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川谣》思源三月

50、交心

　　蛮姜熬好药端来的时候邓辉趴在夏凉初的床边竟睡着了。
　　夏雪与唐远见邓辉回来得知他们已经找到草药大巫师正在熬药，两人默默退出屋，让邓辉一个人守着。因为在他们离开找草药的这段时间夏凉初一直在叫着他的名字，邓辉在不在他身边好像他都能知道，人一回来他就不叫了。
　　蛮姜端来药邓辉就醒了，夏凉初在白尼族遭到各种酷刑，又被关进斗兽场里与饿虎相斗，身上积累了许多伤。他们不给他医治之后又被到水牢里，湿毒侵入体内，他自己的狼族血脉与之对抗，在体内打的不可开交，战火全都从伤口溢出，救回来时这些地方已经开始溃烂，只有长在月湖地下的那撮草药才能解了身上的恶毒。
　　邓辉都不忍心看他身上的伤，他采完药回来，一个伤口一滴眼泪的给他弄了半天才清洗干净，抹好了药人也包的跟粽子似的。
　　蛮姜看见他满眼通红走过来把药碗递过去道：“趁热喂给他喝了。”
　　邓辉瞧着睡得安心的夏凉初不忍将他叫醒：“大巫师，再等会吧。”
　　蛮姜不解道：“你不是说想让他快点好起来吗？现在药熬好了，怎么，不想让他睁眼看你？”
　　邓辉摇头道：“我看他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睡个安稳的觉，想让他多睡一会。”
　　蛮姜一挑眉这小子还挺会心疼人，不过他还是把药碗送到邓辉的手里道：“这药得趁热喝了，不然凉了就会失去药效。你放心，只要你在他喝了药还会接着睡。”
　　邓辉心中触动，他端着药碗看着夏凉初睡着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给他喂药，总不能掰嘴灌吧？
　　还是要那样喂······
　　可是这屋里不止他们俩啊！
　　他这厢才在心里犯难，蛮姜那破神仙像是看出他的想法，干咳了两声没把他的想法说出来。只见他并起二指把手放在夏凉初的眉心，嘴里念了几句，不一会人就醒了，脸上毫无疲态。
　　蛮姜收手，邓辉欣喜道：“醒了！凉初，快把药喝了。”
　　“持心，大巫师，我睡了多久？”夏凉初醒来顾不上喝药便问东问西，他环顾了四周发现这是在自己房里：“我们这是回来了？祁彤攻下白尼王城了没有？大家有没有受伤？我军伤亡如何？听闻大周派来驻军援助我族，持心，是你带的人吗？”
　　人才刚醒就操不完的心，邓辉为了让他好生吃药便哄道：“一切安好，你一直病着，先把药喝了，待会想知道什么，我与大巫师一定都告诉你。”
　　夏凉初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裹着厚厚的布条，他本想抬手接过药碗，但是两只手臂被布条绑着，束缚着不能弯曲，他无奈得望着邓辉。
　　这会儿邓辉倒是不用旁人指点，他很自觉得用勺子在碗里搅动了几下，直到药能入口得温度才起身换了个地方，坐到夏凉初的床头揽着他得肩膀喂他喝药。
　　夏凉初喝完药倚在邓辉怀里，刚才的急躁已经减去大半，他现在有点不太想去听那些扰他清梦的事，只想一直这么的靠在他怀里。
　　光阴赶走了几粒沙，窗外的暖阳照到床头，大巫师悄无声息的退出门外，随手帮他们把房门关上。
　　静默良久，明明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可他们分开的太久，习惯把思念藏起来一个人咀嚼，一时半会两人亦不知开口说什么。
　　邓辉现在最后悔的便是当初那么坚定的离开夏凉初，想想自己不是蠢是什么？以为狼族只要他离开狼族就没有危机，都没有去仔细的推敲过蛮姜的话有几分真假。
　　夏凉初贴着邓辉的胸口近的能听见他脉搏的走动和心跳的节奏，他终于忍不住道：“持心，援军是你带来的吗？”
　　邓辉这才被他唤回来，他找来梳子一面给夏凉初梳理头发一面道：“是陛下答应了阿雪的请求，命唐公颢带兵增援，我是向陛下请旨前来送信的。”
　　“所以说你还是会离开对吗？”夏凉初立刻紧张道。
　　邓辉在他身后抿嘴笑了一下道：“这么说你还想让我离开？”
　　夏凉初突然意识到什么，他也是无奈的摇头：“不想，一点都不想。”
　　邓辉停下手里的动作，抱着他侧脸在他头上蹭了蹭温声道：“那我就不走了，留下来陪你。”
　　“你说的是真的？没骗我？”夏凉初不太敢相信他的话，以前不管两人怎么情到深处这人心里想的都是怎么离开他，回到他的君主身边，时隔八年突然间又出现在他身边，夏凉初有点大喜过望的意思。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邓辉哄道，然后话锋一转：“倒是你，我还没向你问罪？我走的时候大巫师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你授意的？还有你就这么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往虎口里跳？”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夏凉初本是为了他的安危才让蛮姜说那些自己都圆不回来的话，在他看来本是没多大的事，等他摆平了白尼族自会风风光光的向凌再平要人，可谁知他还算岔了。
　　持心就是持心，是他自己，回大周只不过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没有人强迫，就像他现在能回到自己身边一样，都是他愿意的事。
　　“我想跟陛下要你，总得做一件值得他斟酌的要事。”夏凉初道：“但是现在看来我好像错了，陛下没有拿你钳制过狼族做任何事，他能够让你回到我身边也是你自己的决定对吗？”
　　“傻子，你只身潜入虎口就是为了这个？”这人太可恨了！邓辉嘴上埋怨其实心里早已心疼不已：“我邓持心有何特别之处值得你这么对待？”
　　“因为你是邓持心，是我的，别人不是。”夏凉初在他胸膛道：“三生与人不能随便说，你说了就别负了。”
　　“······”
　　邓辉心中错愕不已，当初那个情况好像是他们偷了人家的东西，不套点近乎人家怎么肯放了自己？也没曾想那时还是王子殿下的夏凉初竟然给他随口用来忽悠人的话听道心里去了。
　　这么一掰扯下来他就像那个负心人，当初死活嚷着要走，真离开了又开始后悔，这简直就是混账行径！
　　搁在姑娘家身上都恨死自己了，哪还有脸来见人家？
　　以后要是自己再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是该天打雷劈。邓辉为表愧疚又抱紧了夏凉初：“你放心，陛下知道我来寻你是何意，他不会阻挠，我也不会负你。”
　　夏凉初听闻欣喜道：“真的吗？”
　　“嗯。”
　　“太好了！”夏凉初心情大好：“持心，祁彤与布托还没有回来，白尼族是否已经攻下？”
　　邓辉搂着他道：“那日祁将军与唐将军带着将士们攻到白尼城外，白尼上将白沙死与祁将军刀下。白尼王下令关闭城门，白尼士兵后退无路纷纷丢盔弃甲逃窜。随后唐将军下令轰开城门，狼族士兵进城攻占了白尼王城。”
　　这些好似都在夏凉初的意料之中，他想起自己被带到斗兽场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巨响，随后他与猛虎都震惊的呆愣住，那一定是大周的元戎辇才能发出的巨响。
　　夏凉初疑道：“是元戎辇轰开了城门？”
　　“嗯。”
　　“白尼王白格与乌伦、尹丹如何了？”
　　邓辉轻描淡写道：“我把他们杀了，他们把你伤的不轻，死有余辜。竟还妄想屠灭狼族染指大周。”
　　夏凉初正经道：“你看，我若是不攻去白尼族，他们的野心可吞象。现在不用担心他存了什么心思，明日叫大巫师传令给祁彤叫他命人攻下白尼族其余十城。白尼族往西与他们接壤的是坦库拉族，此族人更是凶残、野蛮。白尼王室已经覆灭，其余十城若是不归服只能遭到他们的屠戮。与坦库拉人相比狼族才是他们的选择，没人犯傻拿命反抗，祁彤去了很快便能收服。”
　　邓辉给他收拾好发髻，叹道：“所以你让狼族挡在坦库拉族与大周之间，防止他们进犯，用这个来跟陛下谈条件。凉初，你这是何必呢？”
　　夏凉初握着邓辉的手想拿嘴上亲一下又亲不到，只得攥在手里笑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理由，等我完全痊愈我亲自给陛下写信。”
　　邓辉惊诧道：“这个，你可以不用这么做。”
　　夏凉初坚持道：“还是要做的，你们中原人最讲究礼仪，娶心上人过门都要经过三书六礼，有高朋，父母答应了才算是美满姻缘，这个不能免了。你父母我尚不知在何处，若是闲下来我陪你去寻他们。你如今即以投身于君主那便要经他应允了才可，臣事君以忠，君也当事臣以礼。你放心，陛下既然已经放你走了，便不会再这件事上过多干预。”
　　一番话说的邓辉心里醋坛子与糖罐子打翻在一起，那滋味是又酸又甜的。自己长了这么大头一回被人当姑娘看待，那人还三书六礼，异常珍惜，生怕怠慢了他。
　　他本以为找来了就这么留在他身边，男人之间谁和谁要名分？
　　他说的那么认真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邓辉心里的那份喜悦难以言表，他前年已经找到父亲、兄弟。但是夏凉初说愿意陪他，等他痊愈了再找个机会告诉他这件事，或者他们俩可以去滇城再见一见父亲和丛心。
　　他在夏凉初的头顶点头道：“嗯，都依你。”
　　“可是······”
　　“怎么了”
　　邓辉又疑虑道：“这件事我是很欢喜，可今后你怎么向族人交代？”
　　夏凉初一听笑道：“这你倒是不必担心，我族人也不是生来顽固，只要能造福百姓，他们便不会过多干预首领的私事。”
　　邓辉笑着揶揄道：“这倒是啊，不然大巫师怎么能骗到我。还有，那血脉的事到底是怎么回是？”
　　夏凉初道：“这个倒是真的，你还记得我给你讲的故事吗？”
　　“嗯。”
　　夏凉初道：“荆棘山也的确不能开采，故事也是真的，倒不是真的因为血脉的原因，我说有办法挖山是骗那白尼王室用来活命的。那里地势不宜大肆开凿，不知大周是否也有这样的矿山，有些就只能看着，一但开凿便会山崩，导致矿工死伤。荆棘山就属于此类，开挖会牵动藏银山崩塌，这种地方坏了地势，最终只会祸及百姓。我族人守在这里便是为了生存，守个安居乐业。”
　　在凌再平身边待久了，他一说邓辉就明白，大周的确有他说的矿山，每年各地矿区死伤都会有密报递给凌再平，除了抚恤遇难矿工的家人实在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这让凌再平很头疼。百姓种地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两银子，涨粮价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而矿山给的工价可是种一年地收成的好几倍，有的甚至家里本来穷的叮当响，到矿山干上几年回村就能建房子娶媳妇，搁谁愿意干巴巴的守着那点庄稼地？
　　伤亡对于穷人来说是机率和命运，这些他们都知道，只不过是愿意跟命搏一搏。
　　邓辉道：“这么说狼族是可以与外族通婚的？只不过是怕居心叵测的人利用狼族血脉。”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