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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人在临死前都会在想些什么呢?

      后悔之前的莽撞,回忆为数不多的人生,以及面临死亡来袭的恐惧。

      金红色的阳光穿透云层,自下而上的漫上天际,这代表晨时的生命力的光芒,在此刻竟成为了死亡的代言。

      原来,在死之前的一瞬间,时间会变得如此缓慢。

      如果,有来生的话…

      便不要做什么暗卫了吧,就做一只鸟,可以自由的翱翔在天际,感受过真正的自由,就算被原野上的老鹰抓走也没什么的。

      这一刻如此漫长。

      远方的金芒中显露出墨鸦的身影,乌鸦,从来都是死亡的使者。

      但现在,这位死亡的使者只是淡淡的掠过我们三个倒霉蛋,半跪在了将军的面前。

      “禀告将军,北门处有叛民集结攻城!”

      这个消息让空气都安静了一瞬。

      叛民早已不知去向,更何况,由于阿良的计谋,他们是断不能来攻城的。

      墨鸦带来的消息像一段经不起推敲的假话,难道他以为用这种方式便能救我们了吗?

      将军没有相信,阴着脸警告墨鸦骗他的后果非常可怕。

      还没等墨鸦说些什么,城头上的士兵忽然指着远方惊呼,“北方怎么会有狼烟!”

      顺着士兵指着的方向,属于北门的方向聚起了滚滚的浓烟,伴随着浓烟的还有不甚清晰的笛音,远远的,断断续续。

      不管墨鸦说的是真是假,城北门确实是发生情况了。

      凄厉的笛声听着很熟悉,曲调竟然和难民营地里曾经传出的很像。

      将军望着北方,一张阴沉不定的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一次机会。

      尽管嘴被堵着,我还是尽量发出声音来引起注意。

      大概是新出现的情况让姬无夜原本愤怒的脑子冷静了些许,他一挥手,命人撤掉了我们身上的桎梏。

      “将军,这个笛声,小人曾经在难民营地听到过!”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

      将军暂时没追究关于为什么难民没有从舞阳门攻过来的事,当然,从他的眼神来看,也只是“暂时”

      没过多久,前去城北门察探的士兵跌跌撞撞的跑回来,还带回了份特殊的礼物。

      “将军!救我!”

      士兵扑倒在地,于是我们得以看到他背后那个血肉模糊的东西。

      甚至不知道是否应该称之为人。

      枯瘦的身体被砍掉了双腿,鲜血淋漓而下,却还疯了一样抓着士兵的脖子,张嘴欲咬。

      一道寒光闪过。

      墨鸦甩掉臂刺上的血,那个东西的头颅高高飞起,砸在地上,而那具无头的半个身子抽搐了几下,也不动了。

      但依旧五指抓紧,很难从士兵的身上拽下来。

      现在,士兵总算可以好好的禀报了。

      “将,将军,现在城北门全是这种怪物,即使砍掉四肢也要蠕动着咬人……”

      士兵因为惊吓而脸色发白,在他磕磕绊绊的解释中,我们得以对城北门的情况了解一二。

      那是天不亮时就出现的奇怪笛声。

      时远时近着,仿佛旷野中寒风的哀嚎,最一开始,守门的士兵并没有在意。

      将军的亲随部队都调到舞阳门防守去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跟着将军,总是少不了好处的,因此,这个士兵对留守北门的事情十分懈怠。

      桐油的火把持续散发温暖,将刺骨寒风驱散,士兵拄着长戈,挑了城楼上一处背风的拐角打着瞌睡。

      因为不是亲随部队,被安排到了不甚重要的北门,再尽心也不会有好处拿。

      笛声第一次响起时,士兵从睡梦中被吵醒,那声音和风声太像,以至于他很快就再度睡了过去。

      直到被无数指甲抓挠的声音第二次吵醒。

      声音并不响,却很尖锐。

      桐油火把被取来,朝着城门处探去,在火光的照耀下,深深的城门角被漆黑笼罩,看不清楚。士兵们多数都有雀蒙眼,很多天刚擦黑就已经看不清周围事物。

      那黑漆漆的一处有许多抓挠声音传上来,却看不清到底有什么,仿佛鬼域般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守城士兵们之间商量过后,一只尖端燃烧着火焰的箭射向城下。现在是深冷的冬天,前不久又下了大雪,寻常火引很难导致火灾。

      火光在触及城底时一瞬间爆开,士兵们看清过后惊骇得面无人色。

      城下不知何时涌来了许许多多的人,衣衫褴褛着,拥堵在北城门处,黑压压一片,甚至有不少人已经被踩在脚下,踏成一滩烂泥。

      管理难民的巡兵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放这帮人过来!

      士兵们试图朝下面喊几句,以此来威慑难民,可这些人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仍旧不停的抠挖着城门。

      城门的门栓重达百斤,这些吃都吃不饱的难民是不可能凭力气挖开的。

      只是城下的人数量众多,火光爆开那一瞬,密密麻麻都是涌动的人头,互相推搡着向前,有人推着推着就倒地了,被后面的人踩过,连一声痛呼都不曾发出。

      城门下只有瘆人的抓门声。

      这诡异的一幕让不少士兵都心里打怵。

      “快去禀报将军!”

      守门的士兵队率吩咐着,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高地上,一只湛亮的箭头已然将他瞄准。

      弓弦绞紧。

      嗖——

      队率身中羽箭,不敢置信的倒了下去。

      “敌袭!有敌袭!”

      其中一名士兵刚喊完,又一只羽箭悄无声息的扎中了他的喉咙。

      恐惧在蔓延,士兵乱做一团。

      原野上再度传来笛声,呜咽着,仿佛凄厉的哭诉。

      难民们更加前赴后继的向着城门冲锋,推挤着,踩踏着,五指挖出鲜血,皮开肉绽,再到露出凛凛白骨。

      即便如此,他们也未曾发出一声痛呼,麻木得像行尸走肉。

      这期间,每有士兵想要将北门受袭的消息传递出去,那么等待他的就是一只闪着寒光的羽箭。

      渐渐的,难民们脚下的“土堆”变高了,他们踩着的同类垒起的小山逐渐向城墙的高度靠拢。

      新郑是国都,城墙高且深,想要垒到这样的高度,其牺牲可见一斑,但和源源不断向北门处涌来的难民大军相比,这依旧是少数。

      有难民爬上来了。

      一瞬间,士兵们凄惨的哀嚎响彻了城北门。

      当将军领着我们和一群亲兵浩浩荡荡赶到时,城北门依旧死死关闭着,却有许许多多的难民从外侧爬上城墙,进入城内。

      除了姬无夜的兵以外,还有另外一队兵已经早早赶来,抵御难民。

      这些衣衫褴褛的难民攻击性非常强,却也十分原始——如同野兽那般抓、咬。而且论气势和力气,完全不像是饿了很久的人,他们甚至表现得比常人还要勇猛。

      当姬无夜到来时,难民们仿佛找到了目标,纷纷朝他奔袭过来。

      一捧血花随着将军的八尺重剑扬洒而出,甚至不需要墨鸦动手,第一个冲过来的难民被拦腰斩断。

      他还没有死,在地上匍匐挣扎着,抓住姬无夜的战靴,张大了嘴咬下去。姬无夜当然是不会给难民这样的机会,于是残躯被一脚踢开很远。

      但毕竟并非人人都是姬无夜。

      有士兵惨叫着被难民一口咬开了脖子,鲜血喷涌得很高,旁边的士兵一刀砍下了难民的手臂,却仍未令其松手。

      “这太不对劲了。”墨鸦低声自语,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暗卫头领,他一定见过许多比这血腥的事情,但这一刻的残忍仍似乎感染了他,连那通身流转的萧杀都跟着凝滞一瞬。

      他没有后退,但是手掌攥紧微颤抖,仿佛在拼命克制忍耐什么。

      眼神里是深邃的黑暗,仿佛坠入了不为人知的地狱。

      还有比眼前一幕更像地狱的吗?

      曾经活生生的人变作覆满鲜血的蠕虫,明明与我们同样生长着人的头脑与四肢,却沉默不语的干着犹如鬼怪的行径。

      人繁衍生息至今,从未曾停止过战斗,更广阔的地盘,更大的权利,更多的女人。

      似乎从历史开始记录,便会有争斗发生。

      人会仔细区分与野兽的差别,他们会发明工具,以区别于野兽的牙齿和爪子,人不会像野兽那样将败者撕碎吞食,却会选择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凌辱它们的尸体。

      仿佛,刀枪剑戟的武器被发明出来,只是为了证明……人,与野兽是不同的。

      是全新的物种,是更高等级的存在,因此可以理所当然的享受其他动物的生命。

      但在这一刻,人与野兽的界限被模糊了。

      只剩下至死方休的厮杀,一蓬蓬鲜红的喷涌,惨叫与怒号交织。

      甚至叫我也有些分不清。

      究竟,是我们这边在制服一群有着人类外表的野兽,还是踏过了人与兽的那条线,向着野兽的方向迈进一步。

      鲜血、凄厉、绝望……

      在眼前涂抹成猩红的颜色,将视线所覆盖。

      我知道,涉及到权力的斗争必然残忍非常,每一个当权者都是踩踏着无数人的尸骨走到的顶端。

      身为暗卫,被委以各种见不得光的腌臢任务,我早已有过觉悟。

      可是,眼前的场面依然震撼着我。

      脑海的深处形成一片空洞与死寂,残破的画面回闪,我看到了满天的大雪,以及被热血浇出的雪坑。

      不认识的面容,枯槁嘴唇开合……他们穿着厚厚的雪原服饰,虔诚下跪,献出生命。

      鲜血蜿蜒成河流淌融化过冰冷的雪原。

      这是什么?!

      是我曾经的记忆吗?还是说,这仅仅是我的幻想——

      脑子里仿佛有一只大手在旋搅,将一切变得乱七八糟,仿佛是被用力攥拧的湿抹布。

      湿冷冷一片尖锐刺痛。

      身体的力气因为这一瞬而抽空,我从跪坐的姿势向一旁栽倒。

      额头并没有砸到砖石上的疼痛,反而传来一片干燥冰冷的触感,被寒风呲过太久的脸颊一阵麻木钝痛。

      白凤的声音在极近处响起,热气在眼前氤氲成白雾。

      “你怎么了——是之前受的伤吗?”

      哈,他不提我都快忘记,腹部之前被阿良那小子捅了一刀。他现在在哪呢?也一定和我们一样,大惊失色吧,毕竟明明一切看似在他的掌控,却像是生出翅膀般,神奇的脱离了他的手心。

      脸颊处传来一个力道,白凤正费力的用肩膀顶起我的重量。

      拖他的福,脸上磨得又麻又疼。

      我无力的笑一下,“如果不是你现在和我一样被五花大绑,而且脸上冻通红,我当真是要心动了……”

      正费力顶起我的力道僵硬了,“不要再说胡话了。”

      他的眼睛沉沉看着我,那里没有所谓心动,反而像此刻的天气,病冷刺骨,一片默默阴霾。

      我反而是不再用力,放任自己瘫软在他的肩头,仰面望向深冷的天空。

      “英雄,这回…你又预备怎么办呢?”

      明明之前无数次心软,甚至不惜放弃自己,也不要做违心之事,他的心里,恐怕是有着属于自己的公平正义吧。

      但现在一切已成定局,再多的挣扎也是徒劳。

      这次的任务,将军与其说给我订下了搭档,不如说,是给我找了个对手。

      现在,他的坚持化作无望。

      而事情也在朝着对我有利的方向发展,只要将军带兵足够强硬将这股奇怪难民剿杀,便能合理证明,我提供的情报正确无误,并对这次行动起到至关重要作用。

      “这样看来,是我赢了吧?”

      我脸颊僵硬麻木,想来,眼神也是毫无光彩,呆呆望着天。

      是应该笑的,但不知为何,唇角也如灰暗千里的天空那般,像是凝固了,挂了千斤的心事,无论如何也翘不起来。

      我心知,自己并没有赢。又或者,这场对决没有赢家。

      白凤输了,他没有保护好难民,他们仍旧遭受着残忍的屠戮。

      阿良输了,他没有维护住家族的荣耀,更没能证明自己的能力,机关算尽,也终究毫无用处。

      而我,也输了。

      自以为是的把强大当作人生理想,以为冷血无情便可以踏碎一切桎梏,我曾想象自己可以烧尽鲜血成为浴火重生的天鸟。

      可终究输给了人心的微光,输给了阿良的算计。

      所谓的险胜,不过是事情发展时奇妙的峰回路转罢了,即便是我希望的方向,却并不是由我操控诞生。

      甚至可以说,于事情的发展,我只是个毫无干系的路人,忽然被天降大饼砸中。

      他们输啊……只是输在时运不济。

      就连现在,我都不知情况会如何延续,将军真的会铲除掉叛民吗?还是说,会杀出一条血路而将我们几个被绑的人抛在这里,任由难民们围堵上墙,将几个人活活生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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