季颜，请帮帮我！我不想失去他们。”
　　他感觉到心底的最后一层防线在不断地被冲击着，慢慢地分崩离析，像是金属在渐渐被腐蚀。
　　终于，他抬起手，顺着她的发温柔地抚摸下去，一字一句地对着怀中的女子说：“我答应你。”

　　次日，季颜便差了洗心阁的一名心腹连夜赶回羽墨山庄，给山庄管事落琴带去一封书信。
　　看到手下离去的背影，他突然觉得自己变了好多。
　　从前他不会这么贸然行动，他不会为了一个人就改变自己一直坚定的想法，更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一个人。
　　但是林楚夕就是有这样的力量。在她的身边，和他一起，他也在不知不觉受到她的影响，不再那么抗拒，不再那么多疑，不再那么封闭。他开始慢慢地，相信这个世界上一些美好的东西，学会简单的笑，学会了接受，也学会了敞开心扉。
　　落琴如果知道他的决定，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疯狂了呢？
　　他情不自禁地笑笑，决定不再多想，然后转过身，走回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