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颜的普通一生》端水大师蒋女士

2、第 2章

　　第二天早上，我还惦记着昨晚的事情。我想着应该用一种冷漠又强硬的表情才能让我不落下风，昨晚都没有争辩一二就哭泣简直是失败！
　　我很早就醒了，大概是因为昨晚哭累了就睡的早的缘故。于是我便陪着外婆在厨房做早饭。
　　随着早饭一步步做好，我的心也开始怦怦跳着，像是即将要上战场或者是宣布考试成绩前一样紧张又激动。
　　然而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们仍然坐在一起吃饭，他们吃完饭去赶集买一些年货。我开始后悔——我没有能为自己做一个辩解，也没有能打一场漂亮的仗！所以，我大概会一直及得这件事情。
　　因为父亲母亲要去赶集买年货，不是很方便带着小孩子的弟弟。因此他们便拿了一些零食水果给他。我说我怎么找遍一楼所有外婆可能放零食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原来不在一楼。
　　“爸爸妈妈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大姨呢，每一次来都会带我爱吃的饼干和鱼，还有新衣服呢。或者，外公出去做个手艺也会有糖的嘛。”我失望的想着。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五。按照习俗，这一天要做大扫除，在我们那叫做扫扬尘。扫地的扫地，擦玻璃的擦玻璃，最重要的就是要去房屋后面的竹林里砍一颗竹子，用竹枝困成一个扫帚去扫天花板上的灰尘、蛛网。基本上一个上午就可以搞定了，下午就是把家里的旧衣物拿到院子里焚烧掉。这样就是除旧。
　　下午收拾旧衣物的时候，外婆捎带说了一句我今年还没有买新衣服，在我们那，过年的时候，小孩子都要穿新衣的，往年，我的爸妈不在家过年的时候，我都是外公给我买。爸爸当即就说：“明天再一起去买就是了，还要给你和爸爸买哒嘛。爸爸去不去？”外公说：“你们去嘛，我明天要走地头去（有人家办事，修房屋看日子看地基或者红白喜事）”。外婆晕车，老了以后便很少出远门了。妈妈一直笑着看着我，我害羞的躲在外婆背后，我明天就要有新衣服啦。
　　他们继续聊着天，妈妈聊着弟弟，外婆聊着我还有别的小孩。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出门的时候外婆说：“你们一家四口还是整整齐齐的！”我想“是的，我们一家四口。”
　　到了街上，我们挑挑选选，我喜欢的爸爸都会买下来，他一直牵着我。妈妈说：“她正在长个子，买这么多就是浪费。”“她喜欢就买嘛。”我得出一个结论：爸爸是爱我的，妈妈是偏心的。而且，爸爸挑衣服的眼光是最好的，他选的每一件衣服都很好看，我都很喜欢。
　　逛完街，买了吃的，我们就在街上随便一家馆子吃饭。饭后，妈妈要去一个朋友那，我们都跟着去了，爸爸没去。爸爸说他去另一个朋友那里，让妈妈带着我们。
　　差不多一两个小时以后，妈妈脸色很差的带着我和弟弟走到了一个十分吵闹的光线昏暗的屋子里。我看见爸爸坐在一张桌子前，妈妈也看见了。随后我看见妈妈上前去掀翻了桌子。爸爸推了妈妈，脸色难看的从我和弟弟身边走出去。
　　一个胖大婶拦住了爸爸的去路，妈妈一直在后面叫嚷，爸爸笑着和大婶说了什么，就出去了，我们母子三人紧紧跟着。
　　回家的路是石子马路。一路上有人家也有荒山田野。爸爸走的飞快，妈妈抱着弟弟牵着我。一路哭着骂着，是些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污言秽语。爸爸只在某些触动的时刻停下来转过来阴鸷的看着母亲。
　　但一路上碰到有人便会立刻变换神色，若是认识的人还会笑着打声招呼，甚至说两句玩笑话。我觉得爸爸没有生气，至少这件事情是妈妈的错。她总是喜欢破坏美好的时刻，今天明明大家都很开心的。
　　走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爸爸终于停下来了，他们开始争吵，互相问候对方的父母姐妹。妈妈终究是败下阵来，直叫着我说：“童颜你听见了，这就是你爸爸，你还敢叫他爸爸？”但是我真的啥也没有听见，我一直在赶路，刚停下来气喘吁吁，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毕竟，外公和外婆平时都没有争吵过。
　　我没有开口应答，我没有听见，但我不知道能不能说，我盯着爸爸，心想：“你快重新说一遍啊。”但爸爸听见妈妈的话看了我一眼便住了口，什么话也没说了。
　　我不记得最后怎么回的家，但是直到腊月二十七家里面要磨汤圆粉的时候爸爸的脸上还是指甲印，妈妈的一只眼睛也是红肿的。
　　那时候邻居家有一个石磨，附近所有的人家都去他家磨汤圆粉和豆腐。一般是两家人组队，因为石磨需要一人推磨一人添磨一人把磨好的东西搬回家，其余的都要来清理石磨，清理石磨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汤圆磨好后，用洗干净的尼龙袋子拴好悬于房梁上下面放一个盆接着里面沥下来的水。
　　在这期间，大人会无数次的讲述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小孩，他们家磨了汤圆挂着，小孩对他妈妈说：“妈妈，这个汤圆好像吊死鬼哟。”他妈妈立刻给他讲：“幺儿乖，到了明天大年三十你千万不能说他想吊死鬼啊，不然吊死鬼要来找你的。”到了第二天早上，小孩一大早就起来对他妈妈说：“妈妈我不得说这个汤圆像吊死鬼。”结果当天晚上，就来了一只吊死鬼把小孩带走了。
　　这个故事每年都会讲，而我每年的大年三十的早上都会想起来，因此我连续害怕了好几年，直到外婆告诉我：“只要不说吊死鬼就不知道，他就听不见。”我才放下心来。
　　到了腊月二十九，所有的一切基本都已经就绪，但是做事情的时候也更小心。外公是一个细致稳重的人，又因为他的职业关系，因此在整个腊月和正月，他都要求全家人稳！不能打碎东西、不能吵架口舌是最主要的两条。也可能是因为这两条是有过的，所以我才会记得。
　　我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忙碌完毕，但其实最忙的是大年三十。
　　这一天全家人都要早起，天刚蒙蒙亮就要起床做早饭，吃过早饭，就要立马忙碌起来。男人们也就是外公和父亲负责清理房屋四周的排水沟里面的淤泥和垃圾——外公负责铲，父亲负责挑到远处去倒。女人们负责杀鸡，备年饭——中午过年。
　　中饭必须是在早上十点到十一点左右，所以特别赶。
　　在我们那，每家每户过年的时间大都因姓氏不同而不同。外公说流传下来的原因是：现在的四川人是迁徙过来的，在迁徙过来时，到达四川那天刚好是大年三十。所以每个家族根据到达时间的不同而定的过年时间。其实最开始地点也是有讲究的，有的人在到达四川以后没有找到落脚的房屋，在稻草垛上居住，便在稻草垛上过年。
　　幸好，我父亲和母亲的家族都是这个时间过年，因此便一直都是中午。
　　外公在清理排水沟到十点左右，我们差不多也做好了祭拜祖先和神灵要用的刀头和其他一些贡品。
　　一一摆放在堂屋里（一般是正中央，以面向大门口为尊）以后，外公便在屋里燃烛点香，开始祭拜，从大门正对的最里面一直到大门口，桌上的贡品摆放，餐具位置、数量都是特定的。就连拜祭的祭词也是特定的。这一整套流程由外公一人做完，或者带上小孩让小孩在祖先神灵面前露个脸刷个好感。流程结束的标志是外公站在桌子的下首，说一句：“好，你们慢慢用，不要客气。”然后去院子里放一串鞭炮静等五分钟左右，将祭拜时摆放在碗上的筷子一一放在桌上，仪式正好结束，年夜饭也正好开始。
　　祭祀的贡品是单独一份，因为后面还要拜祭，不能被人玷污。
　　我们一家人第一次完完整整的坐在一起吃饭，虽然前面爸爸还因为挑泥劳动而气的和妈妈争吵，但在这一刻，我们也是万千普通又幸福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