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少年时》柚子月亮

1、第一章

　　不到八点，教室里就坐满了人，大家按照教室门前贴的座位表依次落座、放好书包、整理好书本和文具，然后开始轻微地东张西望、互相交谈。大部分同学都是因为中考没有考上心仪的高中而不得已来到这里的。如果有心倾听和记录的话，其实班上大多数人的分数都可以知道，因为人们在刚见面的时候总是会首先找一些共同点来拉近距离，所以自然而然地就会讨论起考试的分数以及和目标学校的差距；有人热烈展望高中的三年，希望可以“咸鱼翻身”，有人已经过早的认清自己，决定浑浑噩噩。
　　空气里湿漉漉的，风猛烈地打在窗玻璃上，轰轰作响，外面的雨还在细细簌簌地飘着；教室后面和走廊上摆了一排撑起的雨伞，花花绿绿。
　　江夏直到后来对于和谢华的第一次见面都是模糊的，她只记得有人和她打了招呼（理论上说，谢华对于不熟悉的同学是不会打招呼的，所以这里的记忆也许已经出现了偏差，毕竟人们在回忆之前的生活总是会不自觉地美化和“张冠李戴”），然后就经过她的座位，坐在了斜后方。
　　她只感觉到了他的高度，来不及抬头看样子，他就已经走过了。
　　从他和旁边人的谈话中，江夏知道他和自己一样是没有考上市一中，因此来了这所私立学校，希望在这里的优良师资和监管下可以考上好的大学，弥补初中时的遗憾；又或者更多的是家长们之间的比较心占据更大的成分。
　　快到八点的时候，班主任走了进来，是一个矮小精明的中年男人。他首先介绍了自己，并对同学们的到来表示欢迎，最后还展望了三年奋斗后美好的大学时光。然后就是指定了班级里的干部，也是从老师的口中江夏知道了谢华的名字，他被任命为班里的副班长，而江夏则是学习委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俩个人的中考成绩相近的原因，江夏和谢华之间总是有一种轻微的竞争氛围。
　　不到一个小时班会就过去了，班主任交代好纪律委员管好班级，就让其他的班干部和他一起去办公室领取教材和作业练习本。江夏一个人走在最后，谢华高高瘦瘦的身影模模糊糊地印在起了些白雾的眼镜上，被风一吹就清楚了。

　　高中生活的第一天，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要过去了。
　　九点四十五的晚自修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谢华已经收拾好了书包，快速地背在肩膀上，从教室后门离开了。
　　等江夏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她习惯的磨蹭让夜晚显得更为暗沉，少了人气的校园和街道此刻有点阴森森，并且雨开始下大了。
　　“喂，等一下。”突入其来的从公交站牌后面传来的男声让原本就战战兢兢的江夏吓了一跳，并出现了几秒钟的呆滞。直到头发湿了的谢华从后面走出来，江夏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在这里？”看清楚来人是同班同学后，江夏的胆子开始变大了。
　　谢华晃了晃手里的伞，“放在地上的时候被人踩坏了，完全撑不起来。”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有的时候江夏的脑回路不太清晰，或者说她看的小说、诗歌太多，总是会有像是剧本里的台词出现。
　　谢华慢慢向江夏靠近，最终走进了伞里，并且一只手握住了伞柄，“我来撑吧。”说话的声音仿佛在江夏的耳边，还带着些许热气。
　　像是被电到了一样，江夏快速地松开了握伞的手，然后转身和谢华一起往前走。
　　江夏还是忍不住问了关于怎么一起回家的问题，谢华的答案是先将她送回家，再自己走回去，大家都是走读生，住的地方既然是同一个方向的，也就不会相隔太远了。像是知道江夏舍不得她的伞，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喜欢有这么多花的伞，明天就还给你。”江夏小声嘀咕道“这是新的。”
　　雨下得实在是有点大了，劈里啪啦地好像豆子被快速地倾倒一样。再过一个红绿灯就快要到家了，可惜的是绿灯已经持续一会儿了，赶过去肯定是会来不及的。在江夏要放慢脚步的时候，谢华突然说了一声“跑”，并且伸手拉了江夏的手腕开始了冲刺，绿灯虽然赶上了，但是江夏整个人都有点喘不上气了。
　　在江夏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里，谢华说了一句“你要多锻炼。”
　　像是害怕江夏太慢拖后腿了，接下来谢华都是一直牵着她的手腕往前走。好像谢华知道江夏住在哪里一般。
　　在江夏冥思苦想原因的时候，谢华再一次解释了“我熟悉学校周边的环境，你往这边走只能说明你是新租在我们小区的，只有我们小区有很多的房子提供给陪读的家长。离学校近的小区太抢手了，如果不是提前预定好很难租上的。学习委员，你的逻辑思维能力好像不太行。”
　　江夏再一次感觉到了奇怪，在她看的故事里，青春期的男生应该更傻和呆一点，即使高冷，但也不会这么讲话不近人情；他的行为和语言好像是分开的，语言总是夹枪带棒般的幼稚，但是思想行动上又很敏捷成熟。
　　可能对于女生来说，任何的言情小说剧情都不如真实生活里的男生带来的令人疑惑而又想靠近。
　　江夏想要先将谢华送回家然后自己再回去，这样就不用把伞借出去了。但是被谢华拒绝了，理由继续让所有看小说的人怦然心动——天太黑了，一个女生回家不安全。也许江夏也被这一刻谢华的贴心给击中了，就差要脱口而出把伞送给他的傻话了。
　　到单元楼下的时候，谢华问了江夏住在哪一楼，江夏脱口而出就说了301.谢华笑着点点头，让她赶紧上去。
　　单元楼里还是老旧的触摸灯，有的时候需要摁好几次开关加上跺跺脚才能奏效。而特别让人奇怪的是从楼梯间到达一楼的这段是没有任何开关的，需要人鼓足勇气地走到一楼才能找到光源。
　　谢华对这一切很熟悉，但是当他看着江夏磨磨蹭蹭、小心翼翼往前试探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笑了。原本谢华想要叫住她的，但是担心突然从背后的声音会吓到女孩子，就只是撑着伞站在楼下静静地看着。
　　江夏生命里最讨厌的就是在黑暗中摸索了，总是会让她不由得想起小时候“深不可测”的仓库，好像那里的光晕都是一团漆黑，所有的明亮都被抹去。而她站在白和黑的交界，在思索要怎么迈出那一步。就算迈过去了，江夏还要拿着钥匙在黑暗里打开藏在角落里的车库门。那种老式的铁门，门锁很容易生锈，四角的钥匙感觉怎么也戳不进锁芯。如果去车库拿东西的时候恰巧有人在，就是最幸福的时刻了，那盏挂在小小车库顶上的暗黄色灯泡，在黑暗里像是灯塔一样明亮，令人温暖。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江夏终于摸到了开关，兴奋地摁了起来，还配上了象征性地跺几脚。果然，明黄的小灯亮了起来。随即，江夏飞快地往上冲，因为这种灯亮的时间是很有限的，必须赶在它灭之前到达另一个开关。每晚的开灯是江夏运动量最大的时候。
　　谢华直到听见三楼的门被关上的“砰”声，才转身撑着伞往家走。在离开的过程中，感受到一扇窗户突然亮了灯，抬头看过去，江夏的影子就印在了窗前。谢华当下的想法是要是住在一起，就要每天帮她拉窗帘了。这个念头闪过的时候谢华嘲讽般的摇了摇头，加紧脚步往家赶，还是回家休息最重要。
　　江夏一回到家就冲进了房间打开灯，然后躲在窗户的旁边偷偷地看小区楼下谢华的身影；看着他撑着她的伞慢慢地走过桂花树，走在樟树和广玉兰下面，直到看不见为止。然后又突然发现谢华出现在了对面楼前，缓缓上楼，一盏盏灯光逐层亮起，最终停在了6楼。
　　江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在窗户后面偷看，明明此刻谢华已经看不见她了。但是姿势始终没有变化，直到对面二单元的6楼靠左的窗户上有一盏新的灯亮起；透过浅黄色的窗帘，江夏再次看到了那个瘦削而又高耸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