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8、贺舒泽 ...
-
我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起身。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痛,我揉揉自己还有些发懵的脑袋,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做了这么荒诞的梦。
是梦,应该是梦吧?
我又简短地回忆了一下昨晚的事,徐向屿和我一起吃了晚餐,我喝了一点酒,感觉头晕便去睡觉了。确定一切都很正常后我舒了一口气。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睡衣,还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内裤也很干净,被子也好好盖在身上。我应该在躺下后就没起来,只是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而已。
我发了片刻的呆,瞟到表才发现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而我还没有喂猫。平时如果我不喂小猫,它一定会缠到我身边叫的,而现在它却很安静。
我下床走到厨房想给小猫做饭,却看到餐桌上放着一个餐盒。我走上前,发现上面贴着徐向屿写给我的便利贴:
哥要记得吃早餐,Elizabeth已经喂过了。
他还在后面画了一个笑脸。我端详着他留下的简短话语,未从其中提炼出多余的信息。
餐盒里放着精致的便当,还有一些水果,但我暂时没什么胃口。我来到卫生间洗漱,照镜子时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肿,不禁担忧起自己昨晚是否哭过。
会不会和徐向屿说了奇怪的话呢?真是难为他,还要照顾我……我叹了一口气,用冷水洗了洗自己的脸,希望发胀的脑袋可以清醒些。
手机突然响起来,我从混乱的思绪里脱身,拿起手机,看到是贺舒泽给我打来的电话。
才做过那样的梦,我忽然有些心虚,犹豫了片刻才接上电话。
现实中贺舒泽的声音传来:“吃过午饭了吗?”
由于和梦境中他的声音做出关联,我的脸有些发热,下意识说了实话:“还没呢。”
“那要一起吃吗?我就在你家小区门口。”他邀请道。
我猛地清醒,跑到窗户旁往下张望。我没有答话,他便又问:“有事情吗?”
“啊……没有,”我回过神,慌忙答应道:“你稍等一下,我马上下去。”
他带笑的声音很好听:“别急啊,你慢慢收拾。”
电话挂断后我来到衣柜旁,翻出徐向屿昨天所说的白衬衫打算穿上,但旋即想到这个季节穿衬衫太冷,最后便用白色毛衣替代。
穿好衣服后我来到镜子前匆忙地重新打量起自己——身体被厚厚的衣物包裹,更加显得瘦弱,刘海有些长了,因为这段时间没顾上剪。气色还是很憔悴,其他地方倒还算整洁。
我撇开眼睛,有些后悔出门前还要再看自己一眼,纯粹打击自信心而已。
出门时刚好对门也走出一个人,是徐向屿的母亲。让我意外的是她微笑着跟我打了招呼,我于是也第一次跟她打招呼:“姐。”
见她拿着一摞厚厚的书,我有些疑惑她要去干什么,她看出我的疑惑,便解释:“这是嘟嘟的漫画,我给他收到地下室去。”
“……嘟嘟?”
“哦,就是徐向屿。”她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叫惯他的小名了。”
我没忍住笑了一声,她也随我笑道:“他就不乐意我在别人面前叫他小名,总说很丢人。”
“不,很可爱的小名。”我见书很厚,便提议道:“我帮你搬到地下室吧。”
她推辞一番,最后我还是从她手中接过书,原本以为她能够搬动的书不会太沉,但接过来我才发现比我想象的要沉很多。
“谢谢你啊,还应该谢谢你帮徐向屿辅导功课呢。”她边走边对我露出和善的笑:“徐向屿经常提起你,说你总是帮助他。”
想到昨晚可能还麻烦徐向屿照顾了我,我对她的称赞感到惭愧。难怪她忽然跟我打招呼,大概是徐向屿在她面前夸我了吧。又想起他给我留下的早餐,我便好奇地问:“向屿去干什么了?”
“上补习班去了。”她说。
我叹息一声:“真辛苦啊……”
“都到高三了,谁不辛苦呢?”她略显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说:“他已经够吊儿郎当的了,这时候别人都是争分夺秒地学,他昨晚还去同学家玩……”
我没看准台阶,稍微踉跄一下,漫画书掉了一地。我慌忙去捡,边捡边道歉:“对不起,手太酸了就……”
“没事,确实挺重的。”她对我宽和地笑笑,而后看我的眼中带上几分关切:“你胳膊细得和女孩一样,当然拿不动,得多吃点啊。”
剩下的路她又搬起大部分的书,在这种事上还要被人照顾的感觉并不好受,我沉默地陪她走下楼梯,还在想她刚才说的那句话。
徐向屿昨晚一直待在我家。难怪他喂了小猫又准备了早餐……怎么可以这样耽误别人的时间呢?我愈发责备于自己昨晚没注意控制自己。
我看着手里徐向屿的漫画书,上面是我不懂的角色。原来他喜欢看漫画,我从来都不知道。
把书送到地下室后他母亲向我道谢,还说:“接下来也要麻烦你多帮帮徐向屿了。”
我笑着摇摇头:“没什么麻烦的,向屿是很好的孩子。”
像开家长会一样。等他妈妈走后我这样想。
接下来就真的要去见贺舒泽了。我深吸一口气,走出楼道向小区口走去。
很快我就远远望见贺舒泽因为悦目而分外显眼的身影,他穿着黑色的风衣,挺拔地伫立在那里,愈发显现出他身形的高挑。有路过的女生偶尔回头看一眼他,可能她们怎么也想不到贺舒泽这样的人站在那里等待的只是像我这样普通的人。
我确定他的方位后便收回目光,低着头向那边走去。我害怕他远远地也看到我,我没有和他对视的勇气。
即使如此,每向他走近一步,我的心跳仍然会忐忑三分。脑袋里纷乱地充斥着他关怀的话语——
“怎么嗓子那么哑啊?”
“你也别总是那么认真嘛,偶尔偷偷懒也是可以的,不要把自己累坏了。”
“你不是不爱吃鱼吗?”
当他说的每句话都清晰地浮现在我脑中时,我讶异于自己把他对我说过的所有话尽数记下,可能是因为暗自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
脑中却突然冒出一句并不那么熟悉的话:
“没事的,放松就好。”
耳边有自行车铃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响起,我听到贺舒泽叫我:“周涵!”
我猛地停下脚步,那一瞬间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学生从我们中间骑着自行车飞速穿过,在我面前掠过一道风。
我呆在原地,愣愣地转头去看那个高中生的背影,再回头才看到贺舒泽急急地向我跑来:“没事吧!”
我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贺舒泽塞满担忧的双眼。他打量着我问:“他有没有蹭到你?”
“没有,没关系的……”我说。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皱眉道:“真是的,现在的高中生怎么这么莽撞啊?”
我稍稍回过神,这才想起来原本准备在看到他后就保持微笑的,于是我后知后觉地对他牵起嘴角笑了笑:“你上高中的时候比他莽撞多了。”
“是吗?”他也回我一个微笑:“我都不太记得了。”
他自己都不太记得了,我还记得那么真切。
“怎么来得这么早?”我问。
“反正也没事,早点来和你先见一面咯,毕竟咱们都一年不见了嘛。”
我已经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所以并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只能听到他的语气很平淡。
“想去吃什么?”他问。
我刚想说“随便”,他就补充道:“不许说随便哦。”
我轻声一笑,想起来我确实最爱说“随便”,这让他做决定时总是很艰难。可我此时确实没有胃口,也想不到什么好吃的东西,便换个说法问:“你想吃什么?”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咱们久别重逢,我请你吃好吃的。”他说完爽朗一笑,让我的心跳又开始失控。
“那……那咱们走着看吧。”我的大脑有些宕机,便稀里糊涂地这么说。
最后我带贺舒泽随便进了一家快餐店,是高中时经常吃的连锁店。踏进店门时贺舒泽感慨道:“真怀念啊……”
我的心被他这句话戳动,悄悄抬眼去看他,他也看向我问:“不过真的不去吃更好的吗?可是我请客哦。”
我重新垂下眼睛,情绪有一瞬的缺失:“不用。”
“走了这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老家哪里有好吃的了。”他跟着我找到位置坐下,漫不经心地如此说。
贺舒泽大学毕业后留在了苏州——他一直很喜欢那里,他跟我讲过因为他总梦到自己就生活在那里,所以瞄准了想去那里。贺舒泽这个人很浪漫主义,就因为这样简单的理由决定了自己的去处,可能也是因为这一特质他才适合学艺术。不过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留在苏州,都比留在老家这种闭塞的小城里好。
“我也不太知道。”我附和道。他撑起头问:“不关心吃的每天都关心什么呢?”
我缺乏情绪地笑笑:“没什么关心的。”
说罢我便感到后悔,因为这句话完全是一个话题的结尾。如此无趣地和贺舒泽聊天,我怕他会觉得很累。
好在他不会让气氛陷入尴尬,立刻和我讨论起点单的事,笑眯眯地说道:“我们周老师要忙着照顾学生呢,所以思考吃什么饭这种不需要技术含量的事就由我来做吧。”
其实学生也没有照顾到位。我有些惭愧地低下头,他却把手机拿到我面前问:“你还是要点这个吗?”
他指着我高中时爱吃的拌面,我略微失神一瞬,而后点点头。他得到我的允许后又喃喃道:“不要辣椒和香菜……”
明明说好记不清的,为什么还把我的口味记得这么清楚呢?我暗自攥起双手,忽然埋怨起贺舒泽的细心。
点完单后他拿出一个礼盒递给我:“给你一个礼物。”
“嗯?”我懵懵地看着外表小巧而精致的礼盒:“为什么?”
“之前和金诚研去希腊玩了,那边有神话系列的珠宝,我想起来你喜欢赫拉克勒斯,就买了和他相关的手链。”他有些难为情地说:“而且今年你过生日我也没送礼物,就当是补送了。”
礼物盒静静地摆在我们中间,我没有打开去看那个手链是什么样子,思绪只揪着贺舒泽说的第一句话不放。
我知道他和金诚研一起出去玩的事,之前在他的社交账号上看到过。但听到他亲口说出来,我的心里还是无法避免地泛起难受的感觉。
“你过生日我也没送礼物呀……所以不用了。”我尽量礼貌地笑笑,把礼物盒向他推去:“以后别再把钱花在这种没用的地方了。”
他有些失落地看着被我退回的礼物,微微蹙起眉头:“给你买礼物,怎么说是没用的地方呢?”
我知道自己这样对待他的一片好心有些不妥,便笑着解释道:“就是……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没必要送了。而且我的工作也不适合戴这种首饰。”
“这个很日常的……”
“我平时都不戴的,”我瞟一眼自己显得有些枯瘦的手腕,带着点自嘲的意味说:“再装饰自己也好看不起来嘛,索性算了。”
他沉默片刻,执着地把礼盒推回我面前,笑着简短道:“不是很贵重的东西。只是突然想到你喜欢赫拉克勒斯就买了而已,是缘分让它来这里的,就收下吧。”
我从他的语气中体会到不容拒绝的意味,觉得再推辞也没了意思,便收起礼盒笑道:“谢谢你……不过以后真的不用了。”
他垂下眼“嗯”了一声,我见他情绪有些低沉,忽然觉得或许我直接收下礼物并且说一句“我很喜欢”比较得体,低头才发现双手已经攥得有些发白。
吃饭时贺舒泽开始和我聊他和金诚研出去度假时发生的趣事,这种话题无非是往我的伤口上撒盐,但我还是得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适时地陪他笑一笑,这让我连仅存的一点胃口都消失殆尽。
可我怨不得贺舒泽。我知道如果我表现得不情愿些,他一定会停止这个话题,但那之后呢?我也没有可以跟他讲的事,学校里的日常工作远没有旅行见闻有趣,而我们现在的生活也毫不重叠,基本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所以还是让他主导聊天的内容比较好。
我看过很多他和金诚研出去玩时拍的照片,但那时所体会到的无非是定格的快乐瞬间而已,如今他让我真正完全了解到他们平日里有多幸福,我呆呆地看着他的笑,像机器人一样保持着微笑附和“是吗”,“真好啊”之类没有意义的话,除此之外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因为这是我从未触及到的领域。
终于熬到他吃完饭,我便询问:“晚上的聚会在哪里?咱们走吧。”
“嗯?你才吃那么一点?”他皱眉问。
我愣愣地看向自己面前的食物,才发现好像确实和刚摆上来的没什么区别。我于是对贺舒泽笑笑:“刚吃过早餐,不饿。”
“就算是那样……”他叹了口气,打量着我说:“本来就瘦,怎么感觉你现在更瘦了?要好好吃饭啊。”
“好好吃着呢。”我应道。
我轻握住自己细瘦的手腕,心里泛起些自卑。我瘦成这样,贺舒泽应该只会觉得难看而已,我准备穿什么果然是无所谓的。
出门时我发现门关得很紧,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推到胳膊微微发抖也没有推开。贺舒泽从我身后走来,却用一只手便把门推开。
“谢谢你,贺舒泽。”我道完谢感到有点尴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力气变得这么小,书也搬不动门也推不开,可能是近来病得太久的原因。
贺舒泽看向我时眼中的担忧果然多了些:“你没事吧?是生病了吗?”
“有点感冒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我对他笑了笑,怕他还要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便转而问:“你穿这么薄,不冷吗?这里可不是苏州。”
“还好吧,其实那边比这边还冷呢。”他说。
“还以为南方会比北方暖和呢。”我接上一句无聊的话。
“该冷的时候都一样冷。”他说。
没想到有一天我和贺舒泽围绕天气这种无关痛痒的话题都能聊起来,接下来我们说的话也无非是他掷出关心,我安慰没事的死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