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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第 135 章 ...

  •   韩屹猛然间瞪大了眼,身子抖的更加厉害:“原来、原来那流风公子竟就是你?!早在沣阳城,我便已与你见过面了,可我竟然——”
      “那时你来沣阳,一切不过都是巧合罢了,况且,我也根本不想再见到你!”陆怀轻猛地打断他,眼中尽是愤怒与凄楚,“你认出了我也好,认不出也罢,这些旧事,我如今想来都觉得讽刺可笑!”
      “不、怀轻,我们的从前都不是假的,你是我心间唯一认定的爱人,我将你放在心上念了这么多年,无数次的夜里,我都懊悔不已,我愿舍弃所有去弥补,可我找不到你、我寻不到你!”韩屹痛哭出声,英俊的脸庞之上全是滚烫的泪:“你可知我在战场之上突然看到你,我心里有多惊愕又有多欢喜!我本以为你早已不在这世上了,我本以为你我早已天人永隔——”

      “你住嘴!”陆怀轻厉声打断了他,脸上是三人从未见过的悲凉和怒意,“我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为了前去救你,竟累的月儿丢了性命!我爹隐姓埋名、苟活了这么多年,可洛烟离就是不肯放过他,不肯放过我!我到底是何处得罪了你们,我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活着,为什么!!?”
      陆怀轻的身子在不住地发颤,而后怒吼出声:“这一切皆是你的错,韩屹!若不是因为你,我和父亲不至落到如此下场!上一世你就是如此错信了旁人,错杀了我。三千六百刀,一刀一刀割在我的身上,剥尽了我浑身的肉,流尽了我满身的血!”
      “我被折磨至死,死前却还在想着你,我怕你痛,怕你知道了真相会难过伤心!上一世,我连魂魄都是破碎的,这凌迟的印记哪怕是到了这辈子都还清清楚楚的烙在我身体里!”
      “每一年七月初七,我便痛上三日,每一日的夜里,我都因那前世的噩梦不得安眠!”陆怀轻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后退着,朝着悬崖边走去,眼中是无尽的怨恨和怒意。
      “不!!!怀轻,别再往后退了,我求你,我求你不要!!”韩屹挣扎着站起身来,声调颤抖,心痛的无以复加。
      陆怀轻说的每一个字,在他听来都如同千万根针在同时刺着他的心,可他根本不敢向前,他怕他再向前一步,陆怀轻便会毫不犹豫地转身跃下。
      “够了,韩屹,我如今都受够了!”陆怀轻怒吼着说完所有的话,此刻,他的眼中便只剩下了冰冷和死寂,“这一切皆是因为你!因为你,我两辈子才如此凄惨!因为你,我才堕入这无尽痛苦的深渊苦苦挣扎!”
      “所以这一世,我偏偏还要离你而去,并非因你再一次错怪了我,而是我便要用我的死来报复你!前世今生,我为你所做的一切,我如今想来都觉得不值,根本不值!!你余生就只配愧疚的活着,永远得不到救赎!”
      陆怀轻已然退到了悬崖边,就差几寸、就差几寸的距离,他便会跌下山去。
      “不、不要啊——怀轻!!!”韩屹崩溃的痛哭,他朝着陆怀轻的方向伸出手,发了疯一般地先前跑去。
      “王上!”无生含着热泪,紧随其后的冲上前去。

      此刻,喷薄的旭日终于冲破了云彩,将陆怀轻身后的云海映照的金光灿灿,浮云缥缈、雾气弥漫,一切都宛如人间仙境。
      这绝美壮丽的景象与两百年前沈伊与何暮初次相见的那一日并无半分区别,只是,那一回,是他们二人之间所有孽缘的开始,而这一次,便是跨越两世的彻底诀别。

      陆怀轻绝美的眼中尽是死寂和淡然,他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韩屹,无声的张口呢喃:“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随即,他便向后倒去。
      “怀轻——!!!”一声惊天动地的绝望嘶吼声回荡在山崖边,韩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跑到崖边,却只来得及抓到陆怀轻的一片衣角。
      “啊啊啊啊啊!!!!!”眼瞧着陆怀轻的身子急速地坠入了底下苍茫的云海,韩屹绝望的惨叫着,而后便毫不犹豫地想跳下去,随他一同前去。
      “王上!王上不要!”无生在他身后跪倒在地,死死地抱住韩屹的腰,手上的力气不敢减轻半分,他痛苦的流着泪,朝韩屹大喊,“王上,您清醒一点!您这一世不比过往,您还有您的国,您的子民和孩子,世子如今还小,又如何承继大统?这所有的一切您都不管不顾了吗?”
      “两辈子了,您放过自己,也放过陆公子吧!!他活的太痛太累了,你让他歇一歇,好不好,王上我求您——!!”无生也崩溃大哭着,他从未有过如此的失态,他看到了这两人凄惨至极的两辈子,心中为着他们痛苦不已。

      傅梧栖湛蓝的眼眸之中映着刚才发生的这一幕,而后,他缓缓地朝着崖边走来,神情平静的可怕。
      直到今日他才突然间明白,当年储华失了神志,不知怎地走出了异度国,而后为何在县上头一回见到陆景和他怀中刚出生不久的陆怀轻时,便对着他疯疯癫癫的说道:“可他是王啊,他不是念伊——”
      是啊,韩屹这一世是一国的王,不是琼立国的上将军何暮。
      何暮可以不管不顾地抛下一切追随沈伊前去,可是韩屹却不能,他是王,还有沉重的责任要背负,所以,他无法跟着陆怀轻前去,也无法以死来偿还他对陆怀轻的所有愧疚与自责。

      是啊,也许所有的一切,储华便在一开始就说尽了。

      傅梧栖走到崖边,注视着脚下的云海,只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而后,自他心间缓缓蔓延出的痛苦与窒息,此刻才后知后觉般地一点点吞噬着他,让他的面色变得苍白,也让他浑身的血液凝住。

      “你为何要以此来报复我啊怀轻,你何以如此残忍?!哪怕你杀了我,哪怕你也将我凌迟处死,我都没有半分怨言,为何?你又为何要这样对我!!”韩屹跪在崖边痛哭着,他这半生所有的泪,都在这几日尽数流尽了。
      “你带我走,你带我一起走啊!!”他尊贵的华服上沾染了泥土,神情苍白狰狞,头发散乱,整个人状如疯癫,“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我以为你早已不在这世上了,可我好不容易再寻到你,你却——”韩屹泣不成声,语声中悲痛欲绝。

      傅梧栖站在一旁,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动了动自己僵直的手指,这才轻声开口:“你真的信他是因为恨你才拿性命报复你么?”
      韩屹听到这话,哭声小了些许,他抬起一双满是血丝的红肿的眼,看着傅梧栖。
      “他只是因月儿和他父亲的死而无法承受、愧疚自责罢了,若说是他恨你,倒不如说,他恨的是他自己——”傅梧栖喃喃的说道,目光哀戚。
      天地之间此刻变得十分静谧,韩屹听不见周围所有的声响,只能听见傅梧栖那充满叹息的低语。

      “他恨的是尽管已经死了如此多重要的人,但还是自始至终深爱着你的他自己。所以,比恨更深的,是他爱你啊。”
      “他两辈子说过的真话你都不信,唯这一回,说了句假话,你却信了。”

      傅梧栖叹完了这一句,便头也不回的拂袖离去了,只留下悬崖边身形僵直的两人。
      无生红着眼回过头去,不知怎地,他看着慢慢离去的傅梧栖,突然觉得他的样子老了许多。
      好像此刻的他,才是那个已经活了两百多年的怪人,而不是往日那个面容清秀冷淡的沉稳少年。

      两日后,无生背着神志已然濒临崩溃的韩屹回到了南荣国。
      无生回去后便给离渊寄去了一封冗长的书信,在信中,他将他在异度国中的所见所闻都写的清楚,还告诉了他,陆怀轻的死讯。
      离渊收到书信后惊诧不已,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而后大病了一场,数月之内都不能起身理政,又过了许久,他这才前往南荣国,寻到了陆怀轻的墓前,默默伫立了良久,而后收走了他墓前的一捧黄土。
      当然,这是后话。
      傅梧栖自那天以后,便与他们几人再无任何联系,谁也不知他去了何处,谁也不知,异度国中是否再起过波澜。

      韩屹回宫之后,调养了许久才堪堪能起身。他给洛烟离无声无息的下了魇毒,叫她日日魇在梦中,终至心悸而死。随后,他又秘密处置了洛氏府中百余人,遣散了后宫,这叫南荣举国上下震惊不已,却没有一个朝臣敢置喙上表。
      处理完一切事情之后,韩屹在那处崖边为陆怀轻立了一座衣冠冢。

      他将陆怀轻从前送他的那幅生辰贺礼,也就是那副韩屹的画像,尽数烧在了墓前。
      韩屹目光温柔缱绻的看着陆怀轻的碑,而后轻轻低语:“怀轻,你莫要着急。我将我自己烧给你,你等等我,待我在这世间赎完了罪,我便来殉你。”

      五年之后,南荣国的国力更盛从前,富庶安定、四海升平。
      世子韩筠如今已十六岁了,已经开始帮着韩屹处理朝政,早已不是当年陆怀轻初次见到他时,那个调皮爱闹的孩童了。
      就在这年的某一日,韩屹突然颁布诏令退了位,世子韩筠不日进大位,此诏令一出,举国上下一片骇然,却都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云离殿中,韩屹正在更衣,他将那一身尊荣无比的朝服扔在一旁,而后换上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粗布衣服。
      “王上,您真要如此做么?”无生满脸担忧的看着他。
      五年过去,韩屹英俊刚毅的脸庞更为棱角分明,还是同样凌然的眉、深邃的眼,以及时刻紧抿着的深红的唇,一切都好像与从前并无半分区别,但若说真的有,那便是平添了些岁月沉积后的温和与淡然。
      毕竟,他比陆怀轻大了五岁,如今已然三十有三,自他与陆怀轻初次相见的那日,到现在为止,已过去了十一年。
      韩屹整理好自己的衣物,这才缓缓开口:“孤当年即位的时候不过十三岁,如今筠儿已然十六,又天资不凡、聪明伶俐,还有你和郑良等人在他身旁辅佐,孤并无什么可担心的。”
      “纵然如此,您也不该离开宫中啊。”无生叹了口气,凝视着眼前的君王。
      他知道,韩屹这一走,怕是今生都无法再见了。

      韩屹摇了摇头,深邃的眼望向殿外,目光悠远:“孤欠了他两辈子,比起他曾遭受过的痛楚与折磨,孤还远远不及。”
      “从前是孤不明事理,轻信旁人、刚愎自用。两辈子了,孤做下的蠢事太多太多,如今不过是盼望着能回报他万一,无生,不必再说了。”
      无生定定地看着他,终是低下头去:“属下明白了。”
      韩屹收拾好自己单薄的行囊,又神情温柔的抚了抚行囊之中细长的画轴,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它背在背上。
      他回过头去,深深地看了无生一眼:“孤这就将筠儿和南荣国,交给你了。”
      说罢,他便半分没有犹豫的朝殿外走去。

      好似这个金灿灿的皇宫、这里的人、还有他的无上尊荣,根本就不值一提。

      无生的眼圈红了,他缓缓地朝韩屹离去的方向跪下,重重地叩了一个头:“属下,恭送王上——”

      他怎能舍得?他如何才能舍得?
      他毕竟也是他心中珍爱了多年的人。
      可无生知道,韩屹的心中有愧,那人已经走了,这对韩屹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他早已放下了那份执念,现在更多的,不过是不舍,不过是叹息。
      “屹,无生与你今生的缘,就到这里了。”空旷的大殿之中,少年低声叹了一句,而后流下了两行清泪,“多谢你。”

      这一日过后,南荣王宫之中少了一位太上皇,民间却多了一个四处流浪的英俊男子。
      这男子虽长相英俊,却穷困潦倒,一身的衣物破旧不堪。人们有时几天不见他进过一食,有时发现他睡在街边、睡在桥下,或是睡在任何一处旮旯拐角、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但只要是他醒着的时候,他便片刻不停的在城里、在山中、在湖边默默地走着,怀里头总是紧紧地抱着一个包袱,好似那其中放着这世间最珍贵无比的宝物。
      有人骂他是疯子,他也不理,有人给他送来衣物,他也不接。
      这个人便是韩屹。

      天地之大、世间万物处处是景。南荣江南的烟波微雨、北漠戈壁的寒霜白雪,陆怀轻还在的时候,从未来得及好好的看一看、走一走。
      如今那人已逝,韩屹便要替他去看去走,去一步一步、用自己的足踏过这片山河的每一寸,
      只希望待他垂垂老矣、下到地府再见到他时,
      他能原谅他。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的正文到这里就全部结束啦,番外还在微调,后面四个番外会一起发。感谢我为数不多的读者宝宝一路看到这里,记得留个爪哦,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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