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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第一百二十三 中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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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誉回到年辰府上时,天已黑,他回了自己的院子,问门口的侍卫:“公子今日可召过我?”
侍卫回道:“没有。”
他这才放了心,走进屋内,远远看见桌子上摆着几只瓶子,问:“这是?”
侍卫回:“这药是公子特地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大人疗伤。”
他拾起药瓶,瓶身瓷白,镶着金黄的边,一顶红巾堵在了瓶口,是御赐的金疮药。
年辰待他好,也并非不讲道理的人,他都知道,昨日或许真是自己触到他气头上了。
他撤下了屋内众人,关上门,静幽幽的烛火散发微弱的光芒,照在案桌上隐隐绰绰。
他取出年炫送给他的笔,与系在腰间的古柄小刀一并拿了出来,瞧着上面歪歪扭扭如春蚓秋蛇的字迹,情不自禁笑出声来,心道:以这水平,我得教他几载春秋?
他拾起搁置在砚台上的笔,蘸了些墨,落在纸上,描摹着这字迹,平日龙飞凤舞惯了的,写起这春蚓秋蛇费了好大劲。
一勾一折,那像“木”字的最后一笔与右边上刻着的差连在一起,又落到了下头,与其余的三点连成了四不像。
描完放下笔,拿起纸来,这字迹在刀柄上难瞧出,描在纸上便一眼看出,是两个字。
但是何二字,权誉看了许久也未看出。
隔日清晨,年辰召他过去。
他庆幸,自己回来得还算及时,虽不知唤他为何事,但若是再晚一日,情况是黑是白当另作别论了。
一进门,他行着礼:“拜见公子。”
没听到回复,他低着头,听见零碎的脚步声向他逼近,眼前伸出一双手来,轻柔地将他扶起。
“那日是我的不是,让祭酒受委屈了。”
权誉抬起头,年辰已回了台上,坐回圈椅。
“是卑职不该惹公子生气。”
坐在圈椅上之人吩咐:“坐下回话。”
权誉坐下,听年辰问:“送你的药用得可还适宜?”
权誉未来得及用,又不敢欺瞒,只道:“谢公子赐药。”
年辰听这话的语气明显生疏了许多,也无责怪的意思,只是问:“祭酒这般拘谨,可还是在生本公子的气?”
权誉:“卑职不敢。”他想着自己或许真是肮脏的胎种,从来都不是他生别人的气。
“哼。”上头人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道:“誉儿,你是我见过最胆小之人,却也是胆大包天之人。”
权誉看着他,未言。
年辰:“是要是你认定的事,便是天不允,你也会把天捅个窟窿来。”
权誉低眸:“卑职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没什么,本公子没有别的意思,你不需要明白。”
缄默,静了许久,那坐在圈椅上的人突然说:“咱么回到从前很难吗?你千不该万不该……”他短暂的温柔早已消失,声色俱厉:“为何要骗我?”
权誉闻言立即跪地:“卑职笨嘴拙舌,请公子恕罪!”
年辰靠在椅子上,好半天赧然一笑。
“祭酒,还记得第一次召见你时,你也这般拘谨,我苦心与你亲近,你总能拒之千里。这几年过去,我以为我做得足够好,足够让你对我敞开心扉,没想到,全是掩目捕雀自欺欺人。”他声音压得低哑,说不出的惆怅与悲凉。
又默了许久,这低哑满是悲凉的声音又起:“誉儿,其实……”
他突然轻柔了声音,与方才轻柔地扶着权誉起身一样来得突然,望向他,盯着这低着头跪得端正之人,苍白的唇张了又合,终于说道:“其实害死希弟弟的那个人是我……”
这喑哑的音饱含着泪。
权誉微震。
“那壶毒酒,是我送给年炫的,却阴差阳错到了希弟弟手中……”
屋内点着几盏明灯,摇摇晃晃已灭了一盏,窗外天阴沉沉的,像是随时都会下雨。
这喑哑的音要哽咽出哭声来:“誉儿,我是个恶人吧?希弟弟泉下有知,一定恨透了我……”他不知看向何处,泪珠自眼中流下,划过脸颊,落在了玄黑色的长袍上。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真的错了?我不该不念手足心生恶念……”他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已湿润,擦了擦眼泪。
静默些许,咆哮替了哽咽:“可即使我大谬不然罪恶滔天,又关希弟弟什么事?他是我最亲近之人,他从未做错什么,而我,才不过错在这一件,为何要予以刀锯斧钺再枭首示众?”不值钱的泪珠又不自觉地滚流下来。
呼吸仿佛凝结,雨打芭蕉般,响起的是阵阵呜咽。
年辰抱着头,泣不成声。
时间瘦成一根线,指缝也变宽了,这一日一夜,只有燃不尽的蜡烛和流不尽的泪。
权誉望向窗外,冷风阵阵吹过,吹得人瑟瑟发抖。
他守在年辰身边,传来的泪与笑的气息都是苦的,或许那些所谓的放下其实是一直都放不下,事到如今,分辨清谁错谁对又有什么意义呢?
权誉回院时,门口的枯枝正落下,悄无声息地仿佛不曾来过这世上。
年辰念及他有伤在身,一连几日也没召唤,他闲下来就看看书写写字。
可准备好的字帖积了厚厚一叠,也没见那个人来练。
他觉得这几日自己可能魔怔了,眼前总时不时幻现出那个人的音容笑貌,想起他练字的模样就会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
自己一定真的患病了,他想,得找个法子治治才行。
这一日,他来到了年炫的府上。
他对门口侍卫道:“去禀告你家公子,说权誉求见。”他想好,等会儿就说来教他写字。
侍卫匆匆跑去又跑回,却说:“我们公子入宫了,不在府内。”
没想到第一次来访竟吃了闭门羹。
“那可知他何时回来?”
侍卫:“大约三五日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度日如年。
三日后。
权誉叩了叩门,出来一人,问:“你是?”
“去禀告你家公子,就说权誉求见。”
这人没朝屋内跑去,回道:“我家公子进宫还未回来。”
还未回来?
权誉:“那可知他大约何时回来。”
下人:“这我就不知了。”问:“大人可要进来喝杯茶?”
“多谢,不必了。”
权誉回到府中又得知年辰也被召进了宫,心道:难道是朝廷出了大事?
他回到院中又继续看书,想起在军营时年炫深夜都非要取回的那本宝书,便翻出《孙子兵法》,读来:“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年炫要习这兵法做什么?若真出兵打仗,战场刀剑无眼,依他那算法,辛辛苦苦赚来的功德可不就如流水般“哗哗”全都耗光了?
又转念一想,反正自己迟早是要入地狱最底层的,就算年炫真的全耗光了,自己也都会垫着他的。
下次见面一定要告诉年炫,让他不必那般拼命,不如留着内力保养身体要紧。
除了念的那几句,他半字再也没看进去,光想着这些,摸不着边际了……
年辰只去了宫中半日,回府后在酉时召见了权誉。
他愁眉蹙额:“有大批中厥军入侵。”
朝廷果然出了大事,号称和平之都的北冥竟然被挑了!
权誉:“北冥扶危救难与世无争,怎也会被挑衅?”
“不知,百年来,北冥不曾得罪过任何国族,无立半敌。”
若说是为了谋取利益扩大势力而公然挑衅,最有可能的也只有南樾王朝了,可偏是那与北冥素无往来毫无瓜葛的中厥。
权誉问:“那朝廷作何打算?”
“还没”,年辰叹息:“父王在与众大臣商议中,我明日还需进宫。”
他抚掌撑在额头,问:“祭酒在想什么?”
权誉忧心:“此事怕是十分棘手,常言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怠,且不说北冥常年无战事,北冥军作战经验不足,单就敌方来看,中厥人行事后云净天空,我们知之甚少。”
年辰合着眼听他说完,又睁开:“你说的有道理,我们也并非没想过这事,只是当下情况,恐怕不得不应战了……”他顿了片刻,唉声:“中厥,围到边境城下了,若不应战,只能是等着被围剿了。”
权誉大惊:“情况竟这般危急了!”
“你不了解军事,你自然不知。”年辰脸色阴沉,又聚着沉闷,说:“他们是有备而来,势不可挡。”
权誉:“是蓄谋已久,当真阴险。”
年辰:“记得上一回这般情况,还是南樾王朝的宁王上官诀,他年纪极轻,却势如破竹,一战成名,今日这中厥将领不遑多让。”
满屋子的檀香,烟雾缭绕,放眼极目,一片白茫茫。
翌日。
年辰进了宫,到深夜时才回府,神色淡然,眉头舒展。
权誉便问:“公子,可是商议出对策了?”他已沏好了茶,又为年辰卸去轻裘。
年辰微微颔首,喝了口茶,说:“父王已派人去了前线抵挡,当下商议无须过急。”
权誉听这话的重心却在“派人抵挡”,问道:“派谁抵挡?”
年辰:“情况紧急,父王把朝廷中知晓战事、通些兵法的都派了去。”
权誉忧心忡忡:年炫极有可能也被派去了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