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颜的普通一生》端水大师蒋女士

1、第 1 章

　　我叫童颜，生长在西南片区的一个小县城—安城。我只在这世间挣扎了22年，实在也很难建立起什么必要活下去的理由。
　　我想我为什么会活成这样呢？童清说是因为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一生影响很大。我的母亲时常说我冷血，我便仔细回想了我这短短的22年。
　　一整个童年，我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乡下，还有我的弟弟。我们住在我家三层楼的砖房里，房屋背靠一座小山丘，上面长满郁郁葱葱的竹子，枝桠最适合大人用来教育小孩子，一打一个红印子。房屋前面是一个用水泥砌成的晒粮食的大坝，大坝的左边是出去的田间小路，路两边长满了野草野花，夏天外公总会用锄头为他们修剪，大坝的右边是一个孤寡老人的家，我叫他舅舅，但是他比我外公还要老上十多岁。大坝的前面是果园，果园里面是葡萄藤，桃子树，樱桃树，枇杷树，芭蕉树，柚子树和橘子树。大坝的前面是一片甘蔗林，再前面是田野和小溪还有小溪对面的一座小山林。小山林的背面是一条大河。即使我看过许多山山水水，但我仍然认为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是世外桃源。
　　我整个童年可以分为两段——八岁以前和八岁以后。
　　八岁以前，我以为我们家的成员只有我、外公、外婆和一只我捡回来的叫花花的白色花点的小土狗。我们住在一楼，一楼最大，从左往右是一间卧室，一间堂屋，一间卧室，一间饭厅，一间厨房，并排着。饭厅和厨房的前面还有一间厕所一间猪圈和鸡圈并排着。我和外婆住在靠近饭厅的卧室，外公一个人睡另一间卧室。花花睡在卧室外面的走廊上。
　　外公是我们当地小有名气的风水先生，红白喜事测日期，择良辰吉时合八字等。还上过些学，所以，在我们当地还是少有的文化人，因此在我们本地是十分受人尊敬的。
　　外婆是一个传统的家庭主妇，为人和善开朗，也十分爽快。外婆本来十分娇小，但是五十岁那年，因为吃了药过敏而导致她变得矮矮胖胖，但是看起来也更加慈祥和蔼。
　　在我的记忆里，在那个乡村中，我们家的规矩总是特别多。每到节日，总是有许多不能说不能做的事。过年是最隆重的，守的规矩也是最多的。
　　八岁那年的年，是我第一次过的最完整的年。
　　2007年腊月二十的下午，天空灰蒙蒙的，在安城，整个冬天极少有阳光明媚的日子。外婆正在房屋外边的院子里熏腊肉香肠，外公坐在一旁一边抽叶子烟一边和外婆聊一些八卦趣事，我在屋里看电视。突然花花开始大叫起来，这代表有人来了，我立马好奇的跑出房门，到院里去看。
　　我看见那条小路上一个三十左右的陌生男的抱着一个小孩拖着一个行李箱，后面跟着一个差不多年岁的女人拖着行李箱还提着些塑料袋。他们向我们走来，那个女的看见我的时候冲我笑了笑，我连忙害羞的跑到外婆身边去，外婆笑着说：“你晓不晓得这是哪个？”我害羞的摇摇头，扯着外婆的衣袖。那个女人还是看着我笑，这时他们已经走进院子，去堂屋放下行李。外婆说：“嘞（这）是你爸爸妈妈的嘛。”然后起身，朝他们走去，我也跟在外婆身后。外公已经去抱那个小男孩了，外婆说：“这是你弟弟，你看了照片的哒嘛。”我仍然紧紧扯着外婆的衣角，心里全是紧张和害羞。
　　我们所有人都围着那个现在已经抱在外公手里的小男孩，我羡慕的望着他大大方方的喊了外公外婆，又叫了姐姐。外婆也顺势让我叫爸爸妈妈，我只能抓着外婆的衣角把整个上半身藏在外婆的背后。我心里一直在酝酿，当我的头从外婆的腰上走过一圈以后，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抬头却看见我的母亲正对着外公讲述我的弟弟第一次坐火车回来的趣事。
　　我突然觉得很尴尬，因为我以为他们和我一样很期待的。
　　我立马看向外婆，外婆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哎呀，还认生啊。”
　　我错过了唯一能叫爸爸妈妈的机会。这是往后几天我看见我的弟弟在无数次叫出爸爸妈妈的时候最后悔的想法。
　　在院里聊了许久，外公带着弟弟，外婆继续熏腊肉，我继续站在外婆身边，爸爸妈妈去楼上的卧室铺床收拾。外婆看我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样子说：“这有啥子好怕的嘛，你个人（自己）的爸爸妈妈哒嘛。”
　　我看见堂屋里有许多水果饼干，我很想吃，但我很不好意思，毕竟他们也没有叫我吃。但我想，总归我是可以吃到的。
　　晚饭以后，按照惯例，我们家是要一起泡脚的。外婆去楼上的另一间卧室拿出了三双新拖鞋，妈妈说：“两双就行了，童进自己有。”我看见她手里拿着一双十分好看的虎头小拖鞋，毛茸茸的，我想那一定十分舒适暖和。
　　我低头看见了我脚上的和大人们没有区别的薄薄的已经看不见绒毛的棉拖鞋，我突然觉得很丢脸。我看见外婆和妈妈在讨论那双拖鞋，我连忙走开，害怕妈妈突然看到我的拖鞋觉得我很丢脸。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和外婆睡在以前那种铺稻草、竹席挂白色蚊帐的老式木床上看电视，外公也把脚放在被子里坐在床的外沿靠着枕头看电视。小孩子总是到了晚上还不肯睡觉，但是舟车劳顿的大人是受不住的。
　　在母亲要上楼睡觉的时候，弟弟还不肯睡觉专心致志的看着电视，母亲站在楼梯间，父亲过来抱他，母亲就说：“你不睡觉今天晚上就不带你睡了，我们就带姐姐睡。”我一下就变得紧张又期待，看着弟弟，弟弟也看着我，可能他不懂什么是期待，但是他认为我可以抢走他的爸爸妈妈，所以他立马乖乖的和父亲上楼了。
　　我到睡觉的时候都还在幻想，如果，如果是爸爸妈妈和我一起睡是怎样的。
　　第二天，外婆还是最早就起床做早饭的。可能是因为兴奋，我也早早的就醒了。我在床上睁着眼睛听着楼上有没有什么动静，想着今天和他们待在一起就很期待。我听见开门的声音，是外公起床了，他经过这间屋子，又去了厨房。我听见有人下楼，我立马装睡起来，整个人都变得紧张，在被子里手脚都在轻微颤抖。我听见下楼的人去了厕所，又去了厨房，又来到这个房间然后出去了。我听见了，是母亲。
　　我就这样一直装睡，大概十多分钟以后，终于有人来叫我了，是外婆。她给我一件一件的穿上大姨小姨织的毛衣，这时候母亲走进来了，她看了一眼说：“这么大了还要人帮忙穿衣服啊？”外婆说：“你就是说，穿这么多件，自己怎么穿得进。”
　　“那就少穿两件噻。”
　　“那不冷啊？”
　　“里面穿件保暖衣外头穿件毛衣再穿个夹袄还冷啊？童进也是小娃，我就只给他穿了件保暖衣和夹袄。”
　　“没有穿保暖衣，就穿了个汗衫。”
　　“你这么穿太麻烦了，还不如就穿保暖衣。”
　　“你就是说，走哪去找保暖衣嘛。”外婆突然加大了音量，我一边被外婆摆弄着一边想“什么是保暖衣”，突然就觉得很委屈也很丢脸，我没有保暖衣。
　　妈妈听到外婆语气连忙说：“哎呀，我也晓不得她没有，那就这么穿噻。”这时候爸爸也走了进来，问：“啥子没有？”我已经穿好衣服外婆带我去厨房洗脸，妈妈在后边给爸爸复述，爸爸说：“没有就买噻，好大个事情嘛。”我突然很开心，心里很激动，就好像我已经拥有了一件保暖衣一样。
　　早饭一般是在走廊吃，我们分别端碗端菜拿筷子，从厨房到饭厅到楼梯间从侧门出来穿过我睡的卧室来到堂屋门口的走廊。我进去拿筷子出来的时候身后正好是弟弟和父亲，我听见父亲说：“你怎么不穿袜子？脚不冷啊？”我以为在说我，因为我一直觉得我的脚踩在拖鞋上就像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我立马回头，看见他看着弟弟的脚。我又立马尴尬的转过去，生怕他看见我也没有穿袜子以为我刚刚转过头去是因为他说的话。但是父亲还是在吃饭的时候问了我。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既紧张又害怕他发现我刚刚转头，所以只快速简洁的回答道：“不冷。”这是我们说的第一句话。母亲说：“小孩子哪会冷嘛，跑一会就汗了。”我根本无暇他顾，麻木的刨着饭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刚刚我和父亲的对话，以及反复懊悔我为什么用这么生硬的语气回了一句不冷。
　　饭后，外婆去洗碗了，母亲坐在走廊上抱着弟弟为弟弟穿父亲手上的袜子，外公坐在旁边一边裹烟一边看着，我靠着水泥砌的四四方方的柱子在一旁看着。穿完后，父亲母亲进屋了，弟弟在水泥地坝里面玩着遥控赛车，外公一边抽烟一边对我说：“冷不冷嘛。冷就去穿袜子嘛。”我知道我们这的大人小孩都不穿袜子穿拖鞋。
　　“哎呀外公，真的不冷，嘿嘿。”
　　外公抽了一口烟看着弟弟说：“一起耍噻，这是你弟弟也。”
　　我笑笑，看着弟弟，继续靠着柱子没动。我想，我从来没有玩儿过，我只玩儿过泥巴，我甚至都没有坐过小轿车。但我不能露怯，更不能让人发现，我羡慕，所以我不能玩儿。我也不敢玩儿。
　　外公突然起身，向弟弟走去“你这个怎么耍的嘛，教教我哎。”弟弟开始给外公讲起来，外公看着我招手让我也过去。
　　一人掌握遥控器绕着地坝开一圈。外公给我们定好规则后就在院子里坐下边抽烟边看我们，我刚刚掌握，正开始熟练的时候，妈妈从屋里走出来说：“好了好了，不要一直玩儿，买电池都遭不住。”
　　我觉得很愧疚，好像我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错事。我感到颤颤巍巍，我想，她一定很讨厌我了。
　　小孩子的友情总是建立的特别快。到傍晚的时候，我已经是弟弟的姐姐了。他很崇拜我，大概是因为我玩儿所有的游戏都比他厉害。他也很粘我。
　　晚上做饭的时候，发现停电了。外面还隐约有一些余光，但是屋子里已经漆黑一片。所以便决定还是同早饭一样在走廊上吃。
　　滑肉面是我最喜欢的面条，今天的晚饭刚好是这个。我自己端着自己的面条碗开心的往外走着。弟弟因为没有看见我，便想进来找我，爸爸不放心跟在他身后。
　　我们就这样撞了个满怀，面汤倒在我的手上也倒在弟弟的脸上。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哇的一声。
　　大家都闻声赶来，外婆手上拿着蜡烛。我看见父亲抱着弟弟，母亲走过来看见这情况冲我大吼：“你是不是想烫死他好让我们把全部钱留给你！”然后和父亲一起抱着弟弟从我身边走过，去厨房清洗和处理烫伤。我呆呆的站着，外婆连忙问我：“你烫到没有？”我没说话，哇的一声哭了。外婆就看见我手上红了一大片。其实在撞到的那一刻，我下意识是想保护我的面，所以大部分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外婆带我处理以后，把自己的面挑给我了，弟弟还在哭泣。妈妈一边抱着他一边念叨：“这么大个人了，连碗面都端不好、、、、、、。”外婆听不下去了说：“平时也没喊她端过，而且今天不是看不到嘛。”
　　“那就不要端噻，还硬要去端。”
　　我只是一边哭一边吃面，滑肉面真的太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