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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无比娇弱的黛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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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河的好心情一直维系到了第二天上课的时候。
A大的导演系虽然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专业,但专业的人却不多,专业门槛极高,文化分和魔鬼面试就能刷下几乎百分之九十的人,以至于每一届的学生都只有两位数,相对其他系来说可谓单薄。
李清河那一届只有十八人,这一届更少加上李清河居然才十五个人,坐在可容纳六十人的教室里,分外空旷。
留着大胡子的文艺中年男人站在讲台上,环顾一周,视线凝聚在被军训磨砺一个月的黑色祖国花朵们中格格不入的小白花,挂上和蔼的笑容,喊道:“清河啊”。
低下头降低存在感的李清河身体一僵,绝望的抬起头,看着快半年没有见过的老师,努力上扬着嘴角,艰难的答应道:“老师啊”。
祖国的小黑炭们迷茫的看着他们互动。
何蘘笑的更加和蔼亲切,说:“大半年不见老师,想老师了吗?”
李清河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点了点头。
何蘘摸了摸胡子,脸上挂着欣慰,嘴上说着:“既然老师那么让你记忆深刻,那第一节课就由你上吧,”慈祥的笑容,和蔼的目光,“老师相信你,一定没有忘记第一节课老师是怎么上课的吧”。
得,惦记上自己了。
李清河失去了灵魂,木然的看着那个奸笑着坐到后排的老师,心底重重叹了口气。
导演系学生少的好处也多,一群老师关注着那几个学生,反而更容易投入心思。
李清河在这方面的天分极好又没有年轻人的浮躁肯扎扎实实的学习,老师们都很稀罕这个学生,虽然上学期玩叛逆到处乱跑不肯上课,可该交的作业问老师问同学都跟学校在上课的学生一样,交到他们手上来,作业质量都是最好的那一批。
几位老师怀着私心随她去,没想到这人又折腾起来,要重读大一,老师心里有怨气,李清河心里明白,只能苦着脸仍老师磋磨,更何况这也是老师的一片好意。
大一新生大多在军训里就认识了,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可艰苦的生活更容易获得友谊,李清河一开始就选择不军训,自然也是选择不加入这个小群体,李清河虽然坐在里面,却格格不入。
老何这是在帮她,人总是慕强的,对优秀的人反而更加宽容,老何重视她,就是在对她的肯定。
于是坐在角落里力求不显眼的李清河站在了讲台上。
这一届新生,终于看清了传说中的李清河,李清河不在江湖半年,江湖却倒是是她的传说,学弟学妹们刚半只脚迈入大学校门就在贴吧,学校群等渠道里了解了这位风云人物。
学弟学妹们对学长他们的推崇嗤之以鼻,觉得校园传闻太夸张,可现在看看真人还真有几分传言中的样子。
身形消瘦,穿着简单,半长不长的头发堪堪到肩,浅琥珀色眼眸的三白眼,冷淡又疏离。
底下盯着她的人,下意识移开眼,想到群里说的李清河不好接近的冷漠样是真的半点不差。
李清河不知道底下的人怎么想,站在讲台上把去年老何讲的第一堂课回忆了一遍,才按着记忆里的去年的流程开始,倒不是李清河记性好的没边,只是第一堂课大多都一样的开场。
百用不厌的自我介绍开头,每个人站起来说自己的名字爱好之类的,现在学生其实都比较烦这些,但第一堂课嘛,老师学生都包容些,还是会耐着性子起来说了一下自己的名字爱好。
等结束了,再让他们翻开书,简单介绍了这门课的设立原因和重要性,其实就是说这门课重要,你们不要逃课,刚开始还能唬住几个学生,到后面基本就不管用了,不过这不是李清河该担心的问题。
再提了一嘴他们最关注的学分考试与怎么不挂科,然后就轮到最烦的部分,也是老何不想上课的原因—让学生买单反。
这事表面简单,理由正当,导演系的学生为了以后的作业基本上都是人手一台单反的,借的总归是不方便,学生心里也是有准备的。
可最愁人在高中思维的大一新生们善于提问的美好品德还在,所以.....
“应该买什么单反呢?”发言的是一个男生,或许是不知道如何称呼,干脆省去直接发问道。
来了来了,老师们避之不及的环节,这环节特别难回答,贵的有些人买不起,便宜的有的人又看不上,而且.....
“什么地方买比较好,有什么推荐吗?“
年轻的老师会推荐自己认识的朋友那边买,价格确实会低一些,但久了就会发现根本不行,学生会怀疑你吃回扣,自己付出了人情反而吃力不讨好。
你推荐型号吧,他们买来试一段时间,好用就是他们会买,出了什么问题又要往老师身上搁,总之这事是费力不讨好。
李清河抿了抿嘴,学着老何的万金油,问单反型号就说单反应该具备什么性能,问地方就淘宝、京东、自己有认识的亲戚朋友可以去看看。
但能进a大的哪有什么傻子,怎么可能三两下就被你绕开。
李清河打足了精神,挂着礼貌的笑容将一个个直球提问圆润绕开。
等她再抬眼看老何老神在在的端着保温壶抿了一口茶水,一副快活极了的样子。
李清河咬牙,又挡过一记直球,心里暗戳戳记下提问的男孩子的脸,已经三次了。
阳光刺眼,窗外的梧桐摇晃,光影在木质课桌上蔓延,书页翻过一页又一页,伴随星期五的最后一声椅子推开时摩擦地板的声音划过,这一个星期就这样慌慌忙忙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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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河格外喜欢下雨,是雨季来临以后,林故安观察得出的结论。
在下雨天,李清河总会放下手头上的事情,泡一杯薄荷水或者其他,闲适的坐在靠近阳台的沙发上,隔着玻璃门,静静的看着雨。
有时为了离雨更近些,她也会跑到阳台上,随意的坐在地上,靠着玻璃门,感受雨的来临,像个没见过雨的孩子,浅琥珀色眼睛里带着轻松的愉悦。
林故安不大理解她的莫名的喜欢,觉得浅琥珀色的眼眸应该属于自于遥远的尼罗河畔,那本该是一个烈日当空,常年少雨的干燥地方。
不过这样想,好像又可以理解了她为什么那么喜欢雨,在遍地是沙漠的地区,一场奇迹般的暴雨就可以创造一片绿洲,这是值得歌颂舞蹈的事情,如此看来,好像她的喜欢也显得不足为奇。
林故安想起前段时间,李清河说期待卡尼期,大致是自己理解错了?她没有别的心思,只不过单纯的喜欢下雨罢了,持续两百万年的暴雨……,李清河能天天都那么开心。
说来有趣,前段时间李清河拉着她要玩一个abo的测试游戏,说是朋友发的,她觉得好玩。
李清河的结果是牛奶味的Alpha,觉得这个测试完全不贴合她的形象。
林故安也觉得不对,如果真的有abo这种世界的话,李清河应该是硝烟味的Alpha,强势、无法忽视又充满侵略性的味道,普通人下意识会排斥,喜欢的人却无比沉迷的味道。
再联想到卡尼期形成的原因是火山爆发排放出的大量二氧化碳引起的持续性暴雨。
火山爆发时不正是硝烟味吗?
所以硝烟味的Alpha真的是无比的贴切。
不开心的李清河鼓着气,火山爆发引起自己喜欢的暴雨,暴雨如注熄灭李清河的不开心。
真是完美无缺的逻辑。
不过林故安还是低估了她对雨的喜欢,自那天以后,她把李清河喜欢雨改成了李清河是雨的信徒。
那是黑云笼罩,阴沉沉的下午,在家里休息的林故安忙着赶课的李清河急匆匆的出门忘记带走一把伞。
看着这个天色,偶尔的闪电,像是要下一场时间不短的暴雨,林故安拿着伞出门,要去接小孩回家。
本来是想在教学楼门口等她的,没想到走到一半就在路上看见了在雨中漫步的小孩。
远处是黑色的森林,她们在道路的两边,隔着并不宽的柏油路,瓢盆的大雨滂沱,林故安隔着偌大的雨帘看着她。
弹珠大的雨滴往下砸,屋檐落着哗啦哗啦的水流,树干吸足了水分,叶子显出这个季节特有的绿,路上拿着伞的行人匆匆,唯李清河双手插兜,慢悠悠的走着,脚步带着轻快,像是踩着不知名的舞步。
其实也没有小说里写的浪漫,在别人眼里,她就像一个湿漉漉的落汤鸡,滴着水的头发紧贴,遮住了双眼,微长的睫毛落下轻薄的水帘。
路过的车辆更是吵闹不休,滴滴的刺耳声在混乱的雨里,格外的烦躁。
林故安没有打扰她,撑着透明雨伞,在另一边跟着小孩的脚步,在来往匆匆忙忙的街道里怪异的一对闲人。
再长的路也会有尽头,李清河在尽头楼下驻足不前。
雨雾是林故安天然的遮挡物,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无所畏惧的打量着前面的人。
很明显,李清河是脱离低级趣味的小孩,不会模仿小猪佩奇去踩水坑,她站着雨里,看着爬满爬山虎的红砖小楼里聚着明亮灯光的三楼窗子。
在丝毫没有放缓的雨里,她显得十分放松,毫不在意的往积满水洼的草地一坐,冰冰凉凉的水流往衣服里钻,天空的味道混着青草与泥土,是天与地最贴近的一次。
大自然总是有神奇的力量,水拍树叶的声音,雨打地板的声音,防盗窗的铁板啪啪直响,风也停不下来,在这分明混乱的节拍里,林故安偏觉得安静,以至于隔着距离,她也能听见随着拍子合着不着调的歌词的声音,像是虔诚的信徒歌咏着雨的颂歌。
要是别人看见肯定会大喊神经病的吧,哪有人在雨天望着明明可以回去的家,哪有人那么傻打着伞在傻子背后,看了很久,泥点在她裤脚编出花来。
直到李清河终于有回家的念头,她站起身来,仍由雨水洗掉她身上浑浊的痕迹,她像个心满意足的孩子,慢悠悠走回家。
林故安撑着伞,静静等了一下,电话铃声响起。
“你已经回到家了吗?”
“我刚刚想着你没有带伞就去接你了”。
“你们提前下课了啊,好吧,那我回来了”。
“你先去洗澡吧,我马上回来了”。
电话挂断,林故安等了一会才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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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间开着冒着暖意的浴霸,磨砂的玻璃门往外冒着热气,李清河换了个地方淋雨。
热腾腾的水流洗掉残留在骨子里的刺骨寒冷,青紫色慢慢在皮肤上消失,但愉悦的心情仍在身体里环绕。
她看见开门声响起又关上,窸窸窣窣的声音让她加快的洗澡的速度,白色的泡沫掉进她用力摩擦时弄起薄红的锁骨湾里,它待不了多久,很快就被冲走,只剩下微凉的薄荷香。
匆匆忙忙的换上衣服,她站在厨房熬着姜汤的林故安后边,皱了皱眉。
林故安换了身家居服,扭头看冒着热气,头顶竖起一缕头发的她。
“怎么不多冲一下?淋了那么久的雨,容易感冒的?”语气平淡。
李清河挠了挠后脑勺,憨憨的说:“没事的,你刚刚有没有淋到雨?快去冲一下。”
林故安淡淡瞥了她一眼:“好,记得喝一碗姜汤”。
李清河依旧那副憨样,认真的答应。
走进热气未散去的卫生间,林故安闻到那股混在水里的薄荷清凉,回忆起abo话题的后续。
她顺着李清河测了一次,结果是红酒味的Alpha,李清河嚷嚷着这个测试特别离谱。
“那我应该是什么味的Alpha呢?”轻笑的御姐音逗弄着小孩。
“雨水味吧”,记忆里的李清河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耳垂有些发烫。
满是坏心眼的小孩,林故安暗自腹诽,雾气再一次弥漫,赤足踩着温热的瓷砖。
林故安哼哼着刚刚听到的不成调的词。
我感到一些冷
因为我在蒙蒙细雨中
独自前行
我的手心和额头的湿了
不知从何时起我变的阴暗
似乎只要一直依靠在这里
就能等来光明
外面的无声细雨
向我倾述一天之中
不曾获知也不曾期待的琐事
寂静与燥热的白天
都知雨滴的细雨中悄然改变
我听着这些声音
不知何时又像平常一样入睡了
林故安学着李清河又重复了一遍,“只要依靠在这里,就能等来光明”,不着调的词在狭小的空间里晃荡。
—
次日,林故安手贴着发烫的额头,郁闷的想,被雨淋的湿透的人还在外面活蹦乱跳的,自己这个打伞的怎么就感冒了呢?还没想出结果,被说是活泼乱跳的人去外面买回药,端着热水进来了。
李清河眼神带着担忧,扶起林故安,把水和药一块递给她。
又拿起体温计看了眼,语气沉重:“三十八点五,先吃药看看,降不下去就去医院”。
她自顾自地郁闷嘀咕:“怎么就感冒了?明明洗了热水澡还喝了姜汤”。
语气一转,打趣道:“林黛玉小姐,你怎么那么虚啊?”
吃完药的郁闷林故安听到这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病猫瞪的虚弱不堪,罪魁祸首李清河丝毫没怂,往她额头贴上一块印着卡通画的退烧贴。
最近天气阴晴不定,感冒的人太多,药店退烧贴严重缺货,李清河只好买了还有剩的儿童退烧贴。
一直成熟稳重的林故安:“……”,抬手就想拿掉,李清河赶紧按住,拉着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压实合不上的被子。
“只有这个了,你将就用吧”,李清河憋着笑。
“出去!”林故安气急败坏,觉得什么乖巧的小狗都是假象,分明就是讨人嫌的小孩。
“别生气嘛,我又不是故意的,药店只剩下这个了,”
林故安觉得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虚弱的赶人:“出,去!我要睡觉了。”
“好好好,那我等下再进来看看”。
林故安不想说话,她好苦,刚刚咽下的药都没有她苦,顶着儿童版退烧贴,再一次陷入郁闷的沉思。
“退烧了啊”,李清河蹲在床边,看着陷入昏睡还皱着眉头的林故安,松了口气。
“林黛玉”,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快点好起来啊”。
房门再一次闭上,厨房熬着的白粥再一次冒起滚烫的大泡,李清河叹了口气,关上了已经开了两次的煤气。
“早知道就带伞了……这样你就不会感冒了……”
“这样还Alpha呢?那么弱,明明就是Omega”。
“零故安”。
空旷的厨房,讨林故安嫌的小孩偷偷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