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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寂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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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静悄悄的,月光透过薄薄的云层,在灯火熄灭的人间洒下清辉,替代了万家灯火,只有墙角的一隅闪着稀微的萤火,点缀在天地间,璀璨耀眼。
墙角的二人夜夜深谈,想见恨晚。
喧嚣杂乱隐退在深夜,洋溢出几多水墨丹青般的清幽宁静,一些心事被慢慢叙说,天地间的二人借着梧桐树细谈心语,抹出宁人的清芬。
直到一日夜里,荆文洛在梧桐树下等至深夜,也未等来平陵丘月,这早已过了往日二人约定的时间,萤火灭了,一切似乎都戛然而止了。
他心急如焚,彻夜未眠,一直等到第二日,也未等来平陵丘月。
这一夜,仿佛时间故意被拉得冗长,又不均匀地生满了刺,每根都刺得人发悚。
他丢了魂似的忙完了第二日的任务,又急急忙忙地来到了梧桐树下,匆匆向外喊去:“丘月、丘月。”
无人应他。
黑漆漆的夜万籁俱寂,回响这声声急促之声。
墙里人清了清嗓子,增大了喊声,又向墙外呼唤:“丘月,丘月……”
如昨夜般,依旧无人应他。
他急切地喊着,可墙外传来的只有他自己的回音。
夜深了,静悄悄的暗夜下无半点响声,这种寂静让荆文洛极不适应,越是静,他越是不安。
他仔细听着,急切地期望有个人能回应他。
高深莫测的天空洒下一片朦胧,残月直射寒光,熏染出阴森恐怖的夜,狂风互相撕咬,摇曳的枝条在风中乱颤,避风的一隅已遮挡不住寒风,罗列出冷落与寂寥。
忽然,咯吱咯吱,在墙外响起几声,打破了恐怖的静。
他一阵欣喜,贴在墙上,仔细听着,听这像极树叶的声音,他也不确定是不是树叶,只有一小声,但他确实听到了,是风吹落叶,还是有人走过踩了树叶咯吱响?
想到这儿,心底飘起一阵窃喜。
他听得更仔细了,可只这一小声后,这种声音就消失了,过了很久也再无响声,夜又恢复了那可怕的寂静。
荆文洛心又一凉,失魂落魄地瘫坐着。
他抬头,只见这镰刀般的残月,清冷异常。
墙壁高耸,他的目光落在了这棵梧桐树上。
忽然,月夜下一道身影从梧桐树半腰跃起,划过俏丽的身影,却远远够不着墙顶,连离大地最近的树杈都不及。
他气累了,想着墙那边的人到底去哪儿了?
耳畔响起那日一同坚定道出的言词:“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是他们结拜的宣誓,是说好了的,难道说平陵丘月是升了官得了财,已将他这位挚友忘得一干二净?不,不可能,虽说相识不久,但是深交过心,荆文洛深知他的为人,他绝不会这样。
还是说平陵丘月遇上了麻烦,为了不连累他而断绝往来?
荆文洛想起自己曾说平陵丘月是天乙贵人,原来这句话竟是用来安慰自己的。
他向上苍祈祷,这么好的男孩子,一定要一生平安!
可这同时,心低却想起了另一种声音,平陵丘月也曾说:“我命格极其不好,天煞孤星。”
他吓得猛一颤,给了自己重重一拳: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说不定平陵丘月只是有事暂时离开了慈幼局才不能如时赴约,说不定他看到了外面的世界,看到了比慈幼局还要大的湖泊,正愉悦欢快地笑着呢!
想到这儿,荆文洛焦急沉重的情绪烟消云散了部分。
他只觉那弯弯的月亮格外皎洁好看,他坚信过不了多久,丘月一定会回来的。
接下来的一周内,他有了耐心。
可过了一日又一日,到了第二周、第三周,如驷之过隙,很快,一个多月过去了,梧桐树墙外鸦雀无声,如死亡般沉寂。
他再也无法平静了,焦躁的内心充斥着忧虑与恐惧,精神被一次次的绝望支配又折磨着,可他除了在梧桐树下不停地唤着别无它法,他怕极了,千方百计地想打听慈幼局的消息。
他修了一封书信,跪求了好几个晚上才终于托到人将信送往荆玺府,他想请求阿爹与兄长的帮助,也日日向人打听慈幼局的情况,可无人知晓慈幼局的半点消息,书信也未得到回复。
他一蹶不振日渐萎靡,每日郁郁寡欢。
他极其失落,但仍每日夜里都来梧桐树下唤着丘月。他不相信他的挚友就这样消失了,明明才几日,上天怎可如此狠心,怎可让他尝到知己的甜头就狠心地没收,他们的相遇来得毫无准备去得匆匆忙忙。
他期盼着这一年期的掖庭之罚赶快结束,他要去慈幼局一探究竟,他幻想过无数次带着平陵丘月去外面的世界游历山川河流,荆无期不阻止也好阻止也罢,他都要与平陵丘月去山林深处,做对逍遥自在的闲云野鹤。
是这样的美好幻想,渐渐唤回了荆文洛的耐心。
他每夜都来梧桐树下,不停唤着平陵丘月,这夜夜的呼唤印在星空,印在苍茫的大地、寂寥的夜,谱出了一首动听昂扬的曲子。
***
“文洛!”
一日夜里,荆文洛在梧桐树下听到了那个消失已久的回声。
天晴了,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荆文洛坐起,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又极不甘心。
“丘月!丘月,是你吗?”他微颤着声音,激动万分。
他仔细听着,心浮起,直到墙外那熟悉的声音又响起:“文洛,是我,我是丘月!”
这不是幻听,是平陵丘月的声音!
荆文洛的眼底已潮湿一片。
墙外人问:“文洛,这些天你过得好吗?”
沉默良久。
突然,墙里头才传来阵阵哽咽:“你去哪儿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荆文洛哇哇大哭起来,像个孩子般。
墙外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回道:“文洛,对不起,我……”他顿了顿。
这一停顿,荆文洛才注意到对方的声音中透着惨白无力,语气中显露无法遮掩的虚弱。
“丘月,你怎么了?”他焦急地问。
“没,没事……”这声音在打颤。
“发生什么事了?”荆文洛心急。
须臾,对方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道:“真没事!怪我方才跑得太急,都来不及喘气!”
荆文洛听他没再打颤,才几分相信了,问:“真的吗?”
“当然了”,平陵丘月的语气平缓了很多,但依然透着异样,与以前不同了。
良久,墙外人悄声:“文洛,我好想你,这一月,我夜夜都在想你,幸好,你还在。”
“我不会离去的”,这每一句话墙里人都听见了,“丘月,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他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也幸好,他等到了。
“今日局里分发了新鲜的桂花糕,你等着,我给你扔过来。”
荆文洛抬头,从墙的那边扔来一个布袋,布袋裹得严实,他解开它,里面是些零散的糕点,发着淡淡的桂花香。
“文洛,你快尝尝。”
他每次都好东西时总是不忘带给他。
荆文洛拾起一小块,放入嘴中,道:“当真好吃!”
其实他何尝未吃过这糕点,以前在王府时,比桂花糕好吃千百倍的东西应有尽有,只是那时的自己太挑食,总觉得极其难吃,而现在细细品尝才发现也不是那般难以下咽,反是越嚼越香,软糯干饴,甜而不腻。
“丘月,”荆文洛问:“这些天,你都去哪儿了?”
平陵丘月回:“姑姑带着我去别的院子里办事了。”
“别的院子?”荆文洛喜道:“丘月,你见到外面的世界了吗?”
好半天,墙的那边才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没有”,顿了顿,又低声道:“文洛,我见不到外面的世界。”
荆文洛听他失落,连忙温声说:“丘月,以后会见到的。”等他出去,等他要出平陵丘月,他就能见到外面的世界了。
“文洛”,墙外人说:“姑姑说最近事务有点多,所以我可能无法每日都赴约了,你会怪我吗?”
“当然不会”,荆文洛:“只要你不嫌弃我,我永远不会怪你的!”这不假思索,像是想说已久。
墙外人哽咽着:“文洛,谢谢你,能结识你,此生无憾,我心已足!”
墙里人回:“此生不负良人,但愿千里共婵娟!”这声音盘旋在空中,被清风吹拂到墙的另一边。
梧桐树停了摆动,拨开缭绕的云雾,旖旎的光芒清雅秀丽。
墙外哽咽的语气让墙里人不安,他问:“丘月,可有哪里不舒服?”
平陵丘月哭着笑着:“没事,我只是太高兴了。”
荆文洛盈盈一笑,这一夜,他的快乐终于失而复得。
可从这夜后荆文洛才知,上天不过是暂时地怜悯了他,将平陵丘月短暂地还给了他。
第二夜、第三夜……从这天以后,他就再也未见到平陵丘月了。
“丘月,丘月……”
荆文洛呼唤着,希望能再次听到熟悉的回答,可那声音真的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