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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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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录音棚出来,言书航招了辆计程车,向司机报出一个地名后,便向后仰倒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神情既焦急又担忧。
计程车平稳而快速地抵达了目的地,言书航付完车费走下车,看着眼前围筑在黑铁栏杆内的纯白建筑物,剔透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浓浓哀伤。
在门卫处登记了自己的姓名后,他瞥了眼花岗岩立柱上镂刻的名称,再没有丝毫延误,直接走了进去。
“S医科大学附属精神疗养院”几个字赫然显示在那块黑色立方岩石之上。
走进那幢带着文艺复兴时期西欧建筑风格的白色建筑物内,言书航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间办公室,敲了敲门,得到内里人的回应后,他立刻旋开门锁走了进去。
“李医生。”言书航朝坐在办公桌后的一位戴着银边眼镜的医生打了声招呼。
从病例资料中抬起头,30岁的年轻主治医师李唯放下了手中的笔。
“书航,你来了。”站起身,他走到言书航面前。
“李医生,我母亲她……”言书航急切地问道。
李唯的眉头不经意皱了一下:“嗯,你母亲的病情突然出现了反复,现在护士已经给她注射了镇定剂,正睡着。要去看看么?”
见言书航点了点头,李唯一步当先,在前面带起路来。
“其实自从你母亲三年前住进这里以来,情况虽有起伏,但总体来说还是往好的方向走的。只是今天不知道突然被什么事物刺激到,一下子又回到了当初她刚进来时的状态……”一边往病房方向走,李唯一边对身侧的言书航说明着情况。
言书航垂下头思索了一会,然后问道:“能够刺激到她的事物……我记得当年入院时我都已经跟你说过了,是不是有护士不小心……”
李唯的脚步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看来……是她们疏忽了,今天休息室里放映的电视节目,似乎是一场演唱会。”
言书航的心往下沉了沉:“是吗……三年了,她还是……”
“精神疾病向来难以治愈,住在这里的病患,我们也只是竭尽所能防止其恶化。而像你母亲这种情况,其实症状算是较轻的,只要不受到特定事物的刺激,平日里跟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她一日不愿放下心结,这病,只怕……”轻轻叹了一口气,李唯没有再说下去。
“心结……人都已经死了,她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可能解得开呢?”言书航喃喃自语着,满是无奈。
来到言书航母亲所在的单人病房,李唯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目前的状况,确定无大碍之后,便向言书航嘱咐了几声,转身离去,留下他们母子独处。
言书航坐在床边的折叠椅上,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双眼轻闭,长长的睫毛微颤,唇色极浅,整个人脸上都泛着一种久住医院而形成的病态白,却并未将她温婉秀丽的容颜损耗太多,反而显出一种极脆弱的美感。
“妈……您到底要自我折磨到什么时候?能做的事我都做了,我已经尽我所能去为您赎罪了……为什么您就是不肯放过您自己呢?”看着自己母亲左手腕上那一圈圈白色纱布,言书航的声音有些哽咽。
“那个人的死完全是意外,您纵使有错,但是都已经过去这么些年,也该结束了……您就没有为我考虑过么?每次见您的手腕上多出一道伤疤,我的心也像是被划了一刀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我想要守护住的人,就只有你们两个,仅仅只有你们两个,所以,可不可以请您……为了我,坚强一次?”
接着,一室静默,只有病房里仪器发出的单调而有规律的声响徘徊在整个空间内,死水般沉寂。
一直守候到日落西山,言书航的母亲才睁开眼。已然平静下来的她,似乎忘记了自己先前的歇斯底里,在与言书航轻松谈笑了一阵,并一同吃过晚餐后,便又躺回床上休息。
在母亲清醒的这段时间,言书航对之前自己在她面前所表现出来的脆弱只字未提,只一径扬着柔软的笑,让她对自己放心,好好静养。
从疗养院返回位于市郊的别墅,已是晚上十一点,言书航带着一脸疲倦走进家门,轻手轻脚上到二楼。
刚在自己房间门前站定,对面的门便打开来,苏澜夜拄着拐杖站在门后,静静看着他。
强打起精神,言书航笑着问道:“怎么,还没睡?今天录了一天的歌,应该累了吧?”
苏澜夜不答话,慢慢挪到他面前,伸手抚上他的脸:“看起来,你比我更累。”
眸光轻闪,言书航将自己的手覆到苏澜夜贴着自己脸颊的手上,闭起眼,细细感受着从掌心传递过来的温暖,似叹息似无奈地开口说道:“是啊……还真的……有些累了……”
从三年前到现在,这种身心俱疲的感觉,在每次看完母亲回来后,就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拦也拦不住,躲也躲不掉……
放开拐杖,苏澜夜的手环上他的腰,渐渐收紧力道,给予他最大限度的安慰。
“不能……跟我说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苏澜夜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对不起,阿夜,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把你也卷进来……”言书航有些为难。
抱着他的手臂僵了僵,随即又放松下来,苏澜夜抬起头,轻轻笑着看向他:“那么,有什么是我能够为你做的呢?只要你说,我都会照做。”
言书航的唇边轻轻漾开一抹笑,低声询问:“今晚……陪陪我好吗?我不想……一个人。”
苏澜夜听见这话,一时有些愣怔,脑子里突然冒出许多诡异的联想。
见他发起了呆,言书航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造成了他的误会,于是抬手揉了揉他的发:“只是单纯的想要你陪我度过今晚,没别的意思。你……别想太多。”
被戳穿心事,苏澜夜面上飞快掠过一抹红晕,慌慌张张开口辩解:“谁……谁想多了啊?不过就是陪在你身边一晚嘛!反正以前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
话是这样说,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在听到言书航这番体贴的解释之后,却多多少少感到有些微妙的……失落?
言书航闻言,想起以前的事,不由得舒心地笑了起来:“是啊,以前也不知道是谁,明明怕看鬼片,却还要逞能,结果到半夜硬说自己被鬼压床,挤到我的床上来睡。”
苏澜夜更显窘迫,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我说你还真是够无聊的,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还记着干什么啊?”
“只要是你的事,我都记得啊。”抵住他的额头,言书航笑眼弯弯。
“……”突如其来的暧昧情话,让苏澜夜彻底失语,再一次在言书航面前败下阵来。
洗漱过后,苏澜夜与言书航两人盖着同一床被子,躺在了言书航房间里的双人床上。
言书航的一只手臂轻轻搭在苏澜夜的腰上,像是搂着最心爱的宝物一般,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苏澜夜于暗夜中看着自己所爱之人近在咫尺的睡颜,浓黑的睫毛轻覆在眼睑下,淡色的唇微抿着,呼吸平缓柔和,一副静谧安然的姿态。唯有他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紧锁在一起,显示出他的内心,并不如他所给人的感觉那般平静。
苏澜夜悄悄抬起手,伸出修长微凉的食指触到那“川”字的中心,一遍又一遍抚着,想要将他心里的不安与忧虑连同这皱褶一同抹平。
“言书航,你的心里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是我所不知晓的?三年前的那个丑闻,和今天发生的事……你为何从来都不肯给我一个解释?虽然明知你不可能做出那种事,但是不亲耳听你说出,我又怎么能安心?为什么你总是,甘愿一个人痛苦,也不愿意让关心你的人,为你分担呢?”苏澜夜对着已熟睡的言书航,轻轻吐露出自己的心声,眼中尽是疼惜。
“难道我……直到现在,还不足以让你信任,让你依靠吗?”
淡淡哀伤的语调,流露出无尽的迷惘。
对于苏澜夜来说,言书航存在的意义早已非同一般。他清楚自己的坏脾气在很多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但唯有言书航,无论他如何任性,如何霸道,都会无条件地去包容,去理解。
如果说苏澜夜是一只时时刻刻向人竖起浑身锐芒的刺猬,那么,言书航就像是一团柔软厚实的白棉,细心地包裹住他每一处尖利,不让他刺伤别人,更不会让他刺伤自己。
言书航之于苏澜夜,永远都是温暖妥帖,值得信赖的存在。
那么,苏澜夜在言书航的心中呢?又是怎样的一个存在?这个问题,他不止一次地在心里问过自己,却找不出任何答案。
言书航这个人太过于温柔,缺少脾气,就如同汪洋,不管你往里面添加怎样的染料,都会在很短时间内被稀释,被同化,直到再也看不出一丝痕迹。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种温柔,掩盖了他内心绝大部分的波动,站在外面的人看不清内里的情况,而守在里面的本体,也绝不会轻易跨出去一步。
距离感。明明已如此亲近,但苏澜夜却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正因彼此关系的逐日密切而在无形中越发扩大。
“书航,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敲碎你周身的这层保护壳?”探过脑袋,苏澜夜将一枚吻轻轻落在了言书航的眉间。
月光静好,柔柔地洒在室内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温情缠绵,不忍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