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川谣》思源三月

25、刀法

　　如果他背后的主人是有狄那就说的过去了，此人虽生的五大三粗但生性如鼠，绝不与比自己有实力的人搏斗，喜欢讨好他人，使手段除掉对手，看上去无害但实际上城府颇为深重。
　　“你污蔑持心的那些事是在为有狄办事，我说的没错吧？”夏凉初松开攥着依领的手一把将他推开，阿图纳一个没站稳倒在了地上。
　　“有狄叛逃之后应该不止交代这些，一定还有别的同伙。”邓辉冷眼看着地上的阿图纳道。这倒是给夏凉初提了个醒，当初持心砍断单无依右臂的时候有狄就在一旁，他的实力毋庸置疑。单无依在狼族算得上是高手，除了自己别人不一定能打的赢他，有狄实力根本不如他们。但是持心在身上有伤的情况下断其一臂，可见他的身手不一般。
　　遇上这样的人有狄定不会与他正面冲突，他在夏凉初身边就像一个坚不可摧的盾，破不了这个盾就对付不了夏凉初。
　　有狄这个人心思深沉，他若是对谁有所忌惮就会想方设法的除掉。夏凉初心里一阵冷意，庆幸自己把人时刻放着身边，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狼族虽不如伽德部僧人阴险，但使毒上并不落其后。
　　夏凉初思虑后道：“茂宁已被处决，那尸身若不是被苍鹰啄的千疮百孔至今还会挂在城门口，我在问你最后一次，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同伙？你该知道背叛狼族的下场。”
　　阿图纳趴在地上的样子像是被人冤枉了，他爬向蛮姜的那边哭诉道：“长生天可以作证我没有背叛狼族，大巫师您是最公道的，您要替我做主啊！我怎么可能与有狄那个叛徒为伍，我真的是被冤枉的，大巫师！”
　　布托一脚踹在他肩上怒道：“谁冤枉你了，我们都看见了平日了你除了赌，就是和茂宁来往的最密切，还说首领冤枉你了，要点脸不？”
　　蛮姜一副事不关己之态，风轻云淡道：“族里有规矩，茂宁就是前车之鉴，再说了，你居然为了一己私利打荆棘山的主意，你难道不知道荆棘山在狼族是个禁地吗？我帮不了你，你最好向首领坦白族里的同伙。”
　　阿图纳往地上一顿知道自己难以再狡辩，可他只是个小小的棋子，之前收了有狄的好处，自己的把柄也就被他抓着，他暗中吩咐自己与茂宁接触其他人一概不知。有狄走时突然吩咐他利用时机除掉邓辉，他费尽心思在族里煽动对邓辉不利的流言，本以为这样可以借助大家的力量让首领杀了邓辉，没想到不但没让首领把人杀了，反倒是自己因此惹了麻烦。现在茂宁死了，他哪会知道族里还有没有其他隐藏的人了，他有口莫辩。
　　他哭嚎道：“我没有同伙，真的没有同伙，首领你就放过我吧，我只是有狄的一个棋子，他那个人那么阴险，做什么事怎么会让我们知道，他只是利用我罢了，不会告诉我什么要紧的事的。”
　　这家伙装傻充楞在这大哭，阿图纳有没有同伙还真不好说，反正这人是放不得了。这人就这么把有狄给出卖了，说明此人可能真不知道有狄还安排了什么人在狼族，几人面对他无不头疼。
　　“押下去。”
　　“是，首领。”
　　布托与阿迈动作粗鲁的将人提起来带走押进了牢里。
　　身在白尼族的有狄得到消息，阿图纳的任务失败，人已暴露。他心思缜密与白格等人商议即刻放弃这个人，命前来通报的心腹通知手下的人立刻暂停任务，隐藏起来按照夏凉初的做法去做就行了，等候他的指示。
　　此后夏凉初命人严查狼族叛徒，但是隐藏在暗处的毒瘤像是嗅到了狼王气息，暂停了所有手段，仿佛以往的风浪都不复存在，狼族终于安静了许久。
　　中原柳树成荫，河开燕来，冰封了一个冬季的河水化开，溪水涓涓流淌，大地换上嫩绿与淡黄，山色朗润了起来。青牛在水田里耕作，一副生机勃发的画卷正在展开。
　　春季即短暂又温馨，总能让人生出挽留的哀怨。当清雅的芙蓉盛开，热情的夏天一下子就让人忘记拈花留春的哀思。
　　远在西域的各族这才迎来第一次河水破冰，河面上成块的冰拥到一起急促而磕碰的流着，它们顺着大小连接的河道支流，汇聚到一处争抢着要流到那繁花盛开的中土，去看一看那里的天地究竟是何等的盛世华韵。
　　冰雪消融狼族和周边各族像是又活了过来，他们开始在草原上放牧，偶见中原驻军巡视。
　　狼族经过冬季修养生息已经出生了许多牛犊和羔羊，族人按照之前夏凉初答应他们的重新养了牛羊。夏凉初还命人开始驯马，马场上到处都是年轻勇猛的族人赶着马驹在奔跑，有的小马驹性子执拗总是将人甩下来，勇敢的狼族青年再次骑上马背誓要驯服这匹烈性宝马。
　　邓辉脱下厚重的大氅换上轻装，骑马奔驰在草原上，夏凉初紧随其后。冰天雪地的几个月快把他憋疯了，对于男人而言或许只有在马背上驰骋和温柔乡里沉沦才是最快活的。毛色深棕发亮，体态健美，加上奔跑的速度，他们骑的马便是草原上最极品的汗血宝马。
　　若是可以邓辉也愿意一辈子待在这里，他算过回京的日子，剩下的日子就显得愈发短暂，他这是深刻体会了什么叫光阴似箭。
　　他越发珍惜在在这里的每一寸时光，特别是和夏凉初待在一起的时候，二人那次沐浴之后收敛了许多。邓辉见过不少暗地里囫囵苟且的事，他自誉算不上是个有多正经的人，面对美色也会迷了眼，乱了心，但那都仅限于表面。真到动真格的时候必须要遵守礼法，若不然失了体统是为不正，他还是迈不过那个叫道德的沟壑，认为做人还是要知道礼义廉耻，喜欢一个人看着他平安幸福就够了。夏凉初心里有了想法便不再急于眼下，他可以等或许在自己强大到可以与陛下谈条件的时候，向凌再平要他。
　　邓辉在狼族待的时日不多，他想将自家的刀法教给夏凉初。
　　这日一大早两人在院里练刀，邓辉教的快，夏凉初已经学完万仞刀法的招式，剩下的就只看他自己怎么领悟了。二人相互给对方喂招，夏凉初悟性极好，不管邓辉怎么出怪招都被他一一破解。
　　他们之前学到第四式，千军万马，这一招用狼刀使出来到真像是与人对峙时千军万马袭来令人难以抵挡。
　　第五式，顶天立地，不必多说已经强到可以为身边的人撑起一片安全的界限。
　　第六式，突然刀锋速变，此时刀锋虽然强劲但已藏衰颓之势称之乐极生悲。第七式，百无是处更加颓败，人活半生竟有倥偬一世之感，尽是酸楚。
　　第八式，贪生怕死，在沉沦里寻觅一线生机，就是要活着。
　　第九式，水深火热，刀刃犹在炼狱里经过千百次的锤炼，受着炉火的煎熬重生。
　　万仞刀法很奇怪，起式先礼后兵这很好理解，相较其他武学都是越往后越是能出大招，狠招都在后面。而万仞刀法就很令人费解，越打就会发现越是厉害的招式反而在前十式，越往后的招式越收敛像个慈悲的佛子。
　　第十式，无力回天之后。第十一式，居然是舍己为人，和第十二式，无愧于心。这是打了人反省自我的意思吗？
　　第十三式，风平浪静更是沉沦湮灭之意。
　　开始两人都不太明白，后面的招式为何这么怀柔？
　　十四式，春风化雨倒是有点枯木逢春之感，令人顿觉希望。
　　然后十五式，东山再起。
　　十六式，千变万化。
　　十七式，独树一帜。
　　十八式，安生立命。
　　十九式，落地生根。
　　这门刀法像极了人的一生。
　　耍完这套刀法人就像虚脱了一样，夏凉初浑身是汗，邓辉为他递来帕子擦拭。
　　“想不到你家的刀法这么与众不同，别人都是越发狠厉，你们到好在与对手打的时候竟生出了悲鸣，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天热汗不止发在脸上，夏凉初大口喘气仰着脖子让他随意擦。
　　邓辉看见他的喉结在颈间打滚，雪白的脖颈霸道的吸引着邓辉的目光，他看的有些痴了，夏凉初说了什么好像没听见：“我们家的刀法就像我爹那样，我不懂。”
　　夏凉初察觉他异样，握住他的手看着他道：“持心，我倒是觉得你爹是真的领会了刀法之意的人。”
　　邓辉惊讶道：“啊？为何这么说？”
　　夏凉初道：“中原的书我看过一些，有的人生来命格高贵，即使是资质平庸，但一辈子无需做什么便可富贵无忧的度过一生。还有一些人不管怎么努力终其一生费尽心思，就是爬不到前者脚下一星半点，在悔恨和不甘中度过一生。你说这是为什么？但是世上人千千万，有人庸碌有人智慧。上善若水，宠辱若惊，得之若惊，失之若惊。大智慧讲究大智若愚，得失不计。万仞刀法不失先德之风，想要时可信手拈来，你家先祖恐物极必反，在创这套刀法时也曾迷惘过，看过浮华之后最终沉淀，就像人的一生终归脚下的土地。”
　　邓辉非常震惊，他愣怔的看着夏凉初不明白他为何把他们家的刀法理解的这么透彻，他听完半天没有说话，祖上传下来的刀法是他说的这样吗？
　　夏凉初像是看出他的疑惑：“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这么说，我与你生来是不同的，见惯生死，就很能理解这套刀法。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惦记着父母？”
　　一句话把他问住了，凌再平告诫过邓辉在他没有登上那个位置的时候是不能想这些，他突然觉得夏凉初像是个活了半辈子的老头，只是长了个年轻人的面孔，他懂刀法的意义，比自己更像是邓家的后人，更适合做他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