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晓梦》持酒劝斜阳

15、第 15 章

　　翌日一早，旭日初升，张劭安醒了，想起昨晚的事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原本庄衍要回庄芮芝的卧室睡，竟然让他给拉了回来，两人来个同床。

　　两个大男人同睡一张床，没什么问题。但和庄衍一起就感觉不对，不知哪里错了，甚至怀疑自己得了心脏病。昨晚，他那颗拳头大的心差点儿跳出来。但不可否认，两人在一起的被窝真暖和，他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

　　此刻他趁庄衍未醒，将人用目光细细描摹一番，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下巴，哪一处都未漏掉。

　　许是感觉旁边多了一个人或者有人盯着，庄衍不久也睁开眼，一睁眼便见张劭安睁着漂亮的瑞凤眼发愣。近在咫尺，他才发现张劭安很好看，用奶奶的话说长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他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还要上班，伸手摸向床头柜的手机，一看时间已经七点了，忙起身：“我去煮饺子，你要起床吗？”

　　张劭安手在被子里捂着晨间的生理尴尬，忙说：“我再躺几分钟，你先起。”

　　庄衍没多想，自知时间不多，马上起床，去厨房烧水，准备煮饺子。烧水的空档去浴室洗漱，洗漱完又转回厨房下饺子。

　　张劭安没等几分钟也起了，径直去浴室洗漱，出来回卧室，先换好衣服。再出来时，饺子已摆在餐桌上了。

　　“要蒜泥吗？”庄衍拿了一个小白瓷碟子问。

　　“不要。”

　　“那我只放酱油和辣油吧。”

　　庄衍将调料碟子放到张劭安面前，又将筷子递过去。张劭安很久不和人一同用早餐了，每天只是到律所叫秘书带上来一份。偶然同人用早餐，便生出许多感触来，尤其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庄衍。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很多人说的岁月静好就是眼前这种。

　　庄衍吃了一个饺子，饺子很好吃，他多吃了几个。

　　没多久两人吃完，收拾好碗筷，刷牙漱口换衣服，便一同出了门。

　　“我先送你。”张劭安找到车，拿出钥匙按了开锁。

　　“不用了，那样你要迟到了。”庄衍说。

　　“没关系，我是合伙人，怎么也是半个老板。”张劭安开了车门，笑着招呼庄衍上车。

　　庄衍坐在副驾上，这次他才闻到车里有淡淡的香水味。他正发呆，张劭安探身替他系上安全带，还转头朝他笑了一下。庄衍甚至有些怀疑张劭安的脑子，明明两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为何偏要交他这个朋友。

　　他和赵令齐不一样，赵令齐父母早已双亡，隐姓埋名在边境缉毒多年，是无名英雄，却同现实里格格不入，两个同生活格格不入的人才成了朋友。他们不擅长也不喜欢社交，甚至不想见人，对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疏离感。

　　不同的是赵令齐知晓人类的恶，而庄衍惧怕人类的恶。

　　两人坐在车里，都未说话。张劭安将车开得极其认真，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不抢道，不并道，主动让行，开得极其绅士。

　　庄衍亦不敢动，坐得板正，闻着车里的香水味。他记得张劭安身上也有香水味，与这个不同。这个没有他身上的好闻，他如是想。再一想自己身上，别提香水味了，只能是沐浴露或者舒肤佳的香皂味。这么一比较，便觉得“香水”两个字高贵起来。

　　他在后视镜里偷偷瞄张劭安，这个人看着也很贵，贵到两人不适合做朋友。他收回目光，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边缘，直至看到街角熟悉的建筑，说：“我到了。”

　　张劭安踩了刹车，歪头看向他，“晚上我来接你。”见庄衍解开安全带，要下车，忙拉住他的衣袖，犹豫几秒，说：“你白天有空给我发微信。”

　　庄衍愣了一下，开车门的手停在把手上，扭头有些奇怪地望着驾驶位上的张劭安。话一出口，张劭安便反悔了，貌似两个男人没事就发微信有点……那啥……

　　“没事了，你下车吧。”张劭安忙干笑一声，松开拉衣袖的手，改为朝庄衍摆手。

　　庄衍下车，脚踩在柏油路上，从车里出来半个身子，便见诊所里的护士小郝推开诊所的玻璃门，站在水泥台阶上远远地朝他打招呼。

　　他回头同车里的张劭安摆了摆手，张劭安脚踩油门，不多时，融入车流便不见了踪影。他还未进门，小郝便好奇地打听：“这不是找你看牙的那位帅哥吗？开奥迪A8呢，一看就是有钱人，有没有对象，给我介绍介绍。”

　　她连珠炮似地问出好几个问题，庄衍无法答话，他哪里知道张劭安有没有对象？他无奈地摊手，“我也不清楚，要不下次来你问他？”

　　“下次还来，那感情好！”小郝一听忙给庄衍开门，进了诊所。

　　庄衍上午一共才看了两个患者，牙齿状况一个比一个复杂，耽搁不少时间。吃午饭亦懒的出去，哪知刚要拿手机点餐，便接到外卖电话，让去门外取餐。他懵了半晌，难道真有免费送上门的午餐？

　　他放下电话，一头雾水地走出门外，穿黄衣服的外卖员手里提着塑料袋，见人出来扯着嗓子问：“是庄先生吗？”

　　“是。”庄衍是还未说完，手里便塞了一个袋子，外卖员转身便走，抬腿迈上摩托，留了一股尾气便消失不见。

　　庄衍看了眼便当上的出售小票，确实是自己的名字。他见了鬼似的回诊所，刚放下餐盒，手机便响了。他拿起，按了接听，只听听筒里某人笑问：“饭收到了吗？怕你不联系我，我先联系你。”

　　庄衍不知说什么好，无奈地对着手机话筒，笑说：“收到了。”

　　“你先吃饭，有空再聊。”张劭安担心某人饿了，主动挂断电话。手机未放下，便来了一条微信。看了微信，他嘴角忍不住勾起，手指点开，便看见一张餐盒和人脸的合照。他看了一会儿，便点了保存图片。

　　秘书晓梅给他送咖啡的时候，就见今天的老板不仅早晨来得迟，衣服也未换，现在又瞧着手机傻笑，这明显有情况！她使劲挺起腰身，伺机朝手机屏幕瞄上一眼，却什么都未看见。手机黑屏了，张劭安已收了起来。

　　“放那里吧！”张劭安抬头说，“对了，晚上帮我订一间私家小厨的包房。”

　　晓梅忙领命出了办公室，出来打了一通电话，在茶水间便碰见李薇，李薇用纸杯接了一杯果汁递给她。

　　“瞧见了没有？今天老大没换衣服，还是穿着昨天那套来的。”

　　“怎么没瞧见。”晓梅接过李薇递的纸杯，“刚才我进去的时候，老大正瞧着手机美呢。”

　　“难道老大找到了梦中情人？”

　　“也未可知啊！老大换女朋友比换衣服快多了。”

　　两人又八卦一会儿，便从茶水间出来回了办公区。

　　张劭安一天的好心情，看了什么案子都不棘手了，一高兴给大家提前半小时下班了。张婉舒听说今天聚餐，一早开车便来律师楼下等着，到了直打电话催张劭安下楼。

　　坐在副驾的庞博，不忍看，出言讥讽：“你急什么啊？出嫁的姑娘都没你急！”

　　张婉舒手搭在方向盘上，扭头瞪了他一眼，“就是没找到嫁的人才急呢！我这好不容易相中一个，还不抓紧点儿！”

　　张劭安在楼上磨蹭一会儿，换了一套衣服才下来，原本还想戴一副金色丝框眼镜，试了试又摘下了。张婉舒在楼下等了半天，见到他哥人模狗样地下楼，开始埋怨，“哥，你怎么比我还慢？ 我换个衣服化个妆都比你快！”又见他换了衣服，不是常穿的款，一身休闲款，浅粉色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浅灰色羊绒外套，还喷了香水，“你这衬衫哪里来的？”

　　“以前买的，放办公室了，”他一边开车门一边解释，“今天来的时候没换衣服，就随便找了件。”

　　庞博听张婉舒问，也回头跟着看了一眼，是发小不怎么穿的粉色，笑着调侃：“今天又不约会，穿得这么骚气干嘛？”

　　“有么，”张劭安低头看了看，“这不挺正常的么？怎么就骚气了？”

　　“哥，挺帅的，显脸白！实话！”张婉舒踩了油门，对着后视镜笑着说，“走了，接庄衍去！”

　　片刻，张婉舒忽然发现话里有问题：“哥你难道昨晚没回家？去哪里了？”

　　张劭安听了没好气道：“你哥这么大个人了，一晚不回家，有问题吗？”

　　庞博坐在副驾上“嘿嘿”乐。

　　“没问题！”张婉舒看着前方，嘴上不停，“但妹妹我就想知道，哥，昨晚你住谁家了？”

　　张劭安虎着脸：“开你的车！”

　　庞博看出端倪，朝后视镜里望了一眼，见张劭安脸色敛了笑容，便对张婉舒说：“不是着急接庄衍吗？不着急了？”

　　他又故意转移话题，“思思来不来？”

　　“没邀请她。”张婉舒说得毫不留情，“男人的聚会，她来干嘛？再说了她和我抢庄衍怎么办？”

　　一堆理由将庞博驳得哑口无言。

　　两人从小到大嘴皮上的战争没停过，他直接出言嘲讽：“庄衍也不一定看得上你啊？”

　　张婉舒听着就不顺耳，见红灯，一脚踩了刹车，庞博脑门差点儿撞风挡玻璃，“我告诉你庞博，小心我把你扔下去！姑奶奶哪不好了？人美条顺，哪样都不差！”

　　“脾气不好。”庞博接话道。

　　“脾气不好，我可以让着他呀！”张婉舒见绿灯亮，忙踩油门，畅想道：“庄衍要是同意，我摘星星给他都可以，以后都听他的。”

　　庞博：……

　　还带这样的？这不就是看人下菜碟么？而且明目张胆。

　　张劭安坐在后面闭目养神，神未养好，听两人吵的脑袋嗡嗡响。脑袋响了一会儿，就听张婉姝大声催促：“哥，到了！快下去接人！”

　　张劭安仿佛得了特赦令，车刚停稳当，便开了车门。

　　诊所的圆脸护士小郝见门口又来一辆豪车，不是奥迪就是宝马，眼睛都亮了。张劭安站在台阶下，抬眼问道：“庄衍在吗？”

　　小郝脸红的像圆圆的太阳，忙说：“在，先生进来找他吧！”

　　庄衍正在收拾综合治疗椅上的设备，见庄衍进来，微笑说：“等我几分钟，马上收拾完了。”

　　“不急，是我来早了。”张劭安靠在桌子边沿，饶有兴致地看他整理东西，每一样物品都毫无遗漏地检查一遍，每一样工具都放在固定位置上，并锁好柜子。忙完他直起腰身，朝张劭安微微笑了一下，对张劭安说：“完事了，咱们走吧。”

　　张劭安很喜欢听“咱们”，就像两人认识了很久，是对他这个朋友的认同。他点了点头，跟着庄衍向外走，走到门口，庄衍偏头问：“你换衣服了？”

　　“才注意到？”张劭安笑着调侃，“我进来有一会儿了。”

　　“刚才忙了。”庄衍未听出对方是在开玩笑，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下次我争取早一点儿发现。”

　　“逗你的，总当真。”张劭安笑着拉开诊所的玻璃门，示意庄衍先走。庄衍先从门里出来，他亦笑着跟出来。

　　张婉舒坐在车里，老远就见台阶上的张劭安嘴快裂到耳朵后了。她忙下车，笑着招呼：“庄衍，还认识我吧？”

　　庄衍点了点头，嘴角艰难地扯出微笑。他对每个人熟悉的都很慢，做不到见面自来熟。像张劭安这样厚脸皮地坚持和他相识交朋友的真不多见。现在看见张婉舒，感觉这兄妹俩都一个毛病。此刻张婉舒见了庄衍，像黄莺一样雀跃，“庄衍快上车！”

　　庞博默默摇了摇头，不见人，真不知道态度上能如此的天差地别，苦笑调侃：“用不用我坐后面去？”未等张婉舒答话，就听张劭安开了后车门对庄衍说：“你坐后面！”

　　庞博幸灾乐祸地看着张婉舒，对着她挤眉弄眼。张婉舒佯装举拳头要打他，庞博象征性躲了一下。见大家坐好，张婉舒便坐在驾驶位上，用钥匙启动引擎，脚踩油门，挤进车流。

　　“我妹妹的车，我没开车。”张劭安小声对旁边的庄衍解释说。

　　“打算喝酒么？”庄衍小声问，张劭安笑着点点头。张婉舒抬眼看向后视镜，就见后视镜里他哥笑得灿如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