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决妖狐传》花式懵圈

2、第 2 章

　　暮色潜动，王宫内传来撞钟的声音，天已经暗了下来。冬日里天光收的早，人也觉得慵懒。

　　余沉阴着一张脸，手搭在膝盖上。

　　双腿的疼痛总是在冬日里缠着他，就算是盖了毯子，殿里烧着暖烘烘的炭，骨缝里仍然渗出一股阴寒。他登上王位多少年，就受了这样的折磨多少年。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也没有侍人来换。

　　余沉厌恶看到这些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小心翼翼。若自己不是王，他们的脸上只怕都是讥笑和谩骂，一如幼时常常看到的那般。

　　余国的王。

　　余沉冷笑一声，手握权势才能让这些欺软怕硬的东西臣服。

　　倏地想起面见选秀的贵女，有不知廉耻的贱、人穿了绿色。她们是不配穿的，所有玷污了这个颜色的人，不能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明天就能见到她了。

　　想到这，余沉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随之很快消散。他低着头摸上腿间暗色的毯子，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摸着。

　　只有她才可以用绿色。

　　迎春宴举办的地方在王宫最大一面湖的湖心亭里。

　　原先这亭子是孤立在湖中心的，来往都要撑船。由于余王不良于行，便又修了一条长长的廊桥用来连接，便于通行。

　　走过来的时候，扶珠遥遥就看见一块鎏金的匾额，上面笔法飘逸，书了“傍花亭”三个字。这名字倒是符合迎春宴，瞧着就有春天的感觉。

　　里面隐隐约约坐了三四个女人，余王还没来。

　　扶珠刚一进去，就看见魏妗挤眉弄眼地冲她招手。魏家与扶家世代交好，魏妗与其他人都不熟，这会见到扶珠来了很是高兴。

　　坐在魏妗上面的是另一位内定的贵女，扶珠知道她叫周菀。是太宰府送进来的，身份比魏妗和自己都要高上不少，所以理应坐在最上位。

　　扶珠在魏妗下位坐好，余光瞥了眼周菀，见她没有要和自己打招呼的意思，便冲魏妗笑着点了点头。

　　“你怎么穿绿色啊？”魏妗瞪大一双眼睛，“没听说余王不喜欢绿色吗？”

　　“我也不想，但是彩衣局送来的衣服全是绿色的。”扶珠不想在衣服的事情上多费口舌，小声解释了句。

　　从扶珠一进来，对面卧在塌上的女子就一直看着自己。

　　她是姜美人，名什么扶珠不知道，只知道姓姜。

　　“这位妹妹我还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女呢。”姜美人懒洋洋地坐起来了点，顶着一副无精打采的病容看着扶珠。

　　“我姓扶，单名一个珠，珍珠的珠。”扶珠赶紧站起来说。

　　姜美人上下打量她一眼，轻笑了一声，似乎是无意闲聊：“妹妹怎么今天穿了绿色……”

　　她咯咯笑了两声，紧接着一连串的咳嗽，没再说话了。

　　扶珠听她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便没有搭话解释。

　　余沉的本有三个妾侍，其他两个死的死疯的疯，就剩了她一个还好好活着。虽说是病着，谁知道是真的病还是假的病。更何况贵女们进宫的消息，一定早早有人就报给她了，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最后姗姗来迟的是选秀进来的那位贵女，司空家的大小姐，叫祁湘湲。她垂着眼睛，好像有点害怕，也没有乱看，径直走到扶珠下位坐着。

　　想来是被选修当天余王乱杀一通的行径吓住了。

　　扶珠扫视一圈，亭子里只有自己穿了绿色的衣服。

　　放眼望去，整个亭子不大的地方，几乎没有什么绿色。除了在主位，余王的桌子旁，有一盆二人合抱大小的缸子。里面种了些荷叶和睡莲，隐约还能看到有红色的鱼游动。

　　扶珠勉强安慰自己，若是余王一点绿色都见不得，哪能在桌子旁放一缸绿荷叶。

　　远处传来撞钟的声音，缸子里面的鱼受惊摆了两下尾，溅起些水花，让盯着出神的扶珠一惊。

　　余王来了。

　　两个侍人在前面拎着铜制的熏香，余沉坐在轮椅上，朝傍花亭这边靠近。

　　一众贵女都站起身来，连卧在塌上的姜美人也叫身后的侍婢搀扶着立了起来。

　　太阳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的，今天倒是个好天气。

　　余沉进了亭子就坐，目光先是落在了姜美人身上，不过没什么表情，紧接着就锁在了扶珠的绿衣服上。

　　众人行了礼，许久没听见余王出声，只好依然维持着礼数，一动不敢动。

　　良久，余沉才移开胶着在扶珠身上的视线，出声道：“平身。”

　　出乎意料的，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些少年的紧涩。像是长时间不说话一样，还有些嘶哑。不算难听，甚至有些好听。

　　平身？就这样？

　　没有臆想中的拖下去杖毙砍头五马分尸，而是干巴巴的一句平身。

　　余王似乎不善言辞，说了那句平身之后，便一言不发。

　　总侍摆摆手，就有低着头的宫女们开始摆宴。

　　扶珠十分佩服余王身边的侍人，余王一句话也不说，连个眼神也没有，他们也能知道余王想要做什么。

　　也是，要是没有点眼力见，怎么还能在大魔头手底下活这么久。

　　整个亭子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枝和湖面的声音，还有饭菜上桌的轻微磕碰声。没有人说话，连姜美人都不咳嗽了，不知道是不是硬憋着。

　　扶珠胡思乱想着，没注意到余王扫了她几眼，皱了眉头。

　　“你喜欢绿色？”

　　余沉的声音盖过风声、水声和盘子的磕碰声，传到所有人耳朵里。他都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在场所有人一下子就把目光聚集在了扶珠身上。

　　余王身边垂着头的侍人们一动不动，场上的安静似乎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这一刻还是到来了。

　　扶珠站起来，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眼珠子盯着桌角那盘萝卜雕花，脸上的笑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勉强。

　　这到底要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听余王的语气，好像也是不那么的生气……要不还是实话实说算了，反正绿衣服都穿在身上了，要杀早就杀了。

　　“回王上，喜欢。”

　　扶珠视死如归地说出这句话，甚至眼睛都没有再看萝卜花了，而是直直地盯着余王。

　　余王长得真好看。

　　扶珠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这句话吓了一跳，不禁有些懊恼临死前自己的脑子还能被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吸引。

　　耳闻余王的疯子做派，其实很难想象他才二十岁，也长了并不凌厉的脸。他的肤色很是苍白，有种病态的羸弱，第一眼看去，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他那双狐狸眼。

　　眼皮略窄，眼尾向上挑起，眼角的地方像个小钩子，整个人笼罩着一股妖气。

　　余沉勾起嘴角，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大发雷霆，反而像是心情好了不少。

　　“嗯。”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扶珠听的并不是很真切，像是从喉咙里面发出的声音。然后他拿起了筷子，动起了筷子开始用膳。

　　下位一直垂着头的祁湘湲猛地抬起头看了扶珠一眼，又快速地瞄了一眼余王，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转而又慢慢地低头。

　　扶珠站着突然有些茫然。她看着对面的姜美人紧蹙起眉毛，握紧了搭在床榻上的左手，若有所思地缓缓端坐起来。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意思？余王没说让自己坐，也没说自己不能坐。扶珠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慢慢坐下，然后也拿起了筷子。

　　她也可以吃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