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史今朝

24、Spring

　　日子在花样百出的幸福中，一天天地往前走着。

　　捱过隆冬，便是春盛。

　　春日的某一天，邹喻在快要下班的时候，接到林央的电话，那头语气激动得很：“你姐们我成功升级了，公司门口等你，带你去庆功。”

　　忙完工作，邹喻便飞快下了楼，出了公司，在路边找到那辆熟悉的车，邹喻打开门坐了进去，看着林央，眉梢一扬，一副恭喜的神态：“哟哟哟，以后是不是得改口叫林副主任了？”

　　“邹喻你上班上傻了是不是？”林央像看傻子一样地看了她一眼，“我刚说的是升级，不是升职。”

　　邹喻不解：“升级？什么升级？”
　　林央笑而不答，发动车子开上了主路。

　　车子开过一个十字路口，邹喻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升级是什么意思。

　　她心里着实惊了一下，与此同时，下意识地往林央腹部看了一眼，紧接着，便脱口而出：“前面路口停车！”
　　林央以为她突然有什么急事，在前面路口停下，问：“怎么了？落东西在公司了？”

　　“下来我开！”不容置喙的语气。
　　话音未落，邹喻便二话不说地拉开了副驾门，绕过车头，走到驾驶座，紧跟着，吐槽的话语便随着打开的门，从林央头顶落了下来：“我说你也真是心大，孕妇尽量不要开车，尤其是前三个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么？”

　　林央：“......”
　　你不也说了，是尽量么。

　　不过，林央还是听着她的唠叨，被迫换到了副驾驶，结果，刚坐好，安全带还没系上，就听到邹喻又开始唠叨了：“你家那位不管你，就由着你这么胡来？”

　　“我就是怕告诉他之后，他会絮叨，所以先过来告诉你，”林央扣上安全带，看着邹喻，无奈地叹了口气，“谁能想到，你比他还婆婆妈妈。”

　　邹喻：“......”

　　-

　　到达商场，怕孕妇饿着，两个人先上去吃了个晚饭，然后才开始逛母婴店。
　　要不说孩子的钱好赚呢，那一个个小衣服、小鞋子、小玩具、小毯子，个个都设计得精致又小巧，粉粉嫩嫩的，就这玩意儿，谁看了能不迷糊啊。

　　别看两个人在工作中都是雷厉风行的主儿，这进了母婴店，一个赛一个的母性大发，看到喜欢的东西，跟个小孩一样，腿都走不动道了。
　　最后，因为不知道性别，所以男的女的都各来了一套。
　　付款的时候，邹喻先林央一步，拿出手机结了账。

　　林央问她：“你干嘛？”
　　邹喻看了眼她的肚子，笑着说：“初次见面，干妈不得给点儿见面礼。”

　　林央也没跟她客气，想着某个品牌店正好出了新款，等会儿可以带她去逛逛。

　　进了店，林央一边看款式一边跟邹喻吐槽：“我之前不是做一档民生节目么，有一个孕妇生日了给自己买条裙子都被老公说浪费，说都当妈的人了，还臭美什么，我当时听了，恨不得把摄像机直接砸那个男的脸上。”

　　“这都什么歪理，孕妇就没有爱美的权利么？”邹喻也表示相当不理解，“等到时候我有了宝宝，我也要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就是！”说着，林央看了眼邹喻，饶有兴致地问，“所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要宝宝啊？”
　　“......”
　　“梁时遇都三十的人了，他就不着急当爸吗？”
　　“......”

　　“你以为谁都跟你和你老公一样，从小青梅竹马到大，没有经过长时间的分离。”
　　“说的也是，还是梁教授考虑周到，你们是得抓紧时间好好过过两人世界，弥补弥补那几年，不能着急要孩子，”林央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说，“毕竟，孩子生出来就塞不回去了。”

　　邹喻：“......”
　　这理由，也就你想的出来。

　　两个人逛了没多大会儿，邹喻便拿着林央替她挑好的裙子，进去试了。
　　到底是多年闺蜜，林央太了解她的眼光，给她挑的这两条裙子，都格外衬她。一条是浅蓝色的碎花裙，材质轻柔飘逸，很好地中和了她身上的清冷英气，衬出她温和柔美的一面；另一条则是小黑裙，半露背设计，腰间有几条垂坠下来的绑带，性感又不媚俗，穿上去妥妥一气质女王。

　　林央看了，直接说：“这两件都包起来。”
　　邹喻听到，立马叫住服务员，说：“那个黑色的，不要了。”
　　林央：“为什么不要？这个多好看啊。”

　　邹喻盯着那条裙子后面的设计，空咽了下喉咙，目光躲闪着，避重就轻地说了句：“我不喜欢那个绑带设计。”
　　——穿这样的裙子，“售后”太累。

　　林央听了，扫黄基因瞬间觉醒。
　　几乎是瞬间，她噌的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镜子面前，跟个流氓一样，右手搭上邹喻的肩，抬手摸着她的耳垂，好整以暇地看着镜子里的她，轻啧一声，颇有深意地说了句：“梁教授挺会玩儿啊。”

　　邹喻：“......”

　　“你少说两句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邹喻说着，瞪了林央一眼，转身就往试衣间走。

　　但是，她越推拒，林央越有兴致，还在她耳边追问：“邹总监，讲讲细节呗。”

　　“林央！你够了啊！”

　　被叫到的人穷追不舍，一路追她到试衣间：“讲讲呗！讲讲呗！”

　　邹喻忍无可忍，脱口而出一句：“我说你都要当妈的人了，能不能注意点胎教！”
　　邹喻觉得，这天底下就找不到第二个人，能这么不害臊地问人闺房秘事。

　　“这有啥可注意的，这套流程他比咱还熟，”说着，林央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他跑得不比谁都欢，要不能跑赢那么多竞争对手么。”

　　邹喻一抚额，真的是服了。
　　——有这么说自己孩子的么。

　　-

　　最后，林央拗不过她，只买了一条裙子。
　　逛完街，林央打电话给任寻，让他过来接她们。
　　任寻和林央从小一起长大，大学毕业就考取了公务员，模样周正，性格老实温厚，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偏偏就是栽在了林央这个没正行的人身上。

　　任寻到了之后，两个人都说先把邹喻送回家，邹喻才不愿意，挥挥手，一脸嫌弃地说：“赶紧走赶紧走，我才不当你俩的电灯泡。”
　　林央听了，傻笑着说：“没事，多你一个不多。”
　　任寻听了，却是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什么叫多你一个不多？

　　林央看着他，一脸淡定道：“就是你要当爹的意思。”

　　话音一落，气氛先是安静了几秒。
　　然后，邹喻就欣赏了一位向来成熟稳重的人民公仆，在公众场合不顾形象的即兴舞蹈秀。
　　再然后，林央就被这位“民间舞蹈家”抱走了。

　　目送他们走之后，邹喻也没急着打车回去，因为她知道，梁时遇一定会来接她。
　　或许是心有灵犀，刚想到他，电话就来了。

　　“在哪儿？”
　　“你忙完了？”
　　“嗯。”
　　“我在星光天地。”
　　“等我，我去接你。”
　　“好。”

　　到达目的地，停好车，梁时遇去找邹喻之前，先上楼买了个东西，以至于耽搁了会儿。

　　找到她的时候，邹喻正坐在麦当劳外面的长椅上，透过玻璃窗，看着店内的一幕。
　　临窗处，坐着穿着高中校服的一男一女，男生好像正在教女生功课。给她讲完一道题，男生便收回目光，做自己的功课去了。

　　当事人或许看不到，但旁观者却能清楚地看到女生偷偷瞥他的眼神。
　　那种试探的、雀跃的、干净的、喜欢的眼神。

　　这样的相处模式，和高中时的他们不一样。
　　但不妨碍，邹喻有所共情。

　　梁时遇站在身后，察觉到她凝望的目光，不知为何，心脏倏地一软。
　　想起他迟到的那些年里，她是不是也像这样，看着别人的爱情，只有羡慕的份。

　　“邹小喻。”
　　一个熟悉得令人心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邹喻立刻收回目光，轻轻抬起了眸。

　　和梁时遇目光对上的那一刻，邹喻觉得时间都慢了。

　　“你来啦！”下意识扬起的唇角，看到他，她总是很开心。
　　“嗯，”梁时遇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回家了，好不好？”
　　“嗯。”

　　看到她身边放着的购物袋，梁时遇替她全部拿了起来，明知故问：“买新衣服了？”
　　邹喻：“嗯，还给你买了一件风衣。”
　　梁时遇笑着，跟她道了声谢。

　　但之后，往停车处走的那一路，梁时遇却罕见地有些沉默。
　　邹喻察觉到，轻轻叫了他一声：“梁时遇。”
　　“嗯？”
　　“你想什么呢？”
　　“在想——”他拉着她的手，倏地紧了紧，“有点后悔，当初没跟你早恋。”

　　邹喻听了，拽着他的胳膊，嗔怪道：“你终究还是后悔了是不是？”
　　梁时遇听出她话里的不满，神情微怔。

　　邹喻看着他，继续质问：“你说，你是不是后悔自己付出了男朋友应有的义务，却没有享受男朋友应有的权利？”

　　那个时候，梁时遇确实是觉得时机未到，觉得自己拥有的不多，觉得自己还不足以与她相配。
　　但他，确确实实是把她当成女朋友在宠。
　　确确实实，给了她一段值得毕生怀念的青春。

　　所以，邹喻才会假装生气，才会这么跟他说话。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不需要后悔，他们之间，从来不存在谁亏欠谁。

　　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之后，梁时遇忽地笑了，学着她，把往事掀过，对未来许下承诺：“以后，不会再让你羡慕别人了。”
　　邹喻笑着应他：“我从五岁开始，就没有再羡慕过别人。”

　　从跟你认识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没有再羡慕过别人。
　　即使后来，我们分开了那么多年，我也没有羡慕过别人。

　　因为上天给我的，是全世界最好的少年。

　　-

　　走到停车位，坐上车，梁时遇知道她的喜好，便随手打开了车载音响。
　　邹喻坐在副驾驶，一边打量着窗外的景色，一边听着流淌的音符，听着听着，莫名觉得这曲调相当耳熟，于是，随口问了句：“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梁时遇说：“Spring.”

　　听到这个歌名，邹喻目光往外一看，才恍然惊觉，现在已经春天了。
　　晦涩萧条的冬天已经过去，万物开始抽芽生长，车窗漏进来的风，更是春意盎然的温柔。

　　春色着实是喜人，但这歌吧，邹喻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这歌听着和久石让的那首Summer也太像了吧，名字还类比，这不算抄袭吗？”

　　吐槽完，她低眉去看了眼演奏者的名字。
　　车载屏幕上，歌名《Spring》后面跟了三个字：久石让。

　　邹喻：“......”
　　打扰了。

　　梁时遇侧眸看了她一眼，觉得她那个无语的表情，可爱到不行。

　　车子在应景的《Spring》中一路向前，最后停在邹喻家楼下。
　　趁她去拿快递的功夫，梁时遇从后座上拿起了两个购物袋，只不过，其中一个，被他调了个个儿。

　　两个人坐电梯上了楼，邹喻看着他手中的购物袋，问：“你怎么把你衣服也拿下来了。”
　　梁时遇面不改色地说：“哦，我忘了是给我买的，等会儿我走的时候，再拿下来就行，反正也不重。”

　　邹喻：“哦。”
　　说完，心里有些酸酸的。
　　——因为一点儿都不想让他走。

　　于是，进了家门，邹喻看着他，忽然提议道：“梁时遇，要不你搬来我这儿住呗。”
　　梁时遇一愣：“嗯？”
　　邹喻赶紧解释：“那什么，我没有别的意思......”她就是不想让他两头跑。

　　“不过，你要是觉得不合适......”
　　“在我面前说话这么小心翼翼干什么，”梁时遇笑着打断她的话，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哄道，“只要你高兴，我入赘都行。”
　　邹喻听了，抬眸睨他：“你别这么说！”

　　看她生气的样子，梁时遇笑得胸腔微震：“这得多喜欢我，嗯？连嘴皮上的委屈，都舍不得让我受，就这么心疼我啊。”

　　“谁心疼你了！”邹喻伸手去推他，双手触上他胸膛的时候，灵光一现，大胆地给他“冠妻姓”，叫他，“邹氏遇遇。”

　　梁时遇：“好好说话。”

　　“我就不！”邹喻扬起下巴，跟他挑衅，“邹氏遇遇！邹氏遇遇！邹氏遇遇！”

　　她叫得格外起劲，殊不知，此刻的她，脸颊微红，柔情潋滟的目光，在月光下盈盈流动，自带勾人属性。

　　梁时遇看着她，喉结自上而下滚动了番，再开口时，声音低沉，自带磁性：“不好好说话是吧，那就好好行动。”
　　说着，吻和话音一同落下。

　　原本放在玄关处的购物袋，因为两人的动静，掉在了地上。
　　梁时遇不管不顾，扶着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很快，邹喻被他带得情动，两个人呼吸、心跳和味道逐渐交缠在一起。

　　梁时遇的吻沿着她的脖颈一路向下，手指却一路向上，去寻她衣服的拉链。

　　她今天穿了件针织连衣裙，拉链一拉开，实在是太容易被吃干抹净。

　　很快，裙子褪至脚底，邹喻身上一空，没有了安全带，下意识地抱住他，叫：“梁时遇。”
　　他嗓子哑得不行：“嗯？”
　　她跟他打商量：“等会儿到床上再脱，好不好......”
　　在这儿，她有点不好意思。

　　梁时遇瞥了眼地上的购物袋，轻声哄着，慢慢给她下套：“那我们把裙子重新穿上，好不好？”
　　“嗯......”

　　说实话，听他这么说，邹喻还有些意外，觉得今天的他，格外好说话。
　　直到看到他从购物袋里拿出的那条裙子，邹喻眼睛都直了。

　　这他妈的什么魔法？
　　那里面装的，不应该是她买给他的大衣吗？
　　为什么变成了那条黑色裙子？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条被她换下的裙子，先是被他穿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又被他亲自脱下。

　　如以前一样，裙子背后的绑带，绕在她的手腕，蒙上她的眼睛，甚至......
　　总之是无所不用其极。

　　温存过后，邹喻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洗澡的时候，自己是一点劲儿都使不出来了，任他摆弄。
　　到了床上，更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翌日，邹喻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梁时遇今早有课，早就去学校了，走之前给她留了个纸条，让她好好吃饭。

　　想起他昨晚的种种行为，邹喻不领他的好意，直接忽视他的叮嘱，拿起手机，义愤填膺地发过去一条信息。
　　只不过，这声讨对象，并非是梁时遇。

　　【林央！你大爷的！】

　　她用脚指头都能猜到，裙子那事儿百分之一万是林央通的风报的信。
　　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巧，梁时遇就正好在这个时间，买到了这样一条裙子。

　　林央此刻作为家中的重点保护对象，正享受着皇后般的待遇，看到邹喻的微信，先是抬头看了眼时间，然后，颇有深意地笑了声，慢悠悠地回过去几个字：【这个点才醒？看来有希望啊。】
　　邹喻一头雾水：【什么希望？】
　　林央：【我想了想，决定收回自己昨天说过的话。】
　　邹喻：【？】
　　林央：【我一个人怀孕实在是太无聊了，你赶紧的，到时候咱们订娃娃亲。】

　　邹喻：“......”
　　我这都交的什么朋友。

　　她堂堂一顶级投行的人力总监，走到今天，最不能缺少的东西是什么，还不是那一双慧眼。
　　结果，没想到最亲近的朋友，狠狠打了她的脸。

　　这什么？
　　这整个一交友不慎啊！

　　-

　　此时，梁时遇早已下了课，回到办公室，拿起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梁时遇道明来意之后，那头传来一句：“梁老师，我刚替您问过了，您那套房子，最快也要等到夏天才能装好。”
　　“足够了，谢谢。”

　　挂了电话，梁时遇看着窗外，目光放得又静又柔。

　　其实，结婚这件事，从他们相遇那一刻起，就一直都在梁时遇的计划之中。
　　毕竟，爱一定伴随着占有。

　　说到结婚，梁时遇身为一个那么爱她的男人，不可能不着急。
　　但他转念一想，又想让她好好体会恋爱的感觉，想让她好好体会被追，好好体会被爱。

　　他觉得，别的姑娘享有的特权，她的姑娘也得享有。
　　他不能仗着自己来晚了，就抄近道。

　　所以，他本来是计划，等他们的新家装修好，他拿着聘礼，去下聘。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等待。

　　恰逢窗外一阵微风拂过，纤纤细柳轻拂过碧波，梁时遇看着这一幕，忽而想起她那一头柔顺的长发。
　　继而想起昨晚，洗完澡之后，他把她的长发捧在手心，耐心给她吹着。
　　吹头发的时候，他轻声喊了句：“邹小喻。”
　　邹喻当时被折腾得不轻，嗓音困倦至极地“嗯”了一声。

　　梁时遇看着他一手吹长的头发，问她：“你是从遇见我之后，才开始留长发的吗？”
　　邹喻枕着他的肩，意识都混沌了，还不忘保守自己的秘密：“我不告诉你。”

　　梁时遇笑着，又问：“为什么要把头发留长？”
　　其实他也就是随口一问，知道她困，没指望她能回答。

　　结果，没想到，这问题一出，邹喻竟然没兜住，将背后的原因脱口而出：“因为——”

　　梁时遇就是听到了这个答案，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

　　心想，她内心是有多渴望，才会连秘密都无法藏。

　　也是在那个时刻，他决定不再等。

　　昨晚夜深时分。
　　月光偷听了，这世间最美的，一答一问。

　　“为什么要把头发留长？”

　　“因为——
　　“我想盘起长发，做你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