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梦集》和田山野

13、第 13 章

　　周淼推着何子陇往前走，何子陇几次想回头都被周淼拽住了。

　　他不满喊道，“妈！你干嘛啊！我今晚真回不了家，我得陪小唯！”

　　“陪什么陪！”周淼一掌打在何子陇后脑勺，把他往前扯了扯，“你爸和那堆叔伯还在家里等你，今天你别想再出去野，老实跟我回去！”

　　“可是小唯她才受了惊吓！”何子陇倔着想再次回头，被周淼一掌又打回去，她嘀咕，“你听不懂妈妈的话是不是？你好歹也是薄峥名义上的儿子，今晚薄氏那么多人在，你不回去露面，改明儿那帮老不死就忘了你何子陇是谁！”

　　“可是...”何子陇还想说什么，被周淼拉远了。

　　隐约间林哑唯好像听见周淼在问何子陇，有没有把他是薄家二儿子的身份到处乱说。

　　看来是在忌惮自己。

　　林哑唯无声的笑了笑，她跟在薄荔文身后，夜晚警局人烟稀少，只剩门口巡逻的几个保安。

　　周淼跟何子陇站在不远处，马路停靠两辆车，周淼并不打算等薄荔文一起回去。

　　“叔叔...”林哑唯走上前，扯住薄荔文的衣角，一抬脸，满眼尽是泪花，“叔叔你别走，我害怕...”

　　薄荔文看向林哑唯身上那件何子陇的外套，微不可微扯动嘴角，不言语，看她继续表演。

　　薄荔文沉默的样子最为可怕，林哑唯瞅见了，但她不确定自己猜的对不对，只好斗胆一试，脱掉何子陇的外套，甩在地上先发起脾气来，“我不穿，我不穿还不行吗？！我以后就是再冷也不穿别人的外套，我只穿叔叔的！”

　　十一月的北京，夜晚只有零下三度。

　　林哑唯里面的衬衫早被撕烂，那截裸露的肩膀和脖颈布满咬痕，白嫩的皮肤覆盖斑斑点点被凌虐过的痕迹，林哑唯不懂，这很容易引起男人的某种欲望。

　　薄荔文敛起眼尾，弯下腰帮她把地上的外套捡起来，重新披在她身上。

　　“你是什么？”薄荔文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林哑唯懵懂的看着他，我是什么？这什么鬼问题？

　　她看向不远处的何子陇，他跟周淼上车了，透过黑乎乎的窗户，林哑唯看不清里面的人在干嘛，但她突然明白过来薄荔文在问什么了。

　　他在拉开他们的距离。

　　休想。

　　林哑唯轻哼着，“我是你弟弟的女朋友。”

　　可惜。

　　可惜她窥觊姐夫，就想挑拨离间。

　　林哑唯顽劣的笑起来，“不过叔叔你知道吗，何子陇的妈妈说了你很多坏话呢。”

　　薄荔文看着林哑唯那张使坏的小脸，也笑了，“说什么了？”

　　“她啊，说你有隐疾，玩得花，是笑面虎，内心狠毒又冷血。”林哑唯没说尚启千金的事。

　　薄荔文要笑不笑的看向不远处周淼那辆车，没否认，也没承认。

　　林哑唯跟着薄荔文的目光看过去，周淼的车要开走了。

　　她望着那扇黑乎乎的窗户想，如果当着周淼的面跟薄荔文接吻，她看见会怎样？

　　她会抓狂吧。

　　那张漂亮的脸，会因愤怒和不可思议而扭曲。

　　太有趣了。

　　于是林哑唯抓住了薄荔文的手腕。

　　她踮脚，嘴唇擦过男人侧过的脸颊，他躲过少女的吻，没能躲过少女的拥抱。

　　少女温润的身体钻进男人宽大的风衣，外套再次从身上跌落，林哑唯两手环住薄荔文劲瘦的腰，惬意的在他怀里偷笑，“是笑面虎又怎样呢？正巧我也不是乖女孩。叔叔，你说我们现在算不算偷情？”

　　这次薄荔文没有再推开她。

　　他无奈的仰起头，天是那样无垠而黯淡。白一块，灰一块，这里常年雾霾，见不到阳光。

　　薄荔文低沉的声音在林哑唯耳侧响起，他说，“林哑唯，偷情可不是这样偷的。”

　　林哑唯这才闻到薄荔文身上清淡的酒气，他喝酒了，一点也看不出来。

　　是红酒，后劲大。薄荔文酒量还行，克制力也很强，如果不是像林哑唯靠这么近，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他喝了酒。

　　其实也没有很醉，只是有点头晕，说不清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怀里少女的炽热。

　　薄荔文望着头顶那片低矮的天，仿佛伸手就能触到底。他淡淡呼出一口热气，在刺骨的寒风里瞬间化为一团白雾。

　　林哑唯在他怀里得意的笑，“那偷情应该怎样偷？”

　　薄荔文低头看她，没有表情，眼底的情绪却像火苗，在缓慢燃烧。

　　林哑唯没有察觉到，还以为他的沉默是酒精使然，便用手指在他面前比划着，“叔叔，你醉了吗？你看，这是几？”

　　这是一，薄荔文看得清，但他看不清眼前的少女。

　　为什么会看不清呢？他没来由想起多年前在柏林看到的一组照片，眼前的少女竟意外和照片里的女孩重合了。

　　那双像小钩子一样摄魂的眼，明明媚媚的笑，翻过旧时光影像，反复挑拨薄荔文的神经。

　　林哑唯还在自说自话的掰着手指，“叔叔，这是一，这是二，一加二等于三....”

　　薄荔文突然摁住林哑唯晃动的肩膀，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裸露的肌肤上行走。经过那道红色咬痕，他突然加重了力道。

　　林哑唯揪起眉毛，身体疼痛，内心则异常愉悦。

　　原来叔叔没喝醉。

　　她不想探知薄荔文突如其来的行为，对于这个人，她迷恋。从他的手指，嘴唇，到身上每一丝每一毫空隙，她都疯狂迷恋。

　　只要他给，她就会接。

　　再疼都接得住。

　　薄荔文的手指还摁在林哑唯伤口上，他问她，“今天那些混混跟你认识？”

　　林哑唯摇了摇头，解释，“有人散播我的照片，他们当我是援、交女。”

　　薄荔文摁在林哑唯肩膀的手指不自觉换了位置，他修的整齐的指甲陷进她的脖颈，林哑唯痛的抽气，但还是咬紧嘴唇不愿喊疼。

　　“你是么？”

　　林哑唯咬牙，“我如果是，也不会还住在教堂那个破房子里！”

　　薄荔文松手了，林哑唯的肩颈处立马落下一大片红印，比先前伤痕还重，还要显眼。

　　她猜不透薄荔文此番问话的目的，也猜不透他这样的举动，她脑子很乱，只知道跟着薄荔文的操控走，只知道自己越陷越深了。

　　在这场相差悬殊的拉锯战里，林哑唯触到前所未有的甜蜜，也触到前所未有的危险。

　　这是她要的。

　　她还想要更多。

　　于是她抬起头，主动提出，“叔叔，我今晚能去你家住吗？木屋还没打扫，太晚了，我不敢一个人回去，我害怕.....”

　　*

　　有些东西林哑唯没有在薄荔文面前提起。

　　比如，何子陇诡异自杀的同学。

　　比如，尚启千金。

　　林哑唯在百度词条上打出尚启千金四个字，立马蹦出一大段词条。

　　尚启千金结婚了吗？

　　尚启千金是谁？

　　尚启千金前男友。

　　尚启千金音乐才女。

　　尚启千金沈江月。

　　林哑唯先点了前男友那个词条，蹦出来一堆莫名其妙的编造新闻，她一路滑到最底下，才看到薄荔文三个字，但是点开那唯一一条新闻，已经显示内容被删除。

　　于是她又点开沈江月，然后蹦出了她的简介和微博。

　　简介很少，大概只有几行。

　　沈江月，尚启沈家最备受宠爱的小女儿，94年生于中国北京，毕业于纽约茱莉亚音乐学院，后进剑桥深造。

　　林哑唯点开沈江月的微博，上次更新已是12年。

　　应该被删过，留下的只有几张自拍，林哑唯点开，放大，再点开，再放大，然后失望的叹了口气。

　　太漂亮了。

　　她比不了。

　　何子陇的微信出现在手机上方，林哑唯点开，看见他说，“小唯，你昨晚还好吧？对不起啊我昨晚家里有事，没办法陪你。”

　　林哑唯没叫何子陇陪她，完全出自他一厢情愿。

　　考虑到何子陇是薄荔文弟弟，林哑唯说话温柔点了，“没事啦。”

　　“你没事就好，那你昨晚是怎么回去的？”

　　根本没回去。

　　昨晚她仗着薄荔文喝了酒，就缠着要去他家，林哑唯心想总会发生点什么事吧？结果薄荔文除了摁她脖子，什么也没做。

　　他送她去附近一个高级公寓，酒店式轻奢装修，进门就是很宽很宽的落地窗，窗帘和灯光都是自动的，薄荔文没上楼，还是跟上次一样，把她送到楼下就走了。

　　管家把她带进门，从管家的介绍里林哑唯得知这是薄荔文三年前买的房子，只来过几次，房子空着没人住，管家平时就帮他打扫打扫卫生。

　　管家说薄荔文有很多这样的房子，生意人嘛，爱炒楼盘。有时他在外面酒喝多了没地方去就会选近的房子去睡一晚，因为薄荔文不喜欢住酒店，他讨厌人多，也有洁癖。

　　林哑唯盯着聊天页面，思忖片刻，转移话题，“你知道沈江月吗？”

　　何子陇短暂沉默后回道，“林哑唯，你还不肯死心是吧？！你少去研究我哥的私生活，我妈昨天说的都是在外面听来的谣言，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讲话了，我何子陇也是有脾气的！”

　　不讲就不讲。

　　林哑唯划出聊天页面，继续搜查有关沈江月的新闻，过了会何子陇的消息来了。

　　“操，我错了我错了，你还是跟我讲讲话吧。”

　　谁敢信，一届海王竟沦落为林哑唯的舔狗。

　　*

　　五点半放学，一个小时吃饭时间，再到六点半晚自习开始。

　　林哑唯思前想后，还是打算把晚自习上了，毕竟老逃课要被班长记，她可不想到毕业时被通知留级。

　　但中间那一个小时很无聊，这个时候就体现到了有朋友的重要性。比如有朋友的话，大家就可以凑在一起吃饭，聊天，打游戏，或者手拉手去周边逛街虚度时光。

　　林哑唯百无聊赖的趴在教室窗沿边，看楼下成群结队的学生相互打闹离开。

　　冬季的天黑得早，她用手托着下巴，没回头，偷偷听身后那群八婆的议论。

　　“听说何子陇昨天为她杀人啦？”

　　“什么杀人啊？就是把人捅了一刀。”

　　“哇靠，那也挺惨啊，她不是薄荔文的...？”

　　“早说了是谣言啊，她认识薄总都是靠何子陇，想攀高枝嘛，但人薄总根本不理她，笑死我了，她这种女的哪配啊。”

　　“就是就是，抢人男友的□□女，跟何子陇那种渣男99吧....”

　　明明前两天她们还一口一个“小唯”，现下又变成“援、交女”，林哑唯发出一声轻笑，收回身子，从那群女生身边经过时，故意露出自己藏在袖口的烟，然后裹紧外套往楼下走。

　　五颜六色的LED电子灯，彩灯，路灯，像条银河横亘在三中校门口。

　　人群里，有身着露脐装小短裙的，有挑染发丝伸直晶莹剔透长指甲的，还有秀名牌高谈阔论的。每到这个时间点，寄居于学校和边缘青春的少年少女们，都会聚集在一起。从四面八方来，在上升的尼古丁与碰撞的荷尔蒙里，商讨如何熬过每一个寂寞的夜。

　　林哑唯不化妆，走在人群里依旧出众。不少男孩经过她，都嬉闹着对她吹口哨。

　　林哑唯没理，她手里拿着烟，抽几口，又无力的垂下。

　　沿路一直走到一个交叉口人才变少。她买了杯奶茶，高高的路灯下，她顿足在原地很久。

　　直到奶茶变凉，林哑唯才窜进旁边的巷子。

　　旖旎的红色灯光落在她眉间，林哑唯淡定的举着手机，对里面的人说，“我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