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皇后[清]》花朝酒

4、第 4 章

　　金氏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她把所有拉拢人心的手段都明明白白放在了表面上。
　　侍奉四阿哥的时候掏心掏肺不说，对待下人时也如春风般和煦温暖。

　　她好似从未曾想过要拉拢谁，可被她伸出援手、施加好处的下人都发自肺腑地认为，金格格是整个紫禁城中难得的大好人！

　　是以有些拎不清的下人，被主子刁难时或者自身犯了错，总会愿意到金氏面前去求一求。

　　雅音会知道这些也是因为那个冗长无尽的梦，那个落幕于弘历溘然长逝之后的梦。
　　她在紫禁城中飘荡了太久，看了太多，有幸将以前看不明白的都想了个透彻分明。

　　富察格格身边的这个小宫女确实没有被金氏收买，但仅限于此刻眼下，等富察格格以后有了身孕，她会愈加依赖于金氏难得大方的“指点”。

　　想到此，雅音缓缓开口：“那个宫女说到底还是富察格格身边伺候的人，她宫外家人出事，自有富察格格为其撑腰，没得需要你插手的道理。”
　　“怎么？若是以后你看到哪位娘娘宫里的人出事，还能越俎代庖不成？”

　　她一番话如雷贯耳，在场被金格格楚楚可怜模样骗过的几位其他格格，稍微转转脑子便想明白了其中脉络，柯里叶特氏格格沉着脸开口，“那位宫女家中出事，富察格格可曾知晓？”

　　富察格格愣住，“不曾，奴婢若是知道了，定也会支持些银两……”

　　所以哪里需要金格格伸手呢？

　　这个道理，连十一岁的陈格格都能想到，当下愤愤开口，“要么就是这个宫女看金姐姐好欺负，专门诓骗与她！要么就是金姐姐……”

　　“慎言！”看陈格格越说越气愤，弘历皱着眉冷声打断她未尽的话。

　　金格格说到底还是四阿哥院子里的人，他便不愿金氏品行不端的流言传散出去，届时不仅他要被暗嘲识人不清，就连福晋也会落下个持家不利的坏名声。

　　陈格格被他喝得缩了缩肩膀，而后鼓着脸躲到柯里叶特格格身后，伸手揪着她的袖子用力拧了拧，得到柯里叶特格格几个眼神安抚。

　　弘历见她脸上犹自带着不忿，不免多看了几眼。

　　雅音继续淡淡开口，“身边的宫女出事，富察格格不知，我这个福晋不知，偏偏就叫金格格知晓了，暂且不论你是怎么得知这个消息的，就说你赏赐她银两之前，可有一丝一毫顾及到富察格格？”

　　金氏愣愣地跪在地上，低着头状似深思 ，没多久又蓦地抬起头，“还望福晋明鉴！今儿这事奴婢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做事之前一定三思而后行！”
　　“再者，其实奴婢也不知那宫女竟然未曾知会过富察格格一声。奴婢若是知道，又怎会瞒着富察格格呢？”

　　一边说着，两行清泪缓缓从眼角滑落，眼眶和鼻头微红，但又兀自咬着唇坚强的不肯发出一丝泣音。
　　叫人见了，又不免怀疑是否真的错怪了她。

　　弘历的视线从陈格格身上又移到金格格垂着的侧脸上，眼眸幽黑深邃，也不知听进了几个字。

　　雅音侧着脸小心观察着四阿哥弘历的神情，有些逐摸不透他对金氏的态度。

　　她刚入宫不久，在她嫁过来之前，便听说四阿哥弘历最宠爱的就是后院中的高格格，其次便是伶牙俐齿，总能甜言媚语逗得他开怀的金格格。

　　就连最先入宫的富察格格就要排在她之后。

　　修长莹白的手指躲在袖子之中，不安地紧紧握成拳，面上依旧沉静如水。雅音想着，一击不中也没关系，往后日子还长，总能捉住金格格的把柄，叫她露出真面目来。

　　而就在一片静谧沉默之中，弘历的目光终于从金氏脸上移开。他缓步走到雅音身边，轻声细语交代着，“日头已经暗了，你身子还未大好，该早些回去休息才是。”

　　雅音：……“爷？”眼眸中有些怔愣，不解他为何会是这个反应。

　　弘历低着头牵起她的手放在手心慢慢摩挲，企图将身上的热意渡给她，再开口的时候沉稳而有力，“你是福晋，后院中的一切都归你管。下人不够忠心敬主，叫人压到慎刑司就是；格格无礼冲撞，扰你清静，关她禁足即可。你无需烦忧，安心养好身子最重要。”

　　浑厚的大掌慢慢将她玲珑白皙的手指一根根收拢，然后包裹在一起，随即金黄色的身影护着螺甸紫旗装的佳人踱步走出逼仄的小屋，向着中院富丽堂皇的宫殿而去。

　　其他宫人们很快从呆愣中回过神，赶忙快走几步到了前方低头带路。

　　格格们意识恍惚停在原地，陈格格的手陡然从柯里叶特氏格格的袖子上滑落，“爷的意思是？”

　　被她稚嫩的声音惊醒，几位格格匆匆看了还跪在地上的金格格一眼，柯里叶特格格伸手捂住陈格格的嘴，“爷已经下了定夺，你就别瞎猜了。”

　　“富察格格仔细养着身子，我们几个就先回去了。”苏格格蹙眉想了想，决定还是明哲保身。

　　有她带头，其他几人看都没看金格格一眼，很快跟富察格格告了辞离去。

　　富察格格心里隐隐感到一阵不安，惴惴问着被四阿哥留下来的李玉，“李公公，爷这是…？”

　　不待她问完，李玉忙不迭躬身对她笑了笑，“阿哥的意思您明白就好，切勿多言。您身边的那位宫女想来是不能继续服侍您了，晚些会有人带新的宫女给您挑选。”

　　“至于金格格，也请您快些回去吧。”

　　他在四阿哥身边陪伴多年，最知晓主子的心思。今儿这事虽说是因富察格格疑似有孕而起，但没头没脑就嚷嚷出去的人可不是富察格格。

　　富察格格也是被人算计，要不然四阿哥也不会下令让李太医时常过来为她把脉。
　　所以富察格格依旧是四阿哥看重的人，既然如此，之后能不能把出喜脉又有什么要紧呢？

　　李玉悠悠地想着，不着痕迹又扫了眼泫然而泣慢慢离去的金格格，可不像这位。
　　打今儿起啊，这位可就算是入了四阿哥的宝眼了，眼下不罚可不是因为相信她所说的此事与她无关，端是因为没有证据罢了，加之福晋身子还未好全，阿哥不忍福晋劳累而已。

　　但愿金格格回去了能想得明白一些，日后啊，夹着尾巴做人吧。

　　*

　　另一边。

　　雅音被四阿哥弘历细心地送回了中殿。温热的大掌犹在腰间徘徊，白皙的手也被紧紧握住。

　　等宫女们点燃烛火，一一退出之后，大殿之中很快只剩下她和弘历二人。

　　察觉到被弘历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眸盯着，微微的痒意很快从耳后爬至侧颊，升起一抹娇嫩的粉意，雅音羞怯地轻轻动了动身子，视图从他怀中挣脱而出，“爷还未用膳吧？妾身去叫人……”

　　话还未说完，已经被人严丝合缝的堵住。

　　原本放在腰间的大掌充满暗示意味地摩挲着，已经经历过人事的雅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心下有些焦急，自己的病还未好全，若是过了病气给他……

　　这么想着，白嫩的手微微用力从他掌中挣脱出来，坚定地抵在他坚硬的胸膛上，“爷…爷、”
　　细细的挣扎之音很快消失在两人纠缠的唇齿之间，弘历一边吻着她，一边睁眼看她逐渐朦胧的眸子。

　　像是遥远天边端庄高贵的仙女一朝被人拉入凡间，染上尘埃，沾惹欲气。
　　湿热的呼吸顿时又重几分。

　　最后似忍无可忍，他一把将怀中这副魂牵梦萦了几日的身影打横抱起，步伐急切地走入里间。

　　*

　　中殿的烛火亮了一夜。

　　次日，守了一夜的宫人们眼眶下俱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青黑，叫前来换班的宫人们瞠目不已。

　　崔嬷嬷却是眉开眼笑的，活似遇上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

　　她在宫殿大门外站立了许久，听到里面还是一派寂静，便念叨着“福晋劳累了这么久，合该好生补补”，一路又往乾西二所的小厨房去了。

　　宫殿之内，弘历只着中衣横躺在床榻边上，右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仔细描摹着身侧之人精致的眉眼。
　　只觉得自己的福晋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心间被巨大的甜蜜温暖填得满满当当，少顷，当手指触碰到她微白的嘴唇之后，眼眸迅速划过一丝心疼。
　　在她额间、侧脸、嘴角分别印下一吻后，弘历恋恋不舍地翻身下了床。

　　不欲宫人进来打搅福晋睡眠，他又自力更生地穿好了鞋袜，更换好上朝的衣裳之后，才蹑手蹑脚地走到大殿之外。

　　看大殿之外守候的宫人闪烁着眉眼往里边瞧，他快速合拢好大门，“别打扰了福晋安歇。”说罢，又看了看日头，“李玉，派人去跟额娘说一声，就说福晋身子还未好全，明日再去向她请安。”

　　李玉躬着身子正要答应，又听眼前英明神武的主子很快改了主意，“算了，等下了朝我亲自过去解释吧。”
　　言闭，他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几眼，最后不舍的甩着袖子离去。

　　李玉顾不上在心里吐槽，连忙迈着细碎的步子跟上。而其他宫人见状，只能跪在地上无声恭送。

　　*

　　经历一夜狂风骤雨，雅音只觉得身子像是被拆解了百八十遍一般。

　　疲惫的程度就如同幼年之时第一次学骑马。

　　她强撑着睁开眼皮，看床侧已是空无一人，心里一惊，连忙从床上坐起，“青遥，青芜！什么时辰了？”

　　大殿很快被人打开，屋外灿烂的阳关铺满室内一地。

　　“福晋起了！已经是巳初了，阿哥临走之前交代了不许打扰您休息。”青遥很快来到她床前，给她穿好鞋子后扶着她下了床。

　　看着福晋突然沉下的脸，青遥有些不安地又解释道，“阿哥走之前，还派人去跟熹妃娘娘告了假，说是等您明儿大好之后再去请安便是。”

　　听到弘历妥善地做好了安排，雅音心中的急躁消散了几分，最后只能怒而不争地点了点青遥的脑袋，“阿哥体贴，娘娘仁慈，我们又怎可这般不懂规矩？”
　　“只是有些劳累，如何就不能去请安了？若是有下次，你还需早些提醒我才是。”

　　青遥被她手指点的有些委屈，“奴婢也只是想让福晋好好休息嘛。”

　　“你啊。”雅音摇摇头，旋即想到是自己睡过了时间，青遥也是为自己着想，终究还是没再过多指责于她，“以后注意吧。”

　　青遥屈膝服了服身，“是，福晋。”声音里还带着止不住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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