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婧平

10、深渊

　　（2007年6月）
　　医务室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班主任跟着校医走了进来。
　　“檀越同学，你出来一下。”校医轻轻掀开帘子唤他。
　　他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出去了。
　　“檀越，”班主任严肃地看着他，“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
　　“没有。”他的声音极其淡然，“是我的问题。”
　　“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
　　“你现在说这些有用吗？”班主任无奈，“我已经通知了檀妍的父母，他们很快就到，你最好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明白。”
　　“这件事情因我而起，无论要受到怎样的处分，我都无条件接受。”
　　就在班主任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瞬间冰冷下去。

　　檀妍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周围空无一人。
　　呼吸有点困难，视线有点模糊，浑身有点无力，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她再次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浮现的是檀越阴鸷的面庞，以及他一声声冰冷的质问，一步一步地靠近她，仿佛一个专断的审判者，要将她打入无尽的深渊。
　　她猛的坐了起来，这么短暂的几分钟，她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这时，开门声响起，她看见母亲走了进来。
　　“怎么样，现在好点了吗？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没事，好多了。”她向母亲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又将头转向窗外，看着逐渐暗下的天。
　　快要下雨了。她心想。
　　“妍妍，妈妈有问题想问你，”母亲的试探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跟那个男生，是不是……”
　　“妈妈，”她打断了母亲的问题，“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我这次发病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请您和爸爸不要再去找他了。”
　　“檀妍，”她感受到母亲的声音逐渐严肃起来，“我记得我说过，打断长辈说话很不礼貌。”
　　“不管你和那个男生之间发生过什么，在我看来，他严重地影响到了你的学习和生活，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和他有任何接触，我也会联系班主任给你转班的。”
　　“妈妈……我……”她回过头，下意识地想要据理力争一番，试图打消母亲的念头，但母亲已经离开了房间，完全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本身就是理亏的那一方。
　　十六年来，她一直想要挣脱父母为她筑建的牢笼，直到遇见他，才真正地拥有勇气踏出这一步。
　　但是，现在这束她生命中唯一的光，似乎，也在逐渐消散。
　　她抬头，望向窗外，看着乌云将太阳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吞没，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一周后，她出院了，恢复了正常的校园生活。
　　由于转班手续还在审批中，她暂时还留在原来的班级。
　　刚踏入教室门，她一眼就看见了被簇拥在人群中央的他，依旧是那个耀眼的他。他似乎并未因为那件事而受到任何影响，一如既往地用温和礼貌的笑容应付着周围向他请教问题的同学。
　　这时，他突然抬起了眼，望进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种跟他嘴角边的笑容完全相反的眼神。
　　他的黑色瞳孔比一般人更加深邃，此时显得更加深不见底，令她忍不住一颤。
　　她慌乱地别开眼，低着头走到他身边坐下，开始整理自己的课本。
　　“要走吗？”耳边响起他低沉、平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手上的动作一停，随即恢复正常，“嗯。”
　　“哈，”他冷笑了一声，“是要跟我分手啊。”
　　他慢慢地转过头，左臂撑在课桌上，左手撑着头，微笑着看着她，“是这样吗？”
　　此时的他，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在与旁边的这个女孩神情暧昧地说着什么悄悄话。周围很多人忍不住朝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只有她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场腥风血雨。
　　冷汗不断从手心冒出，她咬住自己微微颤抖的嘴唇，终于强迫自己转头看向他，说出了那句贯穿自己心脏的话语。
　　“是的，”她的眼眶微红，眼神中是无尽的绝望与痛苦，“我们结束了。”
　　他敛起了笑容。
　　“午休，天台，我们作最后的道别吧，”他起身打算出去，此时上课铃声正好响起，“我等你。”

　　（2019年11月）
　　我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抬起头，就看见檀越阴沉着脸快速走过来。
　　我慌乱地推开云之，连忙站起来，却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两眼阵阵发黑，就快要站不住的时候，落入了那个怀抱。
　　我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扯住他的衬衫领口，轻声在他耳边道：“回去吧，我们回去吧，不要管他，好不好……”
　　他一言不发，一手狠狠地将我从他的怀里扯出，一手掐住我的脖子，但却迟迟没有用力。
　　我能感受到他隐忍的怒火，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掐住我脖子的手缓缓移到了我的下巴，突然用力向下一压，迫使我看着他。
　　“现在回去，等着我。”低沉的、平静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耳中。
　　他的黑色瞳孔深不见底，就要把我吞没。
　　话音刚落，禁锢住我的双手突然松开了，突然的脱力让我险些失去平衡。
　　不知道是不是十年前经历过同样的场景，此刻的我意识到，后面等待着我的，是无底的深渊。
　　我惊恐地望向云之。
　　“快离开这里好吗？这一切跟你毫无关系！”我用从未有过的音量大声催促云之离开这里，不希望事情的发展朝着无法预计的方向发展。
　　“我不会离开，除非你主动离开他。”
　　“回去。别让我再重复第三遍。”头顶那个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强忍住从不断翻搅的胃部直抵喉咙的恶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抬头看着他，用最卑微地语气作最后的挣扎：“别伤害我身边的人，求你。”
　　但他并未作任何回应，甚至是一个眼神。
　　我揪紧身上的披肩，回头慢慢朝楼里走去。看着眼前阴暗的楼道，仿佛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坐在沙发上，我看着右手腕上的丝带，不受控制地将它解开，露出了那道永久的、丑陋的疤痕。
　　我知道，表面的美好永远掩盖不了被黑暗腐蚀的内心。
　　我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那个眼神空洞的自己，机械式地用小刀深深地划开自己的右手腕，看着鲜红的血液从手臂上蜿蜒曲折地缓缓留下，就像一条条正在侵蚀自己灵魂的毒蛇。
　　或许是我，把他也拉入了黑暗吧。
　　一个身处黑暗的人，有什么资格渴望光明。
　　但我只是，我只是，不想把他身上的光芒掩盖住。
　　明明他是那么耀眼的一个人。

　　就在我小心翼翼地将叠好的丝带放在桌子上时，门“咔哒”一声，随后一股冰冷刺骨的风传来。
　　是他回来了。一切也都该结束了。
　　他的衬衫前两颗扣子被解开，原本整齐的发丝此时凌乱地微微翘起，整个人透露着从未有过的疯狂气息。
　　他走过来时全程都未看我一眼，而是紧紧盯着我放在桌子上的丝带，双拳紧握，脖子上和手背上的青筋明显地凸起。
　　“要走吗？”他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这个安静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诡异。
　　“是。”我别过头，企图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恐惧。
　　我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死死地压在了沙发上。
　　他的腿压着我的腿，左手掐住我的脖子，右手抓住我的两个手腕，将我的双手禁锢在我的头顶。
　　“你疯了吗？放开我！”我死命地挣扎，但在他的压制下根本就是无用功。
　　“你说对了，檀妍。”他一边拿起桌子上的丝带，捆住我的双手，一边微笑着，温和地对我说道，“我就是疯子。”
　　“你和刘云之之间的事情，我本来是想装作视而不见的。”他的手轻轻地抚上我的脸颊，“你看不出来吗，我是多么耐心地，在等你主动向我走过来。”
　　“既然这样做都没有办法让你回心转意，那我也没必要继续装下去了。”他突然敛起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眼神中的阴鸷不再刻意掩饰，狠狠地掐住我的脸，俯下身，在我耳边缓缓道，“就让我们用十年前的解决方式怎么样？”
　　“什么？”我全身都因为他打在我身上的阴冷气息而僵住了，在他的控制下毫无还手之力。
　　他突然开始撕扯我的上衣，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的冷意让我瞬间恢复了意识。
　　“疯子！”我大喊着，死命地咬住他的左手，血腥的味道很快就充斥了整个口腔。
　　鲜红的血液顺着他左手的伤口滴滴坠落，染红了他白色衬衫的袖口，落在了我裸露的胸口上。
　　他低下头，冰冷的嘴唇落在上面，吮吸着那滴鲜血，随后用牙齿割破了我胸口上的皮肤，在上面留下了专属于他的印记。
　　我绝望地尖叫着，眼泪顺着脸颊两侧不断留下，但他却置之不理，毫不留情地用力扯掉我的半裙，然后把手探了进去。
　　“你的身体可永远不会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