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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灯会(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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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铮掏出一把铜板,买了几块麻糖,和刘槐玉边走边吃。
“你找我做什么?”
刘槐玉道:“郑老夫人过世了,她老人家故去之前,似是有感,说要去庄子里小住。当晚,她脱去绫罗,取下簪环,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走进林子里,等家里人找到时,她已去往净土。”
“据说,老夫人面上含笑,走的还算安详。”
“她给家里的每个人都留了信,也有我的,随信带着一盒石头,托我转交给你。”
刘槐玉说完,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灰扑扑的背囊,上面还沾着草灰。
寒铮:“……”
她伸出两根手指头,稍稍扯开系带,差点被里面宝石亮瞎了眼,连忙把绳子扣起来。
原来,他所说的石头,是一堆没有打磨过的宝石!
这会儿,寒铮不嫌弃包脏了,胡乱拍打两下,美滋滋挂在胳膊上。
这可是宝石,亮晶晶的,五颜六色的,叮叮当当的。
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这些亮晶晶的漂亮东西?
等她收下,刘槐玉才慢吞吞的继续开口:“哦,对了,郑老夫人还说,托你多照看我。又说,若我日后有难,你若力所能及,还请襄助一回。”
“啊?临终托孤?”寒铮疑心自己听错了,“郑老夫人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我拿什么照顾你?”
刘槐玉看向那包宝石。
寒铮舍不得宝石,勉为其难:“行吧,我有空的时候,去山上看看你。不过我也要离开京城了。”
刘槐玉双目清透,道:“寒姑娘,你也不必特别在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行,谁能照顾谁呢?只是老夫人走到最后,想通了很多事,却唯独放不下我。这是她最后的心愿,是以,我才特意来找你,就当做让她放心。”
寒铮自然明白刘槐玉的意思,自己与郑老夫人不过数面之缘,却在无意间改变了她许多想法。
走着走着,寒铮又跑过去买了一把糖炒板栗。
二人沿着河岸,边走边吃,边吃边说,边说边笑,相谈甚欢,浑然不知河内的游船上,有两双眼睛正看着他们。
魏萤窗透过窗棂一指:“这小道士模样生的俊俏,笑意却轻浮,不是个正经出家人。”
魏萤窗不知刘槐玉的真实身份,他只是心里——格外不舒服。
金绿酒却是心知肚明,但什么也没和魏萤窗透露,口中道:“他小小年纪,沦落在道观里,也非自愿,迟早要回红尘中来。”
金绿酒突然凑到窗前,语气极其的不可置信:“那是……小侯爷?”
…… ……
寒铮与刘槐玉言谈笑乐,突然二人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的闪入灯阵中。
片刻,就见一个紫袍玉带的少年人,脚步匆匆,跟了上来。
他头上用玉冠束发,圆眼清亮,懊恼的拍了拍手中的紫竹笛。
他原以为自己跟丢了,谁料灯阵旋转间,那人却在灯火璀璨之处。
且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哦,跟踪被人逮个正着,尴尬的嘞。
萧岚璧面上泛起微红,也不再犹豫,上前端端正正的一礼,又向刘槐玉颔首示意。
“寒姑娘,在下萧岚璧。”他连忙解释自己的用意,“我并非有意跟踪姑娘,只是我与姑娘素不相识,虽有心结交,但深觉唐突,因此才举棋不定。”
他自嘲一笑:“我行事不够果决,令寒姑娘困扰,倒是更不堪了。”
寒铮见他年少,因窘迫玉面泛红,但一双眼睛清亮无比,已经有了三分好感,连忙安慰他。
“萧公子不该这样想,你只是多替别人考虑,想得多而已,谨慎为人怎么会是坏处?”
萧岚璧闻言,放松下来,调整好心态,再加上本来就不是什么小家子气的人,三人逐渐熟络起来。
萧岚璧解释道:“善情真人是我姨母,我自幼父母双亡,如今年长,即将及冠,因此姨母多操心我的亲事。”
寒铮恍然大悟。
是以善情真人常办斗花会,邀请城中的姑娘妇人多去游玩。虽说有她本人爱热闹,欢喜年轻姑娘妇人们活泼嬉闹的缘故,也有替外甥相看的心思。
“那日斗花会上,我也在场,我见过寒姑娘,因此今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话说的含蓄,不是见过,而是对寒铮印刻,念念不忘。
这几日,他常想起那天寒铮揪住段盈盈挡在身前的豪气模样,简直是力拔山兮气盖世。
他苦于没有机会再见,谁知今夜等会却不期而遇,因此,他才踯躅不定。
也亏得刘槐玉穿着道袍,一看就是个小道士。
若不然,萧岚璧早就黯然离去了。
眼下,草草聊了几句,萧岚璧见寒铮主动替自己解围,更是草心暗许,深深觉得寒姑娘体贴善道,简直能文能武,是个天下无双的好姑娘。
萧岚璧想什么,寒铮不得而知,就是觉得这小子虽然好看,但面皮太薄了,动不动就脸红。
“姑娘有勇有谋,洗清了自己的污名,我姨母也知道了,那个什么悯情真人就是个品行不端的骗子,把她赶出了京城。”
“我自幼体弱,悯情真人来后,常常给我开一些奇怪的方子,什么黑狗血、黑公鸡的……”
萧岚璧突然住嘴,艰难的改口:“黑公鸡的鸡肉……总之,都是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我虽不信这些,但恐怕姨母伤心,只能强忍恶心吃了。”
“所以,姑娘拆穿悯情真人的真面目,间接帮了我,让我不用再吃那些乱七八糟的所谓补品,是以,寒姑娘也算我的恩人。”
萧岚璧正想一鼓作气,说出“改日在太和楼设宴,谢过姑娘”时,冷不丁被人从身后狠狠的撞了一下。
萧岚璧脚下不稳,跌跌撞撞往前扑,眼看就要撞进寒铮怀中!
他用力憋住气,猛地往旁边一扭,一头撞在小道士刘槐玉头上,二人摔成一团,又误伤了一旁的人,摔倒了一片。
寒铮连忙去扶人,混乱间不知拉住了谁的手,骤然被人抢了过去。
“你乱摸什么!”
寒铮一看,这两个男子几乎长的一模一样,只是身量不太相似,一个高挑壮实,一个纤弱小巧一些。
再仔细一看,矮小的那个眼若秋水、面色柔白,原是个姑娘女扮男装。
刘槐玉和萧岚璧同时护在寒铮身前,萧岚璧更是面色不善,周身都冷下来。
他出身锦绣,虽然脾气好,但发作起来,也挺可怕的。
那女子见寒铮有人护着,不敢再造次,刚想拽着男子离开,就被他冷着脸推开了。
“我说过了,别跟着我!”
男子一转身,突然见到自己的未婚妻过来,忙收起脸上冰冷的神情,改换一张笑脸,轻柔的牵着未婚妻离开。
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被丢在原地,表情似哭似笑,呆了许久,十分不甘心的跺了跺脚,又跟了上去。
…… …… …… ……
船上,金绿酒似笑非笑:“陶家药馆的少东家,少年中举的士子,一个小道士,现在又是小侯爷,魏世子,你这位前未婚妻,还真是招人,也不知有什么手段,惹得……”
魏萤窗放下酒杯,发出一声脆响:“县主,慎言。”
金绿酒心中不快:“世子倒是有心回护她。”
魏萤窗淡淡道:“县主身为女子,应当明白,这世道对女子的要求苛刻而又严酷。她只是偶然遇见那几个男子,不过说了几句话,落在旁人眼中,难道就成了她和那几个男子都有交际?”
“即便真有交际,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违礼法,怎么就成了她有心勾丨引?”
金绿酒心中钝钝的惊了一下。
她自然不是这么想的!可刚才那句话,就这么顺口说了出来。
“若这并非县主本意,今后也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金绿酒没来得及思索这其中更深层的意思,但知道自己方才说的不合宜,却又拉不下面子。
金绿酒抬起头,见魏萤窗倚窗而坐,灯火水光覆映在他面容上,如寒气逼人的冬日,青松上的冰霜一般。
她面上一热,开口道:“是我失言了。”
这时,她远远看见小侯爷摔了,河边乱糟糟的,金绿酒连忙起身:
“小侯爷身份尊贵,其母淮阳长公主早逝,其父镇国候为国捐躯,因此他也深得太后看重。寒铮真是冒失,若是小侯爷有什么闪失,她可担待不起。”
说完,将船靠边,跳上岸去。
等她走后,魏萤窗突然掀开帘子,取出千里镜往河边看。
但人群嘈嘈杂杂,全都围拢在一处,根本看不清寒铮在哪里。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凄厉的喊声:“杀人了!”
喊声如同一个讯号,接着是惨叫、嚎哭,还有破碎凌乱的叫喊。
“天子脚下,怎么敢杀人?”
“阿娘,救我……”
“杀人了!有人杀人了!”
…… ……
人群如同开了锅的沸水,鼓胀、拥挤,来往奔腾,惊慌失措。
魏萤窗再也忍不住了,跳上岸往寒铮方才停留的方向挤进去。
这一路不时有人满身是血,哭哭啼啼的跑出来。
魏萤窗随手扯住人问:“见没见到一个小姑娘?月白披风,灰鼠毛领子,袖口用银线绣了竹纹……”
“不知道,别问我!快跑啊!杀人魔杀人了……”
魏萤窗继续往里,其余人都往外走,只有他与众人方向相反,就像河流里一片逆流而上的落叶。
他边挤边问,有个身形壮硕的胡人看不下去了,拦住他:
“你找什么人?是你心上人吗?别往里边去了,有个杀人魔发狂了,举着刀乱砍。”
魏萤窗急切的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姑娘?月白披风,灰鼠毛领子,袖口用银线绣了竹纹,不笑时冷冷清清,一笑起来……”
“雪案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