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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 薄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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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是条石子路,沿着石子路通往了一片荒芜之地,分界的地方有一方形岩石,刻着“庄岭”二字。
“就是这儿了!”千笙一阵欣喜,拉着元亓向不远处的山洞奔去。
阳光穿过岩石间的空隙钻入洞内,幽静缥缈恍如隔世,洞内怪石嶙峋,曲曲折折杂乱无章地堆砌着,与梦境中的那个地方又有些不同,已生了些青苔,依然明亮,只是洞内已空荡荡的无一人。
“怎么会这样,人呢?”千笙四处顾望,可狭小的山洞一眼就能望个遍。
“元亓,你相信我,陆若尘明明在这儿的!”洞内回响着她的声音,空灵冷寂,确实再无第三者。
元亓第一次见她这般焦急,道:“千姑娘,元亓自然是相信你的,你先别急。”
千笙翻来覆去,这小洞确实没了梦中的那两个人。
四下一片清净,直到耳膜一阵振动,一串细微轻碎的脚步声从洞口传来。
二人回过头来,洞口立着一位白发苍颜的老人。
二人还未开口,先听洞口的老人问:“二位可是来寻山水林的掌林人陆前辈的?”
千笙一听这话,便知老人口中的陆前辈指的正是陆若尘,问:“爷爷,您认识陆叔叔?”
老人微微佝偻着腰,立在门口未再向洞内行一步。
“爷爷,您一定认识陆若尘对不对?”千笙再次问道。
老人已过耄耋之年,须发尽白,皱纹沟壑,如刀子刻满了整张脸,语话时扯动纹路满脸蠕动。
元亓泱挽:“求爷爷告诉我师父在哪儿!”
闻言,老人近了几步,问:“你说什么?”
洞口风声呜咽,元亓心想老人一定未听清,重述着:“求爷爷告诉我师父在哪儿?”
老人蹒跚挪步,细细打量了一番元亓,问:“你竟是陆前辈的弟子?”
“是”,元亓回:“晚辈不才,武艺不精,未能得师父真传。”他心觉自己这副样子报出师名,别说是在这野岭不知寂寞了多少年的老人,就是在安陵也无人会信他竟是陆若尘的弟子。
可老人却是信了他。
“既然是陆前辈的弟子”,老人长叹一口气:“跟我来吧。”
二人喜上眉梢,跟在老人身后,翻过庄岭,来到了一处杂草丛生的山脚。
一望无际的碧绿,有些已枯黄,被风儿吹得沙沙作响,给秋霜染得花白,除了这成片的草丛还有几处小山丘。
“爷爷,在哪儿呢?”千笙问,四周只有草,无人。
老人深邃的瞳孔映着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
这山丘落在广袤的草地上,铺满了绿色的毯子般的草丛,草儿在风中晃着,黄沙的高处时隐时现。
三人走近,小山丘约广八尺长八尺,在杂草中矗立着一方石头,石头上布满了灰尘,受常年风吹雨打已变了形状,菱角磨损,上头刻满了沟沟壑壑,但有几排工整的文字还能看得清晰:
夫陆若尘,妻秦湘儿,小女陆慕七,待重结、来生愿,生之无缘,死之聚兮,今生无见,来生再兮。
寂静天地间,“扑通”一声,继而是阵阵低沉的啜泣。
元亓跪在石碑前,潸然泪下。
千笙难以置信,晃了晃身子后退几步,道:“陆若尘,他死了?”
这个月来梦过多次这个人,现在以为就要见到了,却不想是永远都见不到了,虽是生人,但不免心中几分失落。
老人眼神落在远方,长叹一声:“聚不由心,分不由己,缘来缘去岂随心。若尘救女无果,就遂了早年的心愿,将性命交付给了尘土。”
一阵狂风,疯了般嘶吼过来,将山丘上的草压低一片,怒号着如同幽灵,伏在山丘上,拂过石碑前的几人,就立即泄了气,竟乘着欢快的调子吹走了。
那跪在石碑前的元亓已哭成了泪人。
山丘上的杂草除了又生,生了又落,零落成泥碾作尘。
世事本就无常,聚少离多,人生百态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旧梦依稀,往事迷离,仿若雾里看花,飘飘荡荡。
元亓缓缓挪动双膝,伏在老人身下,哭着问:“爷爷,师父可有遗愿未完成?”若有遗愿,他定刀山火海也要帮他实现。
老人轻轻抚摸着元亓,淡淡笑道:“好孩子,山水林就托付给你了!”
老人掌中一枚玉符,交给了元亓。
玉符上雕刻着繁琐的花纹,致密细润,色泽晶莹剔透,一滴泪珠滴上,透出碧潭七彩,千年璞玉,磨砺万载。
元亓接过玉符,跪再石碑前,声震苍穹:“徒儿一定尽心尽力守护好山水林,决不辜负师父所托!”
老人笑着颔首,向山岭深处走去,渐行渐远,没了身影。
元亓留在了山水林,千笙回了千窟城。
当夜,皓月当空,灯光朦胧,依稀可见几颗星星,不知何处而来的夜香逐渐弥漫开来,清辉皓月掩埋了洒脱自在,铺下昔日种种过往,那时悲情的种子终于再次催发萌芽。
屋内人缓缓闭眼,脑海中闪现出一位女子的容颜,像寒星秋水中的白玉,又携着青烟一般的惆怅。
她昏昏沉沉睁不开眼,女子的轮廓越发清晰。
女子步态轻盈,一边跑着一边欢快地笑着,像莺歌燕舞,香笼麝水,腻涨红波,翠绿色的裙摆在风中飘拂,凌波尘起,如瀑的青丝过了腰,在风中漫天飞舞,几缕飘到身前,轻柔地拂过脸颊,遮了一半亮晶的犹似清泉的眸子,眼角微微上扬,瞳孔纯净澄澈,身姿娉婷婀娜。
她突然醒来,双手抱头,痛苦地惨叫。
“小七、小七……”她呼喊着跑出了屋外。
寒霜落叶、清风涤荡,她来过,芦花湖畔、微波江上,她来过。
岁月向来青睐情深缘浅,指缝间一滴滴流淌出往日檀香。
涓涓细流,汩汩有声,是两位女子在嬉着溪水。
巍峨青山之间,两位女子采摘烘烤着山肴野蔌,路过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她们躺上去打了个滚。
女子咯咯笑着:“小七,我们晚些时候再去采露吧!”
另一女子躺在她身边,挂着笑容,伸出拇指,挽来一缕清风。
她们相互依偎在对方的怀里阖了眼。
凉夜寂静,秋月萧瑟,缥缈记忆腾腾升起。
有人曾拈花迎笑,她记得,那是云淡风轻中的朗月,有人曾衣袂翩跹,她记得,那是草长莺飞时的菡萏。
烟消,香尽,梦碎,曾经竟是如此凉薄。
“小七、小七,我的小七呢?”千笙不停地呼唤着,忽觉头昏脑涨,心在剧痛,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昏死过去。
曾经沧海,藕断丝连,载不动许多愁。
***
半个月后,灵叶颤动,千笙被召唤到安陵,被告知:邻国大怒,以背惠食言之名派兵讨伐郑国,因于顾安未在十日内娶妻。
鹿走苏台,当真是祸不单行。
她步伐不稳,身心俱瘁。
顾安连日死守,满脸尘土,满目疮痍,穿戴的铠甲军帽多处碎裂出缝口,与昔日的贵公子已判若两人。
“千姑娘,这几日你去哪儿了”,顾安终于见到千笙,惊喜万分,摇晃灵叶这么多天,现在终于有了回应,道:“我唤了好些天,你若早些现身,我们就能以夫妻之名退了战事!”他确实一直是这样想的。
“硁硁之愚”,千笙却只觉荒唐:“心意不能相通如何能成亲?不成亲如何能行夫妻之名?”
顾安:“做个样子也罢,总好过现在的情况。”
现状着实糟糕,牵连了太多无辜的百姓,千笙也知,只是这话说着好像是要她一人担,实在没道理。
顾安问:“姑娘可有法子退了战事?”这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破解?”千笙被方才那句荒唐的话气得不浅,“小女子无才,可不敢干扰国家大事。”
顾安自知说错了话,又想起元亓也好些日子不见,问:“千姑娘,你可见着元亓了?那小子不知去哪儿了。”他半是担忧半是责怪。
“元亓他。”千笙没再说下去,陆若尘入了山水林,郑国一蹶难起,现如今元亓也入了山水林,郑国遭袭,两代守林人落寞了一个国家,若将实情告知,那山水林怕是会被烧成灰烬。
“千姑娘,元亓去了何处,你可知道?”
旌旗蔽日,现实更似梦境。
那时也是这般的战火狼烟,硝烟袅袅,遮云蔽日,毫不留情地摧毁着绿洲。
有人曾说要与她共睹大漠夕阳的绚丽,有人曾说要与她一起在绿洲划船,一起带着小仙子们采集花蜜与露水。
这时形单影只,对影成双,原来已经孑然一身了这么久。
千笙:“你不惜才,将士都走了,国自然守不住了。”换作是她,她决不辜负,可她明明没有辜负,为什么那个人还是离她而去了?
耳畔擂鼓声不断,昔日巍峨宫殿已在短短几日内毁了一半。
顾安忽地单膝跪地:“求姑娘救我大郑!”
千笙不懂战术,郑军负隅顽抗,她拼尽全力,最后的结局却是两败俱伤。
她没能守住安陵,千年灵力也尽失,幻成了原形,辗转流落到轻烟缥缈的半山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