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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走? ...

  •   力量逐渐增升,宁如初才发现不是幻觉,他真的感受到了虽然很弱、但明显有所增强的力量!

      一股新生的力量缓缓进入他的体内,较之刚刚只能呼吸的力气,这股新增的力量能让他睁开眼睛。

      他微睁双眼,仍抬不起头,视线极其模糊,眼前模糊着的是一团黑影,不知是黑影太黑,还是他许久未睁眼,黑影周身的光太过明亮。

      这光芒,正是此时的他最渴望的!

      黑影摇晃,停下时他才看清了一些,这轮廓是个人,这人正双指合并指向他,这熟悉的姿势,这个人正在给他输真气!

      宁如初感受到的新增的力量是这个人为他输的真气!

      有人来救他了吗?他是谁?

      旷古悠远的感觉又向他袭来。

      不是师父,也不是师兄。

      这个人的真气,好暖,他似乎触碰过。

      宁如初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的安全感,明明未曾见过,却有了安稳与笃信。

      恍惚中,他仿佛看见了皎洁的明月,不如阳光刺眼,不似冰雪寒冷凛冽,那淡蓝的气流流进他身体里,清幽静怡,温暖如莲。

      又是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他清晰地记着,日复一日,这感觉越加深刻,可此意明明无根,居然也生起了年轮。

      宁如初努力地想看清他的脸,但视线始终模糊。

      真气缓缓输入,他疲惫地睡着了。

      ***

      这一睡,竟是三天,醒来,已身在习龙宫。

      他吃力地坐了起来,躺了太久,头痛得厉害。

      见他醒了,守在门口的门人向外报去。

      俄顷,一门人端着一些汤药进屋来。

      宁如初问门人:“是师父救了我?”

      门人回道:“是,少主,是宫主救的您,宫主为您疗的伤。”

      宁如初:“师父他人呢?”

      门人:“宫主在正殿。”

      “正殿?”宁如初片刻不愿再等,他欲起身,被门人拦了下来。

      门人扶着他:“少主,您身子还很虚弱,不便起身,有什么事,让我替您传达吧。”

      “不用了,我还要去备茶拜师。”

      这么多年来,在宁如初心中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拜师,等宫主饮下拜师茶,他们师徒之名才是名副其实,他等这一日已等了太久。

      他就要下床来,岂料那门人见状竟直接跪下身来,“少主你就别为难我了!”

      宁如初被这一问问得不知所措,“这何出此言?”他从未想过要为难任何人。

      他伸手去扶门人,门人不肯起身,只好又坐回床上,道:“我不下床便是,我想见见师父。”

      “是”,门人这才起身,回道:“我这就去传达。”

      “等等”,宁如初喊住门人,问:“是何人为我输的真气?”

      门人道:“只听说宫主救您回来时,您的真气丝毫未受损,其它的我就不知了。”

      “下去吧。”

      果然,救他的那人不是师父也不是师兄们,那究竟是谁呢?

      他心急如焚,又不得出门,直到半夜,才终于等来一人,不是师父,是大师兄。

      自子然进门,宁如初就看向他未移眼。

      “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子然的双眼有些发红,但相比之下,一身纯白的衣着更为显眼,是丧服。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宁如初几乎扑了过去,焦急道:“出什么事了?师父呢?”

      子然低着头,声音微弱:“师父有事要忙,抽不开身,不能来了。”

      宁如初盯着他一身洁白的麻布衣裳,无论出事的是谁,对他都将是一种刺心的打击。

      “如初”,子然看着宁如初,然后平静地一字一句道:“你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六师兄,都没了!他们全都死了!”

      子然不知看向何处,说得缓慢,语话时两行泪水顺着他平静的面容流淌下来……

      宁如初杵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龙族扣你做人质,逼迫习龙宫开战,我们战了整整五天,你五位师兄在与贼人交战时,当场”,他顿了顿,低下头,哽咽道:“灰飞烟灭!”

      当场灰飞烟灭?

      宁如初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桌角碰擦上只穿着薄薄一层里衣的小腿,撞得生疼,才发现自己没有听错,他最亲爱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还有六师兄,都没了!他们全都死了!

      死无全尸,灰飞烟灭……

      他的脑海中重复念着不可能,他好不容易背会了二师兄教他的古文,二师兄不听听吗?他还要给三师兄送生辰礼,三师兄喜欢折扇,他都提前备好了啊?四师兄交代他的功课,他不检查了吗?五师兄借了把短剑给他,他还未还呢!六师兄答应要和他一起呵护灵枝长大的,明明说好了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他和他的师兄们,上一次的交谈居然是最后一面吗?

      宁如初跪倒在地,爬向子然,拽住他的衣袖,落着泪问:“不会的,大师兄,你在骗我是不是?”

      “如初”,子然如同一具空壳,面若死灰:“死了,什么都没了……”他的声音愈来愈小,消失殆尽时甩开了袖子上宁如初的手,如同傀儡,留下摇晃不稳的背影。

      宁如初的膝盖撞在坚硬的地面上,是一阵强烈的疼痛,再次残忍地提醒着他这不是梦!

      为什么不是梦?呵护照顾他的师兄们为了救他灰飞烟灭了?为什么会是这样?

      “师兄,师兄……”宁如初声泪俱下,眼泪模糊了视线。

      夜晚的风是种透骨的凉,他就这样跪在门口,彻夜未眠。

      次日清晨,门人给宁如初送来一些汤药和茴香粥就匆匆离开了。

      夜晚,子然就来陪伴他。

      子然告诉他,龙族对外宣称习龙山是他们的领地,并以此为由屡次向习龙宫宣战,但谁都知他们争夺地盘是假,想提高武林威望才是真。

      七百年前,受威震九州的“肃蛟”行动的影响,龙族分崩离析,四处逃窜。这些年来,他们东征西讨,无一日不想着利用战争来恢复自身的威望。

      这一战,龙族虽然与习龙宫打成平手,但他们的目的算是达到了,这场战役持续了整整五日。

      战争实苦,与龙族作战更是苦不堪言。龙族这次掳走宁如初,是真的触犯到了习龙宫宫主的底线。

      曾经最渴望见到的龙,如今已然成了宁如初心底深处的恨。伯仁因他而死,他恨龙族,也恨他自己,恨自己罪孽深重地成了间接杀手。

      接下来的一周内,宁如初就穿着丧服整日整夜地跪在惨死的同门灵位前,为他们超度,向神佛祈祷着保佑习龙宫。

      第八日,宫主差人来报,召他去正殿。

      正殿的门关了一半,宁如初进去时,四周静得压抑,光线暗淡,黯黑冰凉的空气蜿蜒地覆盖在整间殿内。

      宫主坐在平台之上,殿中两侧是各位师兄们。

      宁如初走到殿中央,跪下身。

      宫主迟迟未言,是子然先开的口:“师父,宁如初未行敬茶礼,便不算习龙宫弟子。如初有罪,罪关同门,按照宫规,是不能将其收作弟子的。”

      “大师兄……”宁如初深知自己难逃其责,只是不愿相信说这话的是对他关怀备至,平日从不提宫规二字、这几日夜夜陪伴宽慰他的大师兄。

      子然未看他,只对着众人说:“习龙宫第三十二条宫规,凡直接或间接做出不利于习龙宫之事者,一律不准收入门下。”

      语毕,静悄悄地大殿内顿时嘈杂喧哗,众人议论纷纷。

      台上之人还是未吭声。

      许久,宁如初深深叩首,道:“如初任凭宫主处置。”

      殿内静默,半晌。

      “如初”,宫主放下了撑在额头的手,看向台下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走吧!”

      走?

      宁如初抬眸,问:“您让如初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宫主顿了顿,低声说:“习龙宫不能留你。”

      在宁如初听来,这就是世上最绝情的话,比刺入心脏的利刃还要冰凉。

      心口一阵剧痛,他颤抖着音问:“师父,您要赶我走?”

      宫主低眉,未吭声。

      “你方才不是还说任凭处置吗?”子然居高临下地瞧着跪地者:“宁如初,他不是你师父。”

      今日的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冷漠的面容找不出往日一丝的温情:“速速下山去吧,习龙宫收留了你这么多年,你该满足了。”

      他该满足了吗?五位师兄死了,师父也不要他了吗?

      “师父”,宁如初跪着向前挪了几步,哀求道:“不要,师父,如初愿意做牛做马做奴隶一辈子,求求您,不要让如初走!”

      若离开习龙宫,他该去哪儿?

      宫主的眼中噙着泪水,他微微一笑,还似往日的慈祥。

      “下山去吧!用自己学会的本领,去过简单平淡的生活,天大地大,会有你容身的地方,习龙宫不能留你了!”

      酸涩的眼再也控制不住,泪水顺着宁如初的脸颊流淌下来。

      “如初,下山去吧!”这像是这儿每一位的心声。

      “师父”,宁如初拜在地上,哀求着:“不要赶我走……”

      让他离开习龙宫、离开师父,何不等于要了他的命?

      宫主起身走下高台,扶起他,伸手轻轻地抚摸在他发顶,像刚带他上山时那样。

      宁如初平静下来,温顺的感受着这份慈爱。

      时光悠悠,晃眼而过。

      当初,他缩在潮湿的角落,便是这个人以同样的姿势抚摸着他,抚慰着那颗饱受欺凌的幼小心灵。那时患难来自四面八方,可这个人却是立在中心,向他伸出洋溢温暖的双手,这是他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从此让他相信了世间有爱。

      “好孩子,好孩子……”宫主抚摸着,收回了手,转过身去,走了几步,长长叹了口气,对子然道:“我累了,你处理吧。”

      他离去了。

      他真的累了,心力交瘁。

      原来这和最初时一模一样的慈爱抚摸竟是最后一次了吗?

      宁如初瘫坐在地,他已没力气再挣扎了,他连着几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这一系列的打击让他猝不及防,像针尖一样,扎到他发麻为止。

      宫主离去,子然让人取来便服。

      “换了它下山去吧。”

      “大师兄。”

      子然离开时听到这句呼唤止住了步伐。

      “为什么?”

      子然未答,只低着头。

      没听到回答,缄默了许久,宁如初忽地笑起来:“也是,我们才认识几年?你一早就是恨我的是不是?”

      “我拿你当我的亲兄长,以为就算我们非亲非故也能兄友弟恭,像亲兄弟一样手足相亲……”

      他跪在地上,膝盖刺痛,可已经感受不到了。

      “是”,这或许是子然的第一次咆哮:“我是恨你抢了我的风光,我更恨你要取代我的位置,掌门的位置本该就是我的,你凭什么?凭什么你一上山就享受着最独特的待遇?凭什么习龙宫所有的人都要呵护你、围着你转?你到底凭什么?凭着天资就要高人一等?”

      “你明明什么都没为习龙宫做过,我们师兄弟修炼百年难道就是为了以后供你驱策、协助你打理习龙宫?你上山不过短短十年,你有什么资格做师父唯一的义子?我们呵护你只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你真以为我们会真心待你?我是一早就恨你又如何,难道我不该恨你吗?”

      师兄……

      宁如初再叫不出口。

      这个最熟悉的人在短短的一瞬间里没了他记忆里的模样。

      他扶着柱子缓缓站起身。

      “你因为这些事恨我怨我?可你既恨我,又为何要装作疼爱我的样子?”

      “你不在乎地位荣誉?”子然打断他的话,冷笑道:“多么纯洁的心灵啊!恨你怨你都能对你说?难道要我当着你的面说我讨厌你吗?和真心对待彼此的知心朋友在一起,难道我不想吗?可我的知心朋友为了救你死无全尸!”

      子然停下,看向远处,冷风吹红了他的眼眶:“子卿、子霖与我一同上山,他们聪明答礼,单纯善良,平日勤勤恳恳、精心修炼”,他顿了顿,看向这里的第二人:“若不是你,他们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宁如初,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单纯大度!说这些话,你还不配!”

      他恶狠狠的眼神中像看见脏污的泥,只想一脚把它踩得稀烂。

      宁如初一言不发。

      现在的他,除了疲惫与麻痹,只剩下狼狈了,毕竟,他还在怨什么呢?

      他谁也怨不得,相比那些无辜丧命的人,他对这样的结局为何还不满足?

      宁如初换下便服。

      行至习龙宫门外,他回过身来,然后双膝落地,缓缓叩首。

      眼前的地方带给了他十年的温暖岁月,已经足够了,只是,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未来得及去做。

      头低得极致,伴随着豆大的泪珠。

      也许真心待他的人本就不多,子然说的话,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心声,而是整个同门的心声。

      或许他是该离去了。

      十一年前毫无征兆地就有了这些,十一年后又措手不及得失去了一切。天意弄人真是世上最残忍最蛮横的酷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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