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雪·缘》北九木

8、偶遇

　　早上起来，本来想着直接走的，就在石像旁边看到了文义，就倚靠在墙边，旁边是垂着的藤蔓和花，又是一套紫衣。
　　“早，有什么事吗？”叶念行伸手，想去石桌上面谈，文义就直接抬手，手夹着一封信，“你如果要去拜访云阁的话，麻烦你帮我把他带给无为，如果她还没有出关，就麻烦把它烧了吧”
　　叶念行摸着手里面不算太薄的厚度，点点头，“文义，我最近惹你了吗？”叶念行实在想不到什么他最近干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对于老，文义摆摆手，“跟你说了也没用，不过，叶念行，我劝你万事留一条退路，不然，真正关心你的人，是会痛苦的”
　　叶念行皱眉，“对了，还有，你之前也喊我彳亍吗？”文义抬头，和他对视，“怎么，不能喊？”
　　叶念行马上摆手，“当然可以当然可以，那就此别过，我先上山，顺便也带他们下山一次。”
　　文义点点头，也没有送他，看着人出去了，就转身走了。
　　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比谁比谁更傻吗？文义嗤笑一声，说不清实在嘲笑自己还是嘲笑谁。

　　叶念行回到山上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阳光尚好，一片竹林郁郁葱葱，风吹过沙沙作响，上山石阶旁的小花开得非常好，微微侧首就可以看见两个湖，成片的松树，银杏，凉亭站在池塘旁边，几年前还是秃的山，如今已经飞鸟走兽，红莲似火，屋前乌金子今年花会更多，四月更甚，到时候，才真的是四月雪了。

　　“先用指甲感受一下针在哪儿，别把手给戳个洞了，然后你再把线拉出来，别打结了啊……”舒婆婆絮絮叨叨，手在旁边随时准备出动，眼睛跟着燕知年的手动，就差手把手了，叶念行一上来就看见了这番模样。
　　小孩儿正在和针线较劲，叶念行蹲在旁边，“这是在做……女红？”燕知年先是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结果听见了后半句，顿时就不想理他了。
　　“绣什么呢？给师父绣的？”叶念行笑着，干脆让人坐自己在腿上，“唔，长重了，长高了。”
　　燕知年依旧专心不闻师父语，想要绣一条锦鲤，“怎的又不理师父？”
　　燕知年企图挣开那双环抱自己的腰，瞪了他一眼，“给知岁哥哥绣的，就是不理你，你安静一点儿，不要打扰我！”
　　“好好好，小心一点儿，别见血了。”
　　舒婆婆笑着看着他们打闹，去做晚饭了，乌金子只零星开了小花，雪白雪白的，叶念行觉得椅子太矮了，于是就企图伸腿，燕知年就盯着那一坨红色，叶念行看着崭新的手帕，“给师父也送一条好不好？师父也给你送东西。”叶·企图骗小孩儿·念行。
　　燕知年摇头不说话，叶念行就把头埋在他的后脖颈，“怎得对师父这么残忍？”
　　燕知年伸手打算把人给推开，叶念行纹丝不动，燕知年叹口气，“很丑的……不然也不会不给你弄……我还以为很简单呢……”
　　叶念行轻笑，懒懒的说，“我徒弟真是有魄力，熟能生巧，多练练就好了，打算给师父绣什么？”
　　“你真要啊？”叶念行“嗯”了一声，燕知年抿嘴，“有空就给你……”
　　然后燕知年就把人赶走了，自己红着脸遮住一团红色攥着线往自己屋子里面跑，叶念行心情很好，去后院看紫藤的时候，碰见了拿着书的安知岁。
　　“师父！”安知岁笑着，那黑痣顿时鲜活起来，叶念行点点头，看着手里面的书，“先生去哪儿了？”
　　“云先生回家了，说是爱女生辰，回去一趟，大概得一个星期才回来。”叶念行点点头，“快吃饭了，歇一会儿吧。”
　　安知岁点点头，“师父，你生辰……是什么时候？您好像，没有说过。”
　　叶念行摇摇头，“不过是一些虚无的东西，我也忘了。”

　　安知岁看着那挺拔的背影，抿嘴，眼里面是奇异的光。

　　“吃饭喽！”舒婆婆放好碗筷，依旧每人一大碗，叶念行伸手，把筷子递给了安知岁，攥着燕知年的不放手，燕知年看着某个人不仅不给他筷子，还给他夹菜。
　　“别盯着我了，眼珠子都快掉了。乖，喊声师父，筷子就给你。”
　　燕知年转身就要去重新拿一双，被旁白的舒婆婆和师父笑着拉住了，“乖，喊一声。”
　　越是逗，燕知年就越是不开口。一双耳朵红红的，带着绒毛，叶念行掐了一下，才把筷子给人——然后今天晚上某个人就特别殷勤地夹菜，还要被嫌弃。
　　安知岁笑着看他们闹，安静吃饭，燕知年吃了饭就离开了，叶念行推开门的时候，小孩儿还在戳，忍不住就去挑了挑那还是湿的头发，成功被瞪了一眼，“你又想干嘛？”
　　叶念行笑着，“没什么，就是想逗逗你。”
　　燕知年留了一个背影给他，叶念行看着他那么认真，忍不住“怎么给他绣手帕？他过生辰？”
　　燕知年摇摇头，“他生辰是中秋节，师父你不知道别乱说。”
　　“连他生辰都知道，师父的你都不知道”
　　“你又没有和我说过。”
　　“你都没问过师父。”
　　燕知年看着他，转过身子，“师父，你怎么就是怪我呢？那你还没有和我说呢，说知道啊。”
　　叶念行笑着摸着他的头，“别弄了，睡觉了，明天还有事。”
　　“你别老打扰我，我一会儿才睡，你要睡自己睡。”
　　“乖，明天得早起，快睡吧”叶念行直接弄死蜡烛，“师父怎么会骗你呢，有空再来。夜里冷，我抱着你睡。”
　　连哄带骗，才抱着人，燕知年瞪着眼睛，一副很不爽的样子，叶念行抱着他，脑子里面不受控制地想起来昨天于老他们的对话，总觉得，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还没能等自己再想，一根微凉的手指就放在了自己的眉心。
　　黑暗中燕知年的眼睛睁开，“明明自己说要睡觉的，结果还想事情，还是不好的事情，你怎么睡觉？”
　　叶念行抓住那双好不容易捂热的手，“好好好，不想了，睡了。手怎么还这么凉，捂都捂不热……”
　　“本来就是冷的……”
　　安知岁拿着舒婆婆拿的糕点准备拿进来，就听见两个人在争吵，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睡了……明天要早起，下山，安知岁握着拳头，为什么不和他说。

　　起雾了，连石阶也看不到，叶念行看着怀里面压出印子的小孩儿，嘴唇微微张开，头歪在枕头里面，叶念行重新盖好被子，不让热气跑出去。
　　安知岁看着依旧紧闭的门，明明说好了的早起……所以就为了哄，年年师兄睡觉吗？雾气更浓了，乌金子与雾气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小岁啊，吃饭了，睡就睡吧，我饭热着呢，啊。”安知岁笑着点点头，过去帮舒婆婆拿碗。
　　燕知年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在热源蹭蹭蹭，吧唧一下嘴，胡乱地抹了一下脸，“还不起来？”
　　燕知年摇摇头，皱着眉毛嘟囔什么，抓住叶念行的里衣，叶念行失笑，“乖，起床了，还要下山呢，再不起来就下午了。”叶念行在燕知年耳边说话，燕知年往下面一缩，整个人就露出了头发，瀑布一般挥洒开，两个人的头发纠缠不清，正在叶念行怔愣的时候，燕知年探出头，眯着眼睛还不适应这么亮，然后就倒在师父怀里面，“不想动……”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叶念行揉揉他的头，“那就不动。”
　　燕知年穿衣服的时候全程闭着眼，站也不好好站，梳头发的时候更是直接倒在叶念行的胸膛。
　　“你这样我怎么给你梳头发？嗯？”燕知年睁眼就和低着头看自己的叶念行对视，于是乖乖坐在大腿上，“饿了……”
　　“乖，一会儿就好了……走吧，洗漱好了，吃饭。”

　　一行人还是等到了下午才走。
　　“别了别了，你们去吧，带着我一个老婆子干嘛啊，我去了也没有用”舒婆婆连连摆手，还一边后退，燕知年就拉着那双粗糙温暖的手，“就你一个人，小白一点儿都不好玩，让他守着家就可以了，你就和我们一起吧，出去玩儿。”
　　“狗蛋儿一个人多无聊啊，我呆在家里面就可以了……”
　　“不用了，全部都走吧，舒婆婆，我们去云阁，顺便去许个愿吧，很灵的。”舒婆婆微微张嘴，还是点点头，让狗蛋儿把自己背下去，稳稳的。

　　“师父，云阁在哪里啊？”安知岁问，如今安知岁已经是翩翩公子，一举一动都是好看的，温润如玉，叶念行转着竹笛，往后一瞥就看见了燕知年手里面的手帕，把竹笛放好，“云阁，香河那儿，好几个大师还尚在，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遇见一个，到时候愿望会更灵的。”
　　“你们也信这个吗？”
　　“不过是求一个念想，要么心温心安，要么是可触不可及之事，就看你认为是实现没有。有个寄托还是好的。”
　　舒婆婆点点头，把狗蛋儿的斗篷拉好——狗蛋儿待遇格外好，屁股下面还有一个坐垫，燕知年认真地描边，虽然他不能两边都很好看，起码正面要像个锦鲤，安知岁突然抬手，握住了那双手，“先暖一会儿吧，手都冰了。”
　　燕知年一笑，“手本来就是冷的，没事，还不僵。”
　　安知岁不由分说地把手帕没收了，然后用自己的手去捂燕知年的，燕知年看着知岁的睫毛，又长又翘，皮肤也特别白，脸都冻红了。
　　“师兄……你别一直看着我……”
　　燕知年先是一愣，马上就说“知岁哥哥太好看了，而且，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安知岁一笑，“盯一个人久了，自然是会知道的。”

　　叶念行冷着脸听他们讨论好看，对视云云的话题，木着脸赶车。

　　一连过了三日，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香河，叶念行拉着燕知年，看着来往不停的人们。
　　舒婆婆看着那一个巨大的鼎，寺庙香火味浓重，络绎不绝的人带着愁容笑容，送上最真挚的愿望，带着最虔诚的信念。
　　“走吧，去后面。”一个僧人看着叶念行，伸手指路，叶念行点头道谢，“那个，言……仙君，我去拜拜。”叶念行点头，顺便推推两个小孩儿，“一起去，别乱跑。”
　　舒婆婆擦擦手，紧张地双手拿着香，看着面前金灿灿的佛祖，嘴里念念有词，眼睛里面隐隐有泪光，然后匍匐在地上，虔诚至极。
　　燕知年学着他的样子，他该说什么呢？就，师父那么厉害，一直那么厉害就好了，知岁哥哥要好好的，他身体不好，佛祖比让他别总是生病，舒婆婆很好，你就实现她的愿望吧，然后让她也好好的，陪我长大，然后沈老爷和小姨也要好，还有先生也好好的，就是别总跟我师父打报告，还有阿姐好好长大，变成一个大美人，将来找一个非常好的夫君，生个龙凤胎，特别好看，阿兄要帅气，还有他喜欢玉石，希望他不要被骗了，还有大王小王肯定要活得长长久久，还有狗……不对，小白要好好的，不要烂了，然后再栽一些枫树……燕知年零零碎碎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个不停，最后停顿了一下。
　　“可以前面的都不听，佛祖，你让师父多喜欢我一点儿好不好？我多喜欢其他人一点儿，好好练功保护他们，就让师父多喜欢我一点儿，我给你带好吃的。”
　　安知岁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就站在旁边，拒绝了送过来的香，只是投了香火钱，如果佛祖能听到，哪儿还会有民生疾苦，万般不顺意，都是假的。

　　“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要来云阁了……”
　　“阿姐，看路。”
　　“知道了知道了，爹爹，这佛祖好气派啊！”
　　沈四笑着，“当然，这可是最大的最完整的佛祖！”
　　“还是最灵的哩！”旁边还愿的妇人挎着一个空篮子笑着说，沈四点点头，一家三口就进了山门。
　　似有所感，沈玥抬头和转头的燕知年对视，沈玥一身红衣，提着裙子就飞奔过来，小声惊讶地捂着嘴说悄悄话。
　　“年年！你来了，仙君也来了？！”
　　“……嗯”
　　“怎的不开心？那混蛋男人欺负你了？”燕知年摇摇头，“阿兄……沈老爷。”
　　沈四笑着，一双大手摸着，“不错不错，长高了，气质都不一样了。叶仙师呢？”
　　“他有事，在后面，我和舒婆婆和知岁哥哥一起等着。”
　　沈四笑笑，拿了香，沈玥已经好了，“每年爹爹都会来，今年我们也跟着来了，没想到就遇见你们了，真巧！”
　　燕知年点点头，站在一边，垂眸不知道在说什么，最后拿了钱，就要投，旁边拿香的人抓住手腕，“小施主，心意听到了就好，香火钱一张就够了，剩下的，给重要的人买些吃食也是好的。”
　　僧人只抽走最小的一张，燕知年看着钱发呆，叶念行同一个穿着九条衣的和尚出来，无为笑着看着燕知年，没看到注意到无为就躲起来的安知岁，安知岁躲在柱子后面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躲，大抵是……他不喜欢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吧。
　　无为拿出一块玉，“送给他吧，玉养人。”
　　叶念行看着手里面笑着的弥勒佛，叹口气，自己就什么都没白嫖到。
　　燕知年还在想事情，脖子上面多了一个东西，然后被放到自己衣服里面，“这是无为大师送的好东西，保存好了。”

　　燕知年摸着温热的玉，看着叶念行和沈老爷一行人说说笑笑地下山，燕知年看着那一片红色，如同鲜血一样，漫天红枫，“谁道西风能换物，染红枫树亦多情”燕知年突然有一种悲凉，那种突然的深深的无力感差点儿把他压垮。

　　“我和……阿姐他们一起睡……很久没见面了。”沈玥立马双眼放光，开始安排房间，燕知年低头不去看叶念行，他好像需要静一静，怎么又来了，那种莫名的烦躁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