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一拾七

1、第 1 章

　　十一月，入深秋，榆城城东的大小老街铺满了金黄的银杏叶，煞是好看。与榆城已成一线城市标杆的繁华不同，城东浣花巷这一溜地方像是还停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矮房青瓦，在时间长河里踽踽独行。
　　街巷深处一颗银杏树旁有扇不起眼的木门，门上挂了个铜质铃铛，旁边挂着个招牌，木质底，上面用毛笔随意写着个“野”。巷子深处少有人踏足，静谧无声，门开时铜铃叮铃，显得格外清脆悦耳。
　　门内出来个姑娘，看着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目妍丽，套着件白色卫衣，裹身牛仔裤衬得身量极好，风衣刚好到小腿，踩着一双小白鞋，连露出的脚踝长得都是副讨人喜欢的样子，手上拿着把车钥匙坐上了门口X3的驾驶座。
　　沐锦今天难得的早关门，临近年末，明星富太们的活动一个接一个，她这个工作室也有点不堪重负，已经连着一个月没在零点之前回过家了。要不是被闺蜜勒令今天必须到机场迎接，她还能再奋战几个小时。
　　言呦八点的飞机落地，要开车穿城，考虑到榆城的交通情况，以防万一，她还是提前了一个小时出发，可是今天的机场路真的是格外的堵，迫于无奈只得把车停在了机场的室外停车场，步行五百米，总好过堵上二十分钟。走到门口终于知道了导致今天大堵车的罪魁祸首，号称“娱乐圈常青树”的顾云琛新剧杀青返榆。她看过这位顾影帝一战成名之作，名导言衡之的《生》，彼时的沐锦十六岁，青春懵懂，却和电影的主角有了共情，仿佛看到了剧中方野的一生，剧尾方野在烈火前的眼神足以让人心颤。
　　她没有追星的习惯，倒不是不喜欢，实在是分身乏术。工作室从里到外除了去年招的助理就只有她，开工作室的初衷是因为自己当老板，时间自由，可短短四年，沐锦觉得自己就跟早餐店老板一样，天天被催着上班，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跟自由这两个字没了一毛钱关系，哪儿还有时间粉爱豆。
　　“啊啊啊啊啊，顾神，顾神！”刚走进门准备找个地方等人的沐锦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肩膀一颤，眼睫都跟着抖了抖。这就是偶像的力量？抬眼往人潮涌动处看去，沐锦只能看到一群安保护着个身量高挑的男人往出口方向过来。鸭舌帽和口罩把一张脸捂的严严实实，只留了一双眼，她想到了一个词：目若朗星。许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被粉丝围堵也没见眉目不悦，站在十多米开外的沐锦只依稀看见他轻蹙了蹙眉，随即展开。
　　不得不说，顾云琛的粉真的是追星界的一股清流，格外安分，自觉给他留出了一个半径一米的圈，跟沐锦以往知道的追星族蜂拥而上形成了挺大的对比。被围在中间的男人步伐不疾不徐，倒是没怎么被影响。
　　视线停留了几秒便转开，不过片刻便看到了言呦一手拖着个行李箱，一手拿着手机，低着头似是准备打电话。她看着手机的来电，接的瞬间嘴角已经忍不住的开始上扬，一时间眉目含春、顾盼生辉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彼时的顾云琛一身疲惫，这部电影前期耽搁了几天，只能压着时间来，连着熬了三个大夜让他神经绷到了极点，整个人有点蔫蔫儿的。
　　抬眼往圈外瞥了瞥，一个姑娘笑着接起电话说了句什么，樱樱红唇张合，眉眼愉悦。
　　从她旁边走过，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有个女孩跑着跳她身上让她来了个考拉抱，还转了个圈儿，力气还挺大。
　　“阿锦，我可想死你了。”
　　阿锦，名字还挺好听，不过她朋友嗓门儿挺大。
　　言呦和沐锦是大学室友，寝室一共四个人，现在只有她们还一直联系，还大有闺蜜情越来越深厚的那么点儿意思。
　　“打住！您可别想我，每次特别想我就准没好事儿。”
　　“这次不会再走了吧？”
　　言呦大学毕业在业内颇有名气的一家服装工作室做了两年助理，每天累死累活不说还没讨着个好，从小被捧在手心的大小姐哪儿能被这么埋汰，一气之下便辞了职。可“混不好就要回去继承家产”的言小姐哪能回去被爹妈控着，一辞职便跟着一个基金会的活动去了支教，一走就是两年。
　　“不走啦，本小姐从今天起给你打工！”
　　从两年前开始，她便三番两次提起让言呦回来工作室的事儿。“野”开办之初沐锦没钱没人脉，有的只是参加几次服装比赛的奖杯和满腹的设计才华。是言呦借给她一笔钱还给她笼络了第一批客人才让工作室走上正轨。言呦介绍的大多是她圈子里的人，只要喜欢，钱不是问题，虽然她的技术过硬，但酒香也怕巷子深，要不是这些客人的推荐，她这个麻雀地方也做不到在业内小有名气，这些她一直记在心里，唯恐报答不了。
　　“欸，你猜我今天跟谁一个航班？”
　　“顾云琛。”
　　“啊啊啊啊啊，你怎么知道！真人真的是帅炸啊！帅的我只顾欣赏盛世美颜，都没来得及要签名！”沐锦很多时候都觉得言呦就是个粉丝、非粉丝之间的第三物种。就比如现在，她可以因为和偶像一个航班激动得花枝乱颤，可她也能在被接机半小时后才想起跟她说她和偶像一个航班。
　　“那么多人围堵，我想不知道都很难吧。”
　　话间她脑子里闪过那双清朗的眼，怪不得这人这么受欢迎，站在她这个没有粉丝滤镜的路人角度都能想象得到口罩下是怎样一张俊俏的脸，周身的气质比起十年前应当也不是一个层次。
　　从机场回来放了行李已经九点半了，沐锦带着言呦去了家附近的一家烧烤店，连锁店，味道中规中矩。她买的楼盘是去年城东新开的一个改善盘，大三室，周边没了以前靠味道取胜的苍蝇馆子，过了饭点两个人也只是想随便吃点应付了回去睡觉。
　　“工作室现在单子这么多，你没想过另找个地方，多招点人手？”言呦一边起开了瓶啤酒一边问着。
　　沐锦接过啤酒，垂眸沿着杯壁倒着，红唇吐出的话带了那么点儿漫不经心， “习惯了，不太想换，去年招了个小妹妹，还行。”
　　“你说那些明星富太是不是就喜欢你这个调调？说高冷吧，说话轻声细语的，说平易近人吧，忒有距离感。”
　　这话把沐锦给说笑了，“我高不高冷，您不知道？”这话要说有发言权，言呦一定是首当其冲的那个，刚入校那会儿父母还是想让她住家里，可终于能放敞的大小姐哪儿能愿意，死活要住学校宿舍，爹妈拗不过她，所以在开校一周之后她还是搬进了四人寝，那是第一次见到沐锦。
　　言呦家算在榆城排得上号的富，见过的美女不说一千也有八百，可也不得不说一句这室友是真她喵的靓啊，可这眼神儿看人是真的淡，淡得像晾凉的白开水，高冷的不冒一丝热气儿。直到后来因为点儿小事儿才发现，这人和高冷就是个反义词，这姑娘要是高冷那她把脑袋拧下来当坐凳，跟她熟了，登鼻子上脸算什么，她能上天！
　　顾云琛坐上车后大拇指和中指抵了抵太阳穴，手掌把眉目遮掩，也遮住了眼眶的血丝。
　　“最近还有什么安排。”
　　“你先回去休息两周，暂时没给你安排事儿，有安排我随时通知你，多休息两天陪陪叔叔阿姨。不过你自己出门可注意点儿。”仲宁当经纪人的第一个艺人就是顾云琛，彼时眼光稚嫩，但他第一次见他便已觉得他非池中物，可从没想过“功成名就”这四个字能让他诠释的这么快，这么稳，出道十二年丝毫不见颓势，反倒还大有稳坐常青树的势头。托大明星的福，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经纪成了圈子里人人见面都要喊一声宁哥的王牌经纪。
　　“嗯。”
　　车内一片静谧，他在车上睡不着，一般只是放空意识闭目养神。可今天他想起了机场见到的那张脸，明眸皓齿，宛转蛾眉。
　　他常住的碧澜就在南边，从机场回去不堵车也就半个小时，下车时仲宁还不忘跟他重申一遍出门要注意安全，他答的懒散敷衍。回到家行李箱随意靠在门边便进了浴室，出来时也左不过就十分钟，上身赤裸，月光借着没拉窗帘的落地窗洒下来，依稀能看到几滴水珠顺着胸肌沿着壁垒分明的腹肌纹路往下滑，侧腰处文了一只蓝色的燕尾蝶，宽松的家居裤卡在胯骨上，画面让人看了眼红心跳，月亮好似都羞红了脸藏了一半进云里。
　　掀开被子躺上床，闭上眼片刻便睁开。顾云琛觉得自己有点儿魔怔，他累的不行，两眼酸胀，本该沾床就睡的，可闭上眼脑子里便浮现那张勾人的脸，笑起来嘴角上扬的弧度好似能勾了魂儿。
　　他光脚下床倒了杯冰水，靠着吧台一饮而尽，喝的太急嘴角有一丝水流溢出，顺手抹了一把。
　　心口的躁郁消了消，站了两分钟回到卧室，拿出手机翻了翻，热搜上挂着“秦穆隐婚”、“顾云琛新剧杀青”。点开今天仲宁给他发的微博，心口又梗了一梗，评论前两条格外醒目。
　　“顾神，您能不能学学别家艺人啊，也搞搞绯闻，谈谈恋爱啥的？隔壁跟您一起出道的秦大神人家可连婚都结了！”
　　“您能不能让咱粉丝有点儿危机感？人秦大神的粉丝都下场祝贺八百遍了，我们很挫败！”
　　点赞均20w+。
　　薄唇抿了抿，把手机丢在床头柜，手臂曲起搭在额头上，睡意朦胧间，唇边无意的勾了勾，恋爱？似乎——是个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