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爱丽丝》sasanqua

3、REC_03_地球的过去与现在

　　时间：2231年12月2日 22:00
　　天气：晴
　　地点：地球——二十九区——LQ公司地球测试场
　　记录：付晓、洛荷

　　FUXIAO：每个入职地球测试场的新员工都要接受这样的教育吗？
　　LUO：不是的，只有“钟摆一代”才需要。
　　FUXIAO：是怕我们无法在地球大气圈里生存吗？
　　LUO：不是的，是怕你们忘记自己的故乡。

　　LQ机器人公司地球测试场，占地面积比付晓原本工作的“冷泉”二号测试场大了近三倍，设施齐全，甚至拥有一个可以容纳三十人的小型放映室。
　　上班第二天（准确来说是第一天），刚刚完成一款主要使用在港口和机场的运输用大型机器人的应用测试工作之后，付晓被陈主任叫到了休息室。
　　“适应性培训？”
　　“地球测试场的入职培训，是针对从未在地球上生活过的员工，增强对环境的适应性……”
　　“《地球生活手册》还不够吗？”
　　付晓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陈主任挠挠头，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
　　“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就是观看一部历史纪录片，打瞌睡也行，就是走个流程。”
　　陈主任的话让付晓对地球测试场的职场风格又有了新的认识。

　　“我陪你一起去。”
　　走在付晓身旁的洛荷低声说道。
　　“那多不好意思。”
　　听陈主任说，这个适应性培训时长高达六小时，下午四点开始，结束的时候接近晚上十点。
　　付晓说道：
　　“要不你下班了先回去，爱丽丝，给洛荷一个权限。”
　　【访客003号，开门权限已设置。】
　　居家辅助人工智能当然只能控制家中的电子设备，但不一定只能在家中使用。
　　身为软件工程师的洛荷，替爱丽丝修改了定位限制，因此两人即使在测试场也可以使用通信终端呼叫她。

　　“没事，”洛荷关闭通信终端的提示，笑着说道，“我也没看过这个纪录片。”
　　身为地球人的洛荷当然不必接受这项入职培训，但并不代表她对于地球的了解比付晓更加深刻。
　　“而且，我也想找个地方补觉。”
　　地球测试场的员工下班时间是下午六点，提早两个小时下班摸鱼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搭档不在无法就继续工作，但两个小时无所事事的时光极有可能会被别人盯上，比如某位陈主任，然后被派去做额外的工作。
　　那就有点糟糕了。
　　“好吧，我去跟主任说一声。”
　　付晓当然不会拒绝卖个顺水人情给新搭档。

　　放映室位于测试场东北角的一幢小楼里，旁边就是园区的围墙，围墙外是一片灰蒙蒙的旷野。
　　地球测试场虽然建在荒无人烟的旷野上，但有时候测试噪音还是挺大的，因此高高的围墙上面安装着高性能抗性消声器。
　　这幢被洛荷称为“娱乐厅”的建筑物里，除了这个设施之外，还有一间面向员工服务的小小的咖啡厅。
　　一位肉眼即可识别出身份的人工智能咖啡师站在柜台里面。
　　【请问您需要喝点什么？】
　　付晓皱了一下眉头，她记得自己曾经测试过一款人工智能咖啡师的原型，但不知道与面前这位是不是同款。
　　虽然人工智能测试的重点并不在咖啡的口味，但那次付晓还是试着喝了一下这款机器人的制作成品。
　　不能说难以下咽，但即使是对于食物毫不挑剔的付晓也觉得有点难喝。

　　“嗯……我请你喝咖啡？”
　　把思路从回忆中转向，付晓询问道。
　　洛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是最常见的那种类型。
　　“你忘了，我是来补觉的。”
　　“哦，那就来一杯焦糖玛奇朵，普通甜度就行。”
　　付晓转头向着人工智能咖啡师说道。

　　“等等，你说补觉？”付晓知道自己的反射弧比一般人要长，但是长到这种程度也算是无人能敌了。
　　“难道是昨晚没睡好？是不是我打呼噜或者磨牙吵到你了？我早就跟爱丽丝说这房子隔音不太好……”
　　“没事，我有点认床，从小就这样。”
　　洛荷倒是一脸云淡风轻。
　　于是这个话题就随着人工智能咖啡师的说话声走向了终点。
　　【您的焦糖玛奇朵，普通甜度已经制作完成。】

　　付晓坐在仅在脚下有一些微弱照明的放映室里，喝了人生第二杯由人工智能制作的咖啡。
　　味道比想象中的好多了……或者说，比自己煮的咖啡要好多了。
　　付晓悄悄扭头看了一眼坐在身旁酝酿睡意的洛荷，内心盘算着，或许她能做出更好喝的成品。

　　放映开始了，片头是用有些过时的蓝色艺术字书写的八个大字——地球的过去与现在。
　　距今约一百五十年前，发生了两起改变人类历史和发展轨迹的事情。
　　战争，永远无法停止的话题，即使是大部分人都已经远离地球的现在，也依然频繁地在九个人造卫星之间进行着……以另外一种形式。
　　但一百五十年前的那场战争，战火绵延近百分之八十的土地，造成了几乎半数的人口衰减。

　　当时科学家研究出了一种比核武器更加可怕的东西——电磁屏蔽粒子，万幸人类的良知阻止了这个造物在实战中的使用。
　　如果打开了这个“潘多拉的魔盒”，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现今绝大多数的通信设备都将无法使用，连带的后果不可想象。
　　付晓一边听着身旁陷入沉睡的洛荷平静的呼吸声，一边心想，如果屏幕上那个指挥官大叔按下了按钮，像自己和洛荷这样的人如今都要失业了吧。

　　战争结束后，地球没有给活下去的人类很多休养生息的时间。
　　一场席卷整个星球的大洪水过后，地球上百分之九十的土地被海水覆盖，陆地已经变成了很小的一块。
　　这也直接导致人类开始启动人造行星计划，花了近百年的时间，将尚未被战火和海潮摧毁的技术整合在一起，实现了逃离地球的第一步。
　　“钟摆”是距今六十年前成功发射升空并投入使用的。
　　那之后便是“凤庭”、“霜天”、“眠沙”、“月华”、“露桥”、“冷泉”、“桃叶”与“静海”，短短十年间，九颗人造行星便依次发射升空，而后静静地运行在地球和火星之间的轨道上。
　　他们之间保持着误差以米为单位的距离，形成一个新的“星座”。而这个“星座”每年与地球距离最接近的四次，便是付晓所搭乘的穿梭机的发射窗口。
　　反倒是地球，资源逐渐衰竭，人口日益减少，仿佛一片被遗忘的土地……

　　大概是受到洛荷的影响，又或者是屏幕上关于人类历史的介绍过于枯燥，付晓的眼皮也开始打架。
　　她喝了一口已经变凉的咖啡，强忍着睡意，终于等到了纪录片的下半部分。
　　——《地球生活手册》的详细注解版本。
　　付晓从手提包里拿出那本满是文字，没有一张插图的小册子，翻到关于饮食的一页。
　　她明白自己只对食物感兴趣，其他方面都随意。

　　移居人造行星的人类，对于饮食已经到达了随遇而安的境界。人工智能制作的食物完全不在乎色香味，只能确保摄入的营养成分满足身体机能的运作需要，而大部分人即使面对味如嚼蜡的食物，都能面不改色地咽下去。
　　付晓的母亲除外。
　　移居第七颗人造行星“冷泉”的时候，虽然没有带走一丝关于地球的记忆，却带走了一条对于地球食物充满无限追求的舌头。
　　她会在空闲时间前往各大行星搜寻能够还原地球美食的食材，付晓带来的红茶就是其中之一。
　　同时，她还包办了全家人的一日三餐，像爱丽丝这样完全没有做饭技能的居家辅助人工智能，倒是很适合去为她服务。
　　受到母亲的影响，付晓对于食物的要求同样严苛，只可惜她并没有遗传到母亲的好手艺，只能寄希望于她能干的新室友。
　　想到这里，付晓忽然有种冲动想要叫醒睡得正香的洛荷，问问她会不会做屏幕上正在展示的一款名叫“宫保鸡丁”的地球传统菜。
　　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屏幕上展示着关于餐饮业的介绍，食物的种植和收获，以及简单的处理方法，这些都是《地球生活手册》上没有详细记载的内容。
　　介绍的速度有点快，付晓没有携带任何记录设备，她试着呼叫爱丽丝帮忙，却收获了一条报错提示：
　　【信号中断，可能附近存在通信阻隔材料。】
　　通信阻隔，战争中未被放出的恶魔——电磁屏蔽粒子最终的归宿，就是被放置在建筑材料或是仪器的外壳之中，用以隔绝通信信号的传输。

　　付晓不禁皱起了眉头。
　　通信阻隔在测试场园区中并不罕见，处于企业机密、设备安全等方面的考虑，在不少地方都设置了通信阻隔，比如付晓工作的人工智能测试间等。
　　不过，这一间不常有人使用的放映室，有必要设置通信阻隔吗？
　　这个名叫《地球的过去与现在》的纪录片，会涉及什么企业机密？
　　思来想去，她还是把身旁的洛荷摇醒了。

　　“嗯？”
　　睡眼惺忪的洛荷，发出不符合人设的可爱声音。
　　“醒醒，还有十分钟就放完了。”
　　付晓难得使了个坏心眼，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
　　实际上，这个纪录片还有大约两个小时的片长。
　　发现自己被欺骗之后，洛荷揉了揉眼睛，不气也不恼，认认真真又言简意赅地回答着付晓的提问。
　　“宫保鸡丁？用花生和鸡腿肉制作的一款菜肴，嗯，我会做。”
　　“这家餐厅在杨树街190号，离你家不远，等休息的时候带你去。”
　　……

　　一直到纪录片放映完，陈主任进来查看两个人是不是都已经睡着的时候，她们还在滔滔不绝地讨论着有关食物的话题。
　　不管地球的过去发生了什么，这都是纠缠于现在与未来永恒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