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色龙》萨拉汗丁

4、第 四 章

　　莱恩愣愣看着屋顶，凯特已经不知哪里去了，他仍在找回昨日的记忆。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但是，这种别样的刺激让他不由得口干舌燥起来。

　　真的十分让人惊讶。莱恩拉开被子，不由得感叹道。仍然十分安静，天色还未完全明亮起来，他穿上外袍，想要寻些热水来梳洗。

　　“醒了？”凯特手里端着水盆进门来，二人对视无话，莱恩只觉得脸上发烧，可是凯特如同没事做一般，对他点点头：“昨晚谢谢你照顾我。之前我对你太过严苛了。父亲的意思是，让你之后成为我的贴身随从，不用再去厨房里帮工了，你愿意吗？”

　　这是什么意思？莱恩借着擦拭脸的时候，飞快地想。凯特没有坚持着看他，只是做到书桌前，在写着些文书。

　　答应他，应该没有坏处，莱恩如是想，毕竟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跑跑腿就有钱拿，应该比帮工有钱途多了。“好的凯特少爷，如您所愿。当然，现在我需要先去和我父母亲说明，可以吗？”莱恩将床铺整理好，他看到凯特在思考，于是从铁壶里倒水，自己先喝杯，再给凯特倒满，束手站在一边。

　　“哦，当然，是的，你当然可以去。帮我向弗林斯先生问好，记得让他带你多熟悉去政府的路，以后，可能会有很多物件需要你送达。去吧，我的得力干将。”凯特没有抬头，但是从他的声音里，可以听出他的心情很好。

　　莱恩一路小跑到厨房，正好，弗林斯刚整理好出去采买的车辆，他手里揣着暖壶，正在喝水，白气散开，远远地看见莱恩来了，便放声道：“莱恩，我亲爱的儿子，你果然不是个懒骨头。怎样，葡萄酒的味道十分的好吧？”

　　对于你这个酒鬼当然好了，我亲爱的父亲！莱恩笑着道：“还好，我并没有喝多少……对了父亲，他们今天也要去吗？”往日里，在厨房处理下水的两个年轻帮工也来了，他们正束好绳索，和莱恩打声招呼。

　　弗林斯粗喘声，看向远方，过了会，直到车辆慢慢开起来，他才对坐到身边的莱恩神秘道：“城南的贫民，止不住了！”

　　“啊？”莱恩没反应过来，但是很快，他就知道弗林斯这神秘的语调是因为什么。车前后各坐了个青年，腰间清楚地别了两把勃朗宁，他们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人群，而人群也观察着他们。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呢？莱恩后颈的寒毛炸起，他恍惚间，如同温室里的羔羊被放逐到非洲草原上，而那些难以置信的，逐渐流露出贪婪和渴望嗜血的鬣狗的眼神，也不过如此罢！

　　他们的眼神从莱恩身上扫过，在接触到明晃晃的杀器后后退。是的，莱恩甚至在他们背后看到了刀具。这让他感觉到恐惧。

　　“城里的治安军呢？他们都不管的吗？”莱恩简直难以置信，街上到处都流窜着青年。弗林斯只是低声笑笑，道：“儿子，你还是太天真了。治安军哪里能管的了这么多？他们甚至已经自身难保了，逐步严重的危机掏空了整个政府的钱包，说不准，现在军头子正堵在巴登那个没用家伙的家门口，狠狠地要军饷呢！”

　　马车终于来到市场，市场入口驻扎着一小队士兵，明晃晃的枪口朝天。“向您致敬，大人！”弗林斯顺手将一小袋钱币递过去，士官队长点点头，目光注视下莱恩，轻声道：“放行吧。”

　　四人在士兵的注视下进了市场，往日热闹非凡的场所如今一片破败景象，仅剩不多的摊贩在冷风里坐着，看到明显来了大户，纷纷站起来大声宣传自己的货物。

　　“对了，你去买禽类，尽可能多买些，我们要备上半月的物资。对，莱恩你就跟着我帮我打下手。我们尽快回去。”弗林斯快速吩咐道，并自信地走向最近的摊贩，捡起块土豆道：“你这货，囤了多久了？”

　　他们以平日里一半的时间完成了采买，成车的货物同干瘪的钱袋形成了鲜明对比，甚至让士兵队长都有些惊讶，“先生，您可真是好胃口！”

　　“当然了大人。祝您愉快！”弗林斯显然对价格十分满意。天边的日头慢慢暗沉出红来，回程路上，来时的青年已经不见踪影，大街上除了他们一行人，只有呼呼的风声，还有车轮碾在地面的响声。

　　莱恩的心跳慢慢加速起来，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那是根植在人类心中的，对于危险来临的可怕直觉。“父亲，我觉得不太对……太安静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莱恩惴惴不安道，弗林斯伸出大手摸摸他头以示安慰：“当然了，我的儿子，你想得没错。所有人，一级戒备！“

　　如同被拉到极致的一根弦突然崩断，就在不远处，可怕的惨叫声迎天而起！

　　“快走！”弗林斯下令让青年加快速度，远远地，黑烟从屋顶飘起，随后，喊叫声、跑步声，兵刃碰撞的声音也传了过来，莱恩手中握着短刀，只觉得恐惧已经攥住他的心脏，加速到随时都要爆裂。

　　终于有人出现在视野里，那明显是个逃难的人，手中揣着个包裹，满脸惊慌地冲出巷子，终于发现了救星一般，向这里转向。

　　不要！

　　莱恩甚至感觉血液凝固了一瞬，那人身后忽然出现了把刀，那种陌生的感觉又出现了，眼前的动作不断放慢，被逐一分解，亮眼的弯刀从脖颈间进入，随后，红色激射而出，刀像是被骨头卡住了般，无法再前进。

　　青年的神情不可置信起来，他仿佛想要回头看清来人是谁，但是嘴唇的不自觉抽动预示着他再没有力气，只能化作刀下亡魂。

　　莱恩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的声音，而一瞬间，凝滞的空间再度恢复正常。

　　“不要！”

　　已经太迟了，红色沾染到行凶者的脸上、衣服上，他的神色充满恶意，落在装满物资的车辆上时，又变成贪婪和疯狂。声音远远传播开去，如同血滴引来鲨鱼。

　　更多的人从街角、巷口出来了，或是逃难，或是追杀，亦或是远远地地看着这块大肥肉。莱恩马上捂住了嘴巴，即使他难以接受也无法承受这发生的一切，弗林斯的眼神也让他知道：他犯了愚蠢的，甚至是不可原谅的错误。

　　车辆很快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途中，还有两个亡命徒想要冲上来分一杯羹，只听见两下点射，弗林斯冷酷地收回手枪，道：“继续走。”

　　莱恩已经麻木了。

　　远远地，熟悉的街道有人来接应了，莱恩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接进房间里。茱莉娅来了，她手里攥着块湿布，帮莱恩捂头，又帮他搓热手臂和后背，知道他是骇着了。

　　“母亲，他、他们，死了“莱恩甚至很难凑出句子来，他感觉以前，那和谐一片的繁荣景象被无情撕裂开，飞溅的血液和倒下的□□，接二连三撞击他的灵魂。“好了，没事了，我的孩儿。别怕……”茱莉娅抱着他轻声安慰。

　　莱恩终于慢慢哭了出来，他甚至哭得干呕，心中生出无力感和负罪感来。黄昏时分，茱莉娅特地为他熬了些去邪震惊的汤药，莱恩就着糖丸勉强喝下时，凯特来了。

　　“你还好吧？”凯特走上前来，蓝眸里带着关怀，没有之前的盛气凌人样子，甚至还摸摸莱恩的头发，坐了下来。

　　“没事。”莱恩神情疲惫地靠在床的角落，心情仍然十分低落，他手里捧着汤药，又喝了口，温暖的肉汤味道让他好受了些。“你怎么来了？今天，外面怎么了。？

　　“城南的那些蠢货暴乱了，据说烧了好几个街道，几乎所有商店都被抢劫了。不过，当然他们没有抢到什么东西，毕竟没有哪个做生意的是蠢货……”凯特打了个响指，他靠在躺椅上，身形过大，有些不舒服：“治安军那群人也是废物，第一批平乱卫兵甚至镇压不住提着草叉的平民，传出去真是笑掉大牙！巴登那个老家伙早就该下台了……”

　　“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莱恩仍然有些担心，他将空碗递给凯特，后者没注意，帮他放在桌上。

　　“治安军控制住局势，现在外面到处都是火，足够他们忙到半夜了……”凯特点点头，双手放在脑后，悠闲道：“当然了，到时候就是我们的时间。”

　　莱恩：“？”他在想去干什么。自然，这不是他该想的事情，就揣着手，继续看他。

　　“那么看着我干什么，我亲爱的士官？先做好准备，你自然要和我一起去的。”凯特嘴角上扬，似乎是在低声嘲讽，又凑近莱恩，将他逼退到角落里，面对面道：“我们可是去做功成名就的大事，不要用那种懦弱的眼神看着我。记住，你是个男人。今晚两点，再会。“

　　第一，我并不想成为你口中的男人。
　　第二，我同样不想达到你口中的功成名就！莱恩向他的后脑勺比了下中指，默默道。

　　他确信，今晚等着他的，一定不是什么好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