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色龙》萨拉汗丁

3、第 三 章

　　正是昼短夜长的分割线，黑暗如潮水般奔涌而来，将整座庭院笼罩，退让于光照之外，被分割成无数细碎的三角和方形。莱恩站在庭院的二楼，远远地，见到汉斯一家映在门口。车辆停在门口，起先，是两个士官开道，随后，一个副官打开车门。车门里伸出长腿，被紧身军装裤笼罩地分毫不露，再往上，则是白色的装饰与配枪，利落的斗篷上掩着潇洒长帽，来人被迎进厅中。

　　莱恩顾不得多看，听到下方厨房呼唤自己，连忙下了楼梯，心里仍在为那人的风华而激荡：这可比那些明星帅多了。说不定等下能见到，不知道他是谁呢？

　　厨房正热火朝天，茱莉亚见他终于来了，左手不停右手就要给他一锅盖，莱恩连忙求饶，道：“母亲，别，我马上来帮忙！”他凑近了，低声问道：“来的是谁呀？好大的排场！”

　　“就你这多嘴的小子，我可不能和你说！”茱莉亚满头碎汗，脸上被炉火映衬得红彤彤的，厨房里满是烟火气，她靠近莱恩警告道：“听说是很重要的人物，你可别出去乱说，不然汉斯大人必定是饶不了你。”

　　“那我当然不会，母亲您可别小看我了。”莱恩眼珠一转，心底头只觉像被猫挠了一般。不过他一点也不着急，只要等到用餐时候，汉斯大人必定是会让他亲自伺候的。

　　今日的菜肴比往日丰盛一倍不止，三道主菜七道配菜，平视少用的，镶着仿金边的瓷盘，诺长的红烛，已经在酒窖里沉睡许久的葡萄酒，皆被一一呈了上来，在餐车上摆定，菜肴上还加了餐盖。莱恩特地将汗脏的外衫换成身新衣，心里敲锣打鼓地，由弗林斯领着向宴会厅去了。

　　要是这些好东西一不小心摔到地上，那可就好玩了……莱恩不失时地想，待到宴会厅口，往日的两位卫兵翻了倍，领头的过来商量道：“大叔，你领个人进去？”弗林斯点点头，轻声道：“莱恩，你同我进去，你们在这里看着其他菜。”

　　过了窄门，五光十色迎面而来，宴会厅如同重见天日的明珠，正在肆意散发光彩。光照从琉璃与窗户中反射出来，散射在被铺满小雪的地上，隐约地，从门内传来欢乐的笑声，同整个凄冷隔离开来。

　　汉斯走上前去，两个卫兵身后，走出一人来。

　　来人穿着毛衣与衬衫，白色立领硬挺，穿着件旧夹克，其上是头褐色短发，短发下掩盖着张平凡的脸，塌鼻梁与薄嘴唇挤在一起，他的眯眯眼扫视了两人，温柔地道：“请进来吧。”
　　餐厅内，除了汉斯一家外，还坐着一人。

　　满室的珠光宝气映衬着他笔挺的军装，肩上并排着数列纹饰，从身形判断近一米八，脸色十分白皙健康，五官温润而有着婴儿般的微胖，然而却奇特地搭配着一双剑眉，让他同时具有英气和可爱两个特点。他正和汉斯说着话，听到有人进来，便端起酒杯，抿了口红酒。

　　“汉斯大人，安娜夫人，向您问好！”弗林斯同莱恩一起弯腰，莱恩侧眼偷看旁边老实坐着的、也正在偷看他的凯特，默契地无声咂嘴。

　　凯特今天破天荒地穿上了正式礼服，两条燕尾修饰地他腰身挺长，褐发明显整齐打理过，此时端正坐在座位上，再不复之前的吊儿郎当样子，散发出青年的稳重气息。莱恩不由得嫉妒起来，仅仅是差了两岁，自己便同这个家伙，在身高和身形上有了不可磨灭的差距。

　　弗林斯快速而精准地将主菜放置中央，并为数人简单介绍，后面，看门那人已经将被拦在外场的餐车接了进来。贵客轻声喊道：“斯考特！进来一起用餐吧？外面的雪如此地冷……”

　　真是奇怪的名字，莱恩将剩余的餐盘收拾好，见着这些大餐，不由得吞了好几下口水。

　　“感谢霍恩中校的美意，不过这雪景更让我难以自拔。汉斯大人，安娜夫人，向您传达我最高的敬意！”斯考特摘下他的旧礼帽，汉斯便远远地回他个礼。

　　“弗林斯，你先回去歇着吧，天气也冷了，吻着龙舌兰入睡且不快哉？”汉斯哈哈大笑，引得室内一阵快活，他又道：“这里就让小莱恩伺候着就行了，他还是个很行的孩子 ！”

　　弗林斯应承下来，快速而隐蔽地给了莱恩个眼神，让他心中暗暗叫苦：“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紧接着道：“那便遵命了，各位先生、女生，祝你们有个美好夜晚。”

　　门被轻轻关上，莱恩打起一百二十分气力，为三位添酒布菜。场内人皆当他不存在，汉斯吃了片火腿，又灌口酒，两颊已经有红晕，他靠近霍恩，赞叹道：“我们荣格家族，幸好出了你这个天才！来，哥敬你！”霍恩一脸淡定样子，他举起玻璃杯同他碰杯，汉斯又道：“弟弟，你在意大利可有中意的姑娘，听闻那里的女人可美的很啊！”

　　“并没有……”霍恩只是矜持地笑笑，他手中轻巧地切着牛排，道：“意大利人最讲究最初的印象，他们称作‘瞬间的爱情’，这我可不能接受。再说了，哥，我也一直忙着和墨索里尼联络，并没有时间……”

　　“那个蠢货光头……哼哼……”汉斯一脸不屑，安娜轻拍他，让他别说出些离谱的话来，“意大利就是没人了，才会让这个小丑上台表演这么久。你在那里的事情做完了就赶紧回国吧，国内发展更好。”

　　“说到这个，我倒是不急，倒是，哥哥你……”

　　来了！莱恩正在给凯特倒酒，他瞬间意识到场内人的视线皆若有若无地转移到他身上，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抽离了，仿佛魂魄般在空中看着自己的肉身仍在倒酒，然后帮凯特撤掉多余的空盘，还对他泛起了个谄媚的微笑。

　　所有的感觉瞬间回到身体，霍恩继续说道：“虽然他的政策总是过于激进，但是，我相信他必定是成功的那个人。哥哥，即使你并不喜欢他，也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往上爬，更何况，凯特也是需要机会的……”

　　“希这个人的立场实在是太过极端了，唉……”汉斯深呼出口气，“老弟你说得，哥哥肯定是知道的，如今，我们两兄弟皆在为他卖命，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说不想他好，那肯定是假的。只是，谁知道他会不会变本加厉呢？”

　　“那又如何？”霍恩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放下刀叉，轻轻用餐巾拭去嘴角的酱汁，“我已经掌握通讯部门很大的一部分，之后，只要哥哥你能够做好支持，荣格家族必定会在这个国家，得到他应有的地位。没有人能够阻挡希的步伐，也因此，家族的崛起同样是不可阻挡的。”

　　“希望如此吧……”汉斯同霍恩碰杯，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国内局势越来越紧张了，就怕城南那群人不老实……”

　　“为什么又是我！”莱恩泪流满面，一大只凯特压在他的右肩膀上，带得他不住摇晃，身后个老女仆跟着他们，手里拎着零碎物件，待到了客房，方轻声道：“小莱恩，今晚凯特少爷麻烦你照顾了，我去找些吃的，一定饿坏了吧？”

　　“谢……谢妈妈，”莱恩坐在床边椅子上，感激而喘息道，天杀的小子，喝醉了便沉得像死猪一般，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起来，待得妈妈送来碗热肉末土豆汤，又帮凯特送来些温水，莱恩连忙请她回去休息。

　　“年纪大了，身子不行了。你也早些睡吧，剩下的留着明天收拾。”妈妈在莱恩额上印下个吻，端着蜡烛走远了。

　　肉汤的香气将莱恩唤回神魂，他一股脑地呼噜下肚，只觉肚内的黑洞暂时被止住了一般。屋内静悄悄，这是间小客房，往日里便很少用，今日凯特的房间显然被征用，夜深了，莱恩也不想回房吵醒他们，思来想去，只能在这里凑活一晚。

　　那床上人外套也没脱，浑身酒味，身上制服衬衫贴紧身体，被胳膊压出纹路来。他的眉毛微微皱起，伴随着轻轻地鼾声。

　　莱恩拿过妈妈端来的温水喝了口，肉汤有些咸，他四处打量下，随便洗了把脸，冷水将他激醒。再回到床上，凯特还在睡。要伺候他脱衣服吗？这衣服看着很贵的样子，要是被弄皱了不会被骂吧？

　　脱？不脱？脱？不脱？

　　算了，不脱了！莱恩心一横，管他什么破衣服，老子困了，就是要睡觉。把凯特推进去靠墙一些，只要一点点位置，今晚便对付过去吧……

　　凯特：“……”
　　莱恩：“……”

　　“你做什么？”凯特的蓝眸里透露出种无机质的冷漠来，他的嗓子有些哑，目光下移到莱恩的双手上。莱恩愣了下，收回手，道：“没什么，就是，你占了太大地方。床上没处睡，我把你推进去点……”
　　凯特慢慢坐起来，他仿佛慢慢找回记忆，点点头道：“好。拿杯水给我喝。”

　　一醒过来就在吩咐人吩咐人！最好永远别醒！莱恩面无表情地拿过水杯，水杯上还有点油渍：“少爷，请喝水。”

　　凯特一饮而尽，而后像是放松了般，抬起双手，道：“过来，脱衣服。”

　　你自己没手吗？你是不是手断了还是腿惨了还是人傻了？！莱恩面无表情地贴过去，先帮他把繁琐的数个领扣解开，然后，将外套宽掉。

　　“继续。”“嗯。”

　　莱恩感觉他呼出的气有些热，这片空间里好像多了些什么。凯特的身形很好，除了青年的坚韧外，更有武人的健壮肌肉。莱恩慢慢的，一颗颗解掉白衬衫的纽扣，他不自觉地吞咽下口水。

　　“你睡觉，不脱外衣？”凯特的眼神非常奇怪，在灯光的阴影中，散发出奇特的光来。“嗯，是的，我不习惯。”莱恩总觉得有种不好的感觉，他点点头，然后躺倒床上，凯特侧躺着对他，喷出的酒气洒在他肌肤上。

　　“喂，小子，自从上周，你好像一直躲着我？”凯特的手臂横贯过来，如同枷锁，莱恩全身僵硬起来，心里已经在狂喊这个家伙是不是喝酒了脑子不清醒了。

　　“没有，是你想多了。早点睡吧，我困了。”莱恩竭尽全力镇静道。

　　“可是我不想睡。”凯特牵紧了他的手，莱恩猛地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