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 ...
-
座位上坐着一个人，穿着一件卫衣，把帽子拉到头上，低着头在看手机。
沈欣轻轻敲了敲桌子：“这、这里有、有人吗？”
那人一脸不耐烦地把头抬了起来，就差把“老子心情不好别来找死”这几个字印在脸上了，见到沈欣，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恢复了正常。
沈欣觉得自己特别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又拉了拉自己的帽子，看着手机，说了一句：“坐吧。”
沈欣没说话，拉开椅子坐下了。
“你怎么也到这里吃？”那个人眼睛不离手机，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这、这家店便、便宜。”沈欣回答道，“你怎、怎么也、也到这、这里吃。”
那人愣了愣，有些惊讶：“你是结巴？之前在店那边说的不是挺溜的？”
沈欣有些不悦，但也习惯了这种问题，随和地笑了笑：“嗯。那些、些话平时说、说得多，练、练出来了。”
“抱歉。”那人把卫衣帽子拉了下来，将眼睛看向他，“我没钱啊，不然怎么会十四块钱都付不起？我给我自己最大量限定了十三块，就算只多了一毛也买不起。”
沈欣愣了一下，想了想才明白这个人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
“你不早、早说，一、一块钱可、可以砍、砍掉。”沈欣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句。
徐商颖其实就是当时有点没面子了，现在仔细想想越来越觉得自己那股火冒的没道理。
现在居然在一家穷鬼才来的面店里相遇，这就是缘分啊。
那就更没什么生气的理由了，徐商颖自认为，自己虽然二十了，但绝对比七岁的小孩儿还要没心没肺。
于是呢……
他心中突然一动，冒出了一个想法，随即就决定按照想法去做了，他开了直播间，慢慢等着粉丝进来，顺便和男孩儿做了个自我介绍，男孩儿说自己叫做沈欣，十七岁马上十八了……
啊。比自己小了基本三岁了。
所以这个海边的人家真的好多都姓沈，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如果不腆着脸一家一家问过去，他还真不知道一堆坑钱的店铺里还夹杂着这么一家面馆。
虽然看上去不是很干净，但好歹是能吃的，味道闻上去也不错，关键是便宜啊。
“能拍你吗？”徐商颖问，“直播能拍你吗？”
沈欣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茫然：“能。”
“人来齐了啊，”徐商颖将镜头对着沈欣，“这就是小欣哥哥，那个说让我去海边的看到了没，我把那个小帅哥给你逮过来了。别装死，赶紧的，礼物。”
弹幕飞过了一艘火箭。
——好家伙。我被惊到了。
——小李哥，你真太勇了，真把人给逮过来了。
——让小欣哥哥讲话！笑一个也行！快点快点！礼物不能白刷！
弹幕飞过了流星雨。
徐商颖看着之前一毛不拔，如今开始砸礼物的粉丝，内心是崩了的。
所以终究是我不配了喽！
坐在徐商颖边上的沈欣看到了这条弹幕，有些不自在，但也不好扫兴，勾了勾唇，冲镜头笑了笑。
弹幕飞过了七艘火箭。
——啊啊啊太苏了太苏了为什么这么可爱！！！我把我的集美叫过来！
——我也是！群发！
……
直播间突然就闪进了三十多个人。
“……”徐商颖觉得自己简直成了一个小透明，他把手机递给沈欣，摆摆手，“你来吧，随便讲几句话，顺着她们随便扯点就行。”
等等……！
小帅哥是个结巴！
徐商颖马上阻止了自己的愚蠢行为，在沈欣的一脸茫然之下把手机又拿了回去。好好的一个十七少年郎硬生生被变成了一个傻愣傻愣的边牧犬。
弹幕发出了不满的嚎叫。
“你、你为什么要、要把手、手机拿走？”沈欣没有去管端上来的面，问徐商颖。
徐商颖心中一句省略号刷屏。
行吧，手机白拿了。还是让那群颜狗听到了。
弹幕又开始嚎叫：
——小欣哥哥是……懂了，只要长得帅，不怕没人爱。
——好可爱呀好可爱！
——怪不得小李哥刚说完说完就把手机拿走了，这是什么？这是什么绝美爱情？！这就是真爱！妹子们！我冲了！
三艘游艇一飞冲天。
徐商颖看到沈欣的脸微微有点僵硬，连招呼也没打，直接下了直播。他有点尴尬，毕竟谁也不希望因为自己是结巴，所以被人更加关注到。
这事放谁身上都不好受。
徐商颖看着沈欣重新一脸坦然，反而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想说一下自己并没有把他结巴的事暴露出来，只是太不仔细了，不小心透露了出来。
他刚想解释一下，就看见沈欣把面撩起来又放下去，撩起来又放下去，最后一口也没吃，一脸纠结，为难地看了看徐商颖，说：“你、你喜、喜欢男、男的？”
最后一个“的”字，有点小心翼翼的把尾音翘了起来，表示疑问。
徐商颖只觉得自己那颗如老妈子般的玻璃心彻底碎了，自己在那里矫情别扭半天，敢情人家那一脸僵硬关注的压根不是这件事儿？！
“……”徐商颖抿了抿嘴，“嗯。”说完看了看沈欣，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对你没意思。”
沈欣马上嗯了一声，开始撩起面来吃。
徐商颖见沈欣没有说话的意思，就不吭声了，在手机上登录了个网站，开始看有没有自己想去做的工作，毕竟总不能一直这么过吧，好歹得自食其力，绝对不能成为啃老族。
再说了……那俩也不可能让自己啃啊……
他边吃面边翻阅，不知不觉就翻到了底。很遗憾，并没有什么想做的工作。但是也不能一直这么颓废着，人会废的。
那再登录个网站，反正总不可能没有自己想做的工作。
他一边吃面，一边在心里对这些工作做出评价。这个太累，这个……这个太苦，这个也还是累……累……累……
为什么这些工作都这么累？！
“我、我先走了？”沈欣饿得慌，一碗面很快就见了底，他小声打了个嗝，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揉成一团再扔到垃圾桶里，他看着徐商颖，有点尴尬地说了一句。
徐商颖把崩了的内心收了收，默默把手机页面切回百度页面的首页，开始随便刷新闻，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点了点头。
沈欣抬了抬腿，有些费劲地从一些大叔中间挤了过去，他犹豫了一下，转身冲徐商颖挥了挥手。
徐商颖笑了笑，也挥了挥手，目送着他走出店门，把目光又投到了手机屏幕上面。
沈欣出了门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灯光、海滩、笑声、海风、黑夜、清新的空气、闪着银光的海……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白日梦。
在海边，没有王叔。
在海边，没有马叔。
在海边，没有村里人嘲笑的目光。
在海边，有很多其妙的偶遇。
在海边，是快乐的。
在海边，谁管自己是不是结巴。
说实话，他造不出什么优美的句子，因为他没上过学，被马叔捡回来之后就一直带着，学偷抢打碰瓷，他现在连字都认不太全，有时候用手机看东西大多是连蒙带猜，用微信也几乎从来都只发语音，但这些并不影响他的快乐。
沈欣吹着海风，觉得特别的惬意，像有一圈轻盈的泡泡包裹着他，带着他升上天空，在海上遨游。
海里有一盏被云朵遮了一半的月亮。
还有十分钟到家，还有十分钟可以享受生活。够多了。
他一路小跑，让海风不知道多少次吹打着他的脸颊，有时候跑太快，又有点舍不得地退回去，再重新跑动。
一个五颜六色的石块堆积成的小村庄坐落在这片海域的南方，每一栋房子之间都连着长长的楼梯，石头比较潮湿，这几天多雨。月光落在瓦上，闪烁着。
有一个地方与这一片格格不入，那里窝着一群流氓。
而他就住在那里。
“胡了！”一个穿着背心和大裤衩的男人叼着一根烟，把一块麻将用力扔了下去，发出狂喜的喊叫，“李子，你今天运气不太好啊，又输了，给钱给钱。”
一个男人脸色有些难看，他也把麻将一扔，往嘴里灌了一口二锅头，翘了个二郎腿：“放你的狗屁！诈胡也胡？！看清楚了，今天做的是大四喜！”
那个背心男瞪了瞪眼，想吵吵，刚张开了嘴，就被旁边一个胳膊左青龙右白虎的男人一眼珠子瞪了回去：“都别吵，吵个屁啊！哎你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炖蛋！”
那个被骂的男人明显不服气，站起身就想开打，一开始的那个背心男眼尖，连忙拽了拽他的
“都行了啊，马叔来了，你们小声点儿。”
“哟，那不是姓沈那小兔崽子吗？”
说话的是王叔。他穿着简单的黑衬衫，衣领已经洗的有些发白，裤子也是，但是与这身衣服格格不入的，是他脖子间挂着的一个银戒指。
据说是曾经给喜欢的姑娘表白被拒，愤怒之下把戒指套自己脖子上了。肯定被拒啊——人姑娘家里是开私企的，追她的人能从校门口一直排到西伯利亚，怎么可能看得上这个一没钱二没颜的家伙。
于是王叔从此开始三观跟着五官走，专门针对长得帅的人，比如说让沈欣被排挤、被打、被报复，再比如说，抢钱、碰瓷、被偷的也都是一些模样不错的男生。
沈欣没搭话，他看着王叔身后的另一个看起来格外不起眼的男人，手指不由得缩了缩，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但是路灯在修长的睫毛下投下的阴影遮住了那一闪而过的感情。
“啪”的一声轻响，一片寂静中，那个男人按了一下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叼在嘴里，烟雾袅袅上升，很快又被海风吹散。
沈欣觉得自己的掌心在出冷汗。怂。
“来，给马叔讲讲，这次又犯什么事儿了？”那个男人吸了一口烟，说了一句，又往外慢悠悠地吐了一口烟雾。
王叔一斜眼，夸张地大笑了一声：“他不是把那个大少爷给放走了吗？再不去抢点钱我们连泡面都没得吃了，是不是呀？”
其余人纷纷附和。
沈欣听着嘈杂的声音，厌恶地想，一帮乌合之众。
“王东平，安静点儿。”马叔皱了皱眉头，抿着嘴唇，呼了一口气，烟雾从鼻子里出来，沈欣虽然平时早闻惯了烟味，但此刻还是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厌恶之情一目了然。
马叔把烟用手指直接碾灭：“小欣，你知道我们还剩下多少钱？”
沈欣条件反射地回答说：“三百多。”
马叔又问：“你知道我们有多少人？”
沈欣扯着嘴角冷笑了一下：“这、这儿有人？不都、都是寄、寄生虫？”
结巴骂人格外没气势。沈欣叹了口气——还不如不骂呢。
“小欣。”马叔突然没了声音，他把视线投向了沈欣，眼里似乎都是冰冷，那黑暗的视线把沈欣一刺，“你到叛逆期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