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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 ...

  •   易昭在郭珍珠床边坐了半宿,大错已铸,大错已铸,他想。

      他现在终于知道,郭珍珠那天梳妆打扮,兴高采烈,其实她已经抱了诀别的念头。但到底是个养在深闺里才十六岁的女孩,她从高高的天守阁上跳下的那刻才知道什么是死亡,她怕了,怕得要命,所以当自己接住她的时候,她后怕得攥着自己衣襟不肯放手,如果当时他能陪着她,好好安慰她,开解她,也许她会对自己改观,从此信任自己。

      可惜自己没有珍惜那个机会,相反,他误以为她受了诺曷钵的蛊惑来害自己,对她发火,对她用强,盛怒下还说了自己如何与阿波达干联手对付她哥哥……

      易昭枯坐半天,直到郭珍珠哭得倦了,他放开她手,帮她掖好被角。又在床底摸索了阵,摸出块裹了个小瓶子的帕子。他整了整衣服帽子,准备出门。

      门外闵洛还在,他守了半夜,屋里面又哭又叫,屋外面王上的手令也一道又一道。他没敢闯进屋里,王上只说请易王进宫一趟,又没说一刻也等不了,他家王爷与那位郭小姐好像有更重要的事,不过,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易昭出门看了看闵洛,然后让闵洛到屋里去陪着郭珍珠。

      “我进去?”闵洛叫,他家王爷受了什么刺激,郭小姐睡觉,让他陪?

      “看住她,小心她寻短见!”易昭一脚把闵洛踢进屋,闵洛吃惊得合不拢嘴,他家王爷不是前脚还说这姑娘根本不会想不开的嘛。

      易昭打马扬鞭往土谷浑王宫,天色半暗半明,他下马扔了鞭子,大踏步走进宫门的时候,西平郡王慕容顺正在高高的殿外看着他,父子俩迎面对视,正是天光亮时。

      易昭进宫不到半刻,诺曷钵就得了消息。他是土谷浑的大王子,他的宫殿本就离王宫最近,昨夜他告诉他父王,易昭是个易容假扮的冒牌货,如果父王不信,即可招他进宫看他那张烂脸便知。

      诺曷钵这番话近日慕容顺听得多了,尤其是易昭刚接手王都伏埃城兵权就封城三日,亲信大臣纷纷来进言,统一口径,说易王是信善王阿布思带来的,阿布思是假的,易昭也是假的。慕容顺听得烦躁,诺曷钵再来一说,他索性招易昭进宫,当面对质。

      只是慕容顺口谕手令下了一道又一道,易王府的人只一次次回复说易王即来,但是等了一晚,易昭还是没来。诺曷钵立刻就说,“父王,这贼子不肯进宫,定是那张假脸烂了,来不得了!”

      慕容顺有疑惑,但更多是不信,易昭的容貌气质,绝对是他的儿子不会错。何况易昭若真是易容假扮,如今被人识破,最应该做的是乘夜潜逃,而不是留在府里对质。

      诺曷钵陪着他父王等了半宿,越等越不耐,越等越心虚,他在易王府里安排的眼线传出来消息,易昭今晚留宿在那个娇娇弱弱的大唐美人屋里,而且屋里又哭又喊的,莫非,那美人没得手?

      听说易昭进了宫,诺曷钵连忙赶来,只见易昭毫发无伤,而他父王手里捏了件东西。

      “父王!此事与吾无关!那大唐女子蛇蝎心肠,竟向二弟下手!”诺曷钵心急大叫,易昭“噗哧”乐了。

      慕容顺一把将手里的东西扔诺曷钵脸上,诺曷钵懵懂拾起,原来是一封信,信里写土谷浑易昭掳了一名郭氏女子,藏在易王府,小王甚忧,特写信告知……信里还邀约广平王李俶,在边境小镇疏勒镇碰面,一起商定营救办法。呃……这是他写给大唐广平王李俶的信,落款还有他的亲笔签名,还加盖了他的印章,还有……

      “送信的那人,是大王兄您的亲卫吧?小弟已拿下此人,交给了父王发落。”

      易昭刚才乐就是因为这,他有点不敢相信,他那同父异母的大哥,要出卖他,居然亲笔写信,亲盖印章,还派亲卫送信,这般心机,他真是高估了。

      诺曷钵灰头土脸被赶出宫,慕容顺命人将他赶回自己的宫殿禁足。易昭这时才拿出那张帕子和散发刺鼻气味的瓶子。

      “这就是你大哥说的事?”慕容顺记得刚才大儿子一进殿就大叫,什么大唐的女子蛇蝎心肠,向他二弟下手,还说此事跟自己无关。

      “大王兄昨日午后闯进珍珠的屋子,让她将药浸在帕里,弄到孩儿的脸上。还诱骗她如果办成此事,就送她回大唐。”易昭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虽然郭珍珠没说,他猜都才得到。

      “那女孩没有这么做,是么?”慕容顺明白了,怪不得小儿子姗姗来迟,昨晚恐怕易王府也不太平。

      “她没有……但孩儿误会了她,还伤了她。”易昭收了笑。

      “你去趟灵州,跟郭子仪提亲去!”慕容顺思忖了会,突然道。

      “楞什么?”慕容顺拍了呆愣的小儿子一掌,笑道,“你不是说郭珍珠是你从马匪手里救下的吗?去跟她哥哥提亲,大唐重礼仪,她家人必定感激你。怎么?你怕什么?我们土谷浑有那么不堪吗!”

      易昭张口结舌,他不是怕,而是……一模一样的话,当初他调侃安庆绪胆小不敢去提亲,如今,他也变成了被人调侃的那个。

      “土谷浑易王的妻子她不愿意?那么,土谷浑的太子妃呢?”慕容顺又说,易昭心头一震,太子妃……慕容顺这是对诺曷钵彻底失望,要改立自己为继承人?

      这是真心话?是试探,还是慕容顺在套自己的话?自己应该推辞不受,还是顺势接下,亦或是,先不做反应?

      易昭低头默不作声,旁人只想一件两件,可他脑子里已想了十件八件。

      慕容顺看他不声不响,又拿出件物什说道,“孤看那女孩身上连件首饰也无,喏,把这钗拿去,这钗是四年前孤与回纥默延啜联手打败了突厥乌苏米施,乌苏米施有两位阏氏,左右阏氏各有一支乌苏米施的家传玉钗,以示平起平坐。孤与默延啜各得了一支,本想找到你母亲后送给她,既然你母亲不在了,就以此为聘礼,送给她做孤的儿媳妇吧。”

      易昭听到“家传玉钗”四个字忽然抬头,慕容顺掌心朝上,托了一支通体碧绿的玉钗,钗上的花纹和图案他再熟悉不过,那是郭珍珠在幽州玉器铺里画下的玉钗,他还依样打造了一支一模一样的金钗送她,直到在回纥富贵城,她为抗他下的媚药药性,用金钗刺伤了手心!

      “玉钗!珍珠最喜欢玉钗!”易昭一把抢下,欣喜万分,原来这支玉钗是一对的!

      慕容顺舒了口气,他心里一直对她们母子有内疚之情,他想好好补偿小儿子。如今一切定下,大儿子诺曷钵无才无德心胸狭窄,实在不是太子的料。而小儿子睿智多才,脾气秉性又最像他,就是过于用情,太子之位居然比不上一支玉钗能令他动容?

      慕容顺拉着易昭的手到书房,他要尽早把小儿子扶上太子之位,首先,就要多教他一些公务大事,多压一点家国责任到他肩上。这一日父子俩有无数的话要谈,连早饭午饭都直接送去了书房,一直到午后,王宫侍卫带了闵洛急冲冲敲门。

      闵洛来不及行礼,就叫道,“王上!王爷!郭小姐得了急病!您快回去看看!”

      易昭当即向他父王告辞回府,他今天眼皮直跳,时刻担心着府里的人,果然,郭珍珠一直郁郁,昨夜又受了惊吓,今晨他离开府后即发起烧,闵洛虽然在屋里守着,但闵洛以为她睡着不声响便没事,哪知半日后即成了高烧,人惊颤呕吐,还滚到了地上,抱也抱不住。

      易昭奔进后院,听屋里胡女一声声唤“小姐”,唤“王爷”,他觉得真是旧事重演。当日他在幽州太守府杀人,郭珍珠也是受了惊吓后半夜生病,朝英大叫“小姐”,大叫“公子快来”,他真是昏了头,重蹈覆辙!

      “王爷,药箱!”闵洛抱来了药箱,他挡着没让跟着来的土谷浑王宫御医给郭小姐诊脉,他家王爷医术高绝,多年前就曾就救了自己弟弟,当时他小弟闵浩都已气绝,王爷赶到,一针下去,小弟就呼出了气,因此他坚信,只要他家王爷出手,躺进棺材的人都能活!

      易昭强定心神,先取了金针,扎了郭珍珠穴道止住她惊颤,然后诊脉下方。过了会儿郭珍珠人平静下来,睁眼看到他,突然挣扎。

      易昭赶紧拔了她身上的金针,郭珍珠满脸惊惧。“珍珠!别怕!”易昭抱住她,怀里人手脚挣扎,哀哀呼痛。

      “别怕!我不伤你!”易昭只得放开她,她两只腕子血红,一圈皮肉已肿了起来,是他昨晚发怒抓住伤的,他哪有这个脸说不伤她。

      闵洛抓方熬药的这个时间漫长,郭珍珠缩成一团,躲在床最里的一角。易昭默默坐在床边,一个强撑,一个无语。易昭沉默半天,最后说,“珍珠,我答应你,我保证救出你哥哥,你原谅我,好不好?”

      郭珍珠睁着眼看他,一颗一颗眼泪砸下来。易昭心疼至极,小心翼翼去握她手,揽她身,郭珍珠微末挣着,再撑不住,昏睡过去。易昭抱她一动不动,她全身烧得发烫,脸蛋贴着他胸前的布料,湿了又捂干,干了又湿透。

      等到夜里,屋里点起火烛,郭珍珠人烧得愈发迷糊,易昭喂她喝药,她闭着眼推碗不喝,还呓语叫“朝义哥哥不要”。

      “王爷!她认出您了!”闵洛张嘴就叫。

      “打桶洗浴水来,要温一点。”易昭瞪眼,闵洛赶紧去办。

      屋里送进来一大桶浴水,胡女试了水温,易昭让人都出去。他脱了她衣服,托着她身子慢慢放进浴桶里。刚一浸到温凉的浴水,郭珍珠全身一激灵,转身她搂住易昭的脖颈。

      “别怕,别怕……慢一点……舒服吗。”易昭托住她腰,将她浸入浴水中,拿柔软的布沾水轻轻擦拭她脸、脖颈、腋下、股沟、四肢,体温最高的关节处,让她体内的热度降下,再快速抱她出来,全身擦拭干,穿上柔软轻薄的衣服,裹进被里。

      这一番做完,易昭浑身大汗。他本就恶热,又从没做过伺候人的事。左右闻自己身上,又是呕吐物,又是药渍味,气味实在不能忍受,他索性脱了衣服就着刚才的浴水洗了一洗,再唤闵洛送进贴身衣服。

      身上清爽,他再去喂药,这次郭珍珠温顺许多,还攥着他衣襟呜呜叫了声哥哥。

      “乖,再喝一口。”他捧她脸,真有点希望她不肯喝,那样他就能学安庆绪,吻她渡她喝药。不过女孩乖巧地张嘴,小口小口抿着,居然喝下半碗,然后再不肯喝,将脸埋在一头长发里。

      算了,洗浴降温,加上半碗药,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也能好了大半。易昭将她长发捋顺,被子掖好。他下榻穿衣,白日里慕容顺留了许多军务给他,不得不回书房处理。

      “朝义哥哥……”腰上突然伸出一双手,易昭心跳顿止。

      回头看,郭珍珠仍是闭着眼,翻身扯他,还嫌热踢了被子。

      易昭试了她额温,给她换了床薄被,然后索性叫闵洛把公文送了进来,他就在床边的梳妆台上勉强务公,一边务公,一边看她。

      想想也好,他为她洗浴,两人共浴一桶水,如此以后,她该不会再离开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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