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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第一百一十三 龙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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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南樾那间走时的寝宫,上官诀中心不稳地靠在了墙上。
“去哪儿了?”帘子后的一人厉声问道。
他抬袖一抹,将嘴角红色抹了个干净,回道:“出去透透气。”
国君正坐在炕上阅书,道:“只是透透气你会这么乖?到底去哪儿了,最好别骗我。”
上官诀立在了床边。
国君未听到回答,抬头看向他,看见他垂着首,脸色惨白,狭长的睫毛微颤着,模样倒是楚楚可怜,只是左半边秀气的脸上空空如也,问:“出去怎么也不戴面具?”
立着的那人疼痛难忍,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就索性未吭声。
国君又看起书,未闻对方答他,厉声道:“回话!”
“面具不是你拿起来了吗?我哪知道在哪儿!”
为了不露破绽,他未捂胸口,疼痛开始变得剧烈并向全身扩展。
国君眼也不抬:“才听话几天,又要气我,非要我动家法才肯老实交代?”
他这样子又未戴面具实在不像只是出去逛逛。
上官诀躺上床,遮上被子捂住胸口,然而疼痛分毫未减,不知那三掌运了多大的法力,正慢慢侵蚀进他的骨头。
国君看向床上之人,道:“先别睡,起来交代清楚,到底去哪儿了,竟然连面具都不戴,我看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他一直心觉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倔,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这一问也不由地温和了许多。
床上人一动不动。
“上官诀!”
还是无人应他。
他明明都打算不追究了,这人还得寸进尺竟不理他了?原来他这一手带大的孩子竟是天生反骨吗?
“上官诀?”
国君放下书怒气冲冲走过来,就要一把掀开被子,却见床上人侧着身子闭着双眼,额边碎发全被汗水打湿,脸色惨白,不禁止了动作。
“诀儿?”
这么快就睡着了?国君轻声埋怨了几句:“伤还没好就不要乱跑了,让人担心。”
他伸手轻轻抚摸在这微皱的眉间,便是睡了,也极不安详,仿佛做着什么噩梦。
“诀儿,累了就睡吧。”他轻声说着,轻柔地抚摸,看着这张憔悴的面容,却越看越觉不对劲。
这不是睡着了,是昏迷了……
“诀儿!”国君掀开被子,才见床上人缩成一团,手上和衣裳都沾着鲜血,胸口那处尤为显眼。
***
皇宫内小公公急速奔往太医院,这若是再晚一刻,不止是他,怕是整个太医院上上下下几百人都要遭殃,这上头德高望重的二位最是难伺候,都心知肚明是万万不能让其中一人出了差错,只是说到底这二人并非暴虐成性,可怎偏偏心里格外在乎对方却总冷眼相对?到头来难办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下人?
太医赶来时国君正坐在床沿紧紧握着床上之人惨白的手。
这次脉把得久,太医观察了许久,才觉察伤处竟在骨头。
“断了两根龙骨,失血过多。”
国君一字一句重复着太医的话:“断了两根龙骨?”
龙族的龙骨好比于凡人的肋骨,断骨之痛极为难忍,他这出去一趟竟断了两根龙骨?
太医配了些药,嘱咐说:“此药能缓解疼痛,但切不能服用过多。”
坐在床沿的人牢牢记着嘱托,立即吩咐下人熬药,又伸手轻抚在这惨白的眉睫。
当日傍晚,国君在书房召见了晏鹰。
他拿出一沓信纸扔在了地上。
“这些信是你写的?”
晏鹰单膝跪地,回:“卑职不敢期满国君,这些信纸正是卑职所写。”
“你与诀儿要好,写信给他也属正常,我暂且不追究”,国君突然挂上狠厉的颜,逼问说:“但你要老实交代,信纸上的内容是何意思?”
晏鹰知晓一二上官诀与习龙宫的事,但不知他们之间究竟有何渊源,只是与这信纸内容有关的事都是上官诀嘱托他私下去办的,心想还是不交代实情为妙,道:“殿下爱兵如子,挂念下属们,这纸条上写的是用来报安的,以前在军营,殿下常说他乡是吾乡,随遇而安。久而久之,遇安遇安,我们便用遇来替代安了。”
“当真?”国君信疑参半。
晏鹰:“卑职不敢欺瞒。”
“你可知欺君是何后果?”
晏鹰闻言,心生忐忑,可当下却又确实不能如实告知。
“卑职不敢,卑职绝无二心!”他双膝着地,跪伏在地。
听了这番话,国君宽下心来,不再转动手上的戒指,道:“知道了,下去吧,今日之事不可外泄。”
“卑职遵命。”晏鹰起身,未离去。
“还有事吗?”
晏鹰忧心问道:“殿下他,还好吗?”上午上官诀受伤后就匆匆离去了,他着实担心。
听到这句,国君突然瞪向他,厉声问:“今日诀儿去了哪里?我不信你不知道,老实交代!”
晏鹰立即跪下身,却迟迟未回。
“你不说?”国君又拨弄起戒指,“你不说,要是等我查出来,可知是什么罪吗?到时候不光是你,你的家人、族人,一个都逃不掉!”
晏鹰只回禀道:“殿下去见了习龙宫的人,旁的卑职真的不知。”
像听到了什么敏感的东西,国君失色:“他去见了习龙宫的人?”
“是。”
晏鹰下去时只见国君脸色异常难看。
这人竟瞒着他去见了习龙宫的人?
***
夜里,国君在寝殿坐了一宿。
他坐在圈椅上,目光片刻不离床上沉睡着的人。
轮廓线条分明,肤色白皙得过分,紧闭的双眼下被长睫毛遮出一层淡淡的阴影,脖颈修长,静静得躺在那儿,薄片身躯越显清瘦。
次日凌晨,昏睡了一天一夜的上官诀才终于醒来。
不意外地,他睁眼见到的是国君。
国君正看着他。
他也不知为何每次醒来见到的总是这人。
他撑着床,坐起身。
“醒了?”国君还在看他,“还疼吗?”他自然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总是禁不住想问他。
不等上官诀回答,国君又道:“昨日你回来后流了好多血。”他说这话时脸色更加阴沉。
上官诀未吭声。
须臾,国君终于不再盯上官诀,他移开目光,不知在看什么,语气温柔:“伤还未愈怎么就出去了?你那面具我去找了,没找到。”
上官诀垂首:“面具我弄丢了,对不起。”
国君抬起眼,又盯向上官诀,听不出是何语气:“面具你弄丢了?”那是他送给上官诀的第一件礼,那日后上官诀便一直戴着它,直至一次战役中,上官诀身负重伤,跌落悬崖,流落习龙宫,而未戴面具的时日除了在他身旁便是在习龙宫的那段日子。
“嗯。”上官诀应了声。
屋内静得压抑,缄默良久,国君问:“你恨我吗?”
“不恨。”上官诀立即回了,他确实不恨。
“从未恨过?我打你你也不恨?”
“嗯。”上官诀只知自己是他捡来的,若不是这人,他还不知会沦落何地,或许早已不在这世上了,只是这人为何会问这种话?
“你真的从未恨过我?”
“是。”
国君心头郁结的愁绪完全消散,想这眼前人分得清轻重,欣慰之情满载心尖。
国君:“那你知道那日我为何打你吗?”
上官诀:“不知。”其实国君每次打他时,他都不知是何原因。
国君的心尖仿佛被针刺了一下。
屋内又安静下来,良久,还是国君先开的口:“既然不恨我,为何还对习龙宫念念不忘?”
难道国君竟是知道他出去做什么了?
国君:“怎么不说话?”
上官诀:“我想出征,有些事还未处理完。”
“不行”,国君未同意:“先把伤养好。”
“一点小伤不足挂齿。”上官诀掀了被子要下床来。
龙骨断了是小伤?
“听话,站都站不稳还吵着要出征。”国君见他要下床,上前扶他。
上官诀:“那是因为躺久了的,骨头都要散了。”
“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不用”,上官诀推开他,道:“我自己能走。”
国君杵在原地,心头刚消散的愁绪又立即浮起,比先前更甚。
他看着单薄的身子缓缓行至门口,冷冷道:“不是说不恨我吗?我还信以为真了。”
上官诀停下,“爱信不信。”他方才说得确是真话,这人莫名地问了就问了,现在竟又不信了,他实在不知这人到底要怎样。
“站住!”国君喊住了欲走之人。
上官诀便未移步。
“不让我扶着,就不许出去。”
门口之人站在原地,半久,转过身,进了屋里。
原来不恨的意思竟是自己连恨也配不上吗?国君瞬间起了怒火,“不是说躺久了骨头都要散了吗?”
上官诀:“你不让我出去,在屋内转悠也是一样的。”他说话一向这般不悦耳,又刚醒,更是没有抱怨的意思,但在旁人听来却很不舒服。
国君脸色铁青:“谁不让你出去了?”
上官诀又未吭声,只是不知该怎么回。
又是一阵缄默。
国君笑道:“其实骨头散了还有另一种原因,便是皮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