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之月》小叉

1、转章

　　一片黑暗。
　　不。
　　藤枝霜月低下头。
　　黑色的振袖下面，她赤着脚。但是吸引了她全部注意的，却不是她为什么没有穿上足袋。
　　脚下，透明的冰层下，有尸体。
　　每一个都是鲜血淋漓，伤痕累累。痛苦不甘、恐惧狂躁，每张脸的表情都凝固在最后一刻，无声地诉说着连死亡也无法磨灭的怨恨与恐惧。
　　每一张脸都很陌生，唯独他们穿的衣服却都是一样。
　　死霸装。
　　吉良伊鹤、阿散井恋次。
　　当熟悉的面孔终于出现在霜月视线内的时候，她也没有停下脚步。
　　前面有“什么”。
　　她知道如果继续走下去她会看到什么，但是她的脚却仿佛已经不是她的，只是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松本乱菊……
　　明媚丰满的女死神临死前不知遭遇了什么。她腰侧的皮肤和肋骨消失不见，露出里面破碎灰败的内脏。妩媚的眼睛死死瞪着，彷佛对自己的死亡难以接受。
　　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
　　那个明朗的，像姐姐一样的女死神。
　　但是无论霜月怎么想停下来多看一眼，她的脚却还是带着她继续向前走。
　　然后，黑色的死霸装里多了白色。
　　两个人，斩魄刀插在对方的胸口，同归于尽。
　　霜月看清两人的脸时，心脏突然停了下来，过了好长时间才不情不愿地再度跳动起来。
　　一瞬间，她不记得呼吸，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存在。
　　剧痛在身体里爆散开来，她嘴唇轻颤，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是这一切远没有结束，不远处还躺着两个人。
　　银，还有……
　　还有，那个银发的少年。
　　泪珠无声无息地从她脸上滑落。
　　为什么要让她看见这些。
　　为什么……
　　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落在冰面上却立刻消失无踪，彷佛诉说着自身的毫无价值。
　　她愿意付出一切。
　　只为了，不要让眼前的这一切出现……

　　藤枝霜月从悠长的睡眠中醒来。
　　头隐隐作痛。映入眼帘的一片黑色，让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又做梦了？”身边突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
　　霜月眨了眨眼，转过头去看。蓄积的眼泪再次从眼角滑落，沿着满面的泪痕落了下去。
　　她身边坐着一个少年。少年伸出手，柔暖的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纯净的深蓝色眼眸像极了双殛之丘的夜空，黑色卷翘的短发衬得他肌肤如玉，唇红齿白。一身白色菱花暗纹的狩衣透出蓝色的衬里，粉色的露带宛若阳光下的秋色樱，然后是同色的指贯。
　　霜月抚着额头，慢慢坐了起来。
　　在她四周，苍白巨大的树木从地面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虚圈，是没有死神，只有虚的世界。
　　这里不像尸魂界，地上和地下是截然不同的世界。而她现在身处的，是虚圈外围的地下，也就是被死神们称为大虚森林的，聚居了大量低等虚的地方。
　　自从朽木露琪亚的行刑当日，她到了这里后就一直没有离开。
　　“霜月，”身边少年的声音唤回了霜月的注意，“为什么哭？”他的音色虽然清脆明亮，但是语调却平直地丝毫没有变化。彷佛对于他，人类的感觉不是不理解，而是不能理解。
　　她一怔，随即又想起刚才那个梦。于是眸子不由自主地黯然了下去。
　　少年只是平静，或者说毫无表情地看着她。
　　“回去吧。”他的声音说，“你不适合独自在虚圈生活。”
　　霜月却只是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低级的虚并不是没有智力。在她连续斩杀了几百只基力安之后，一个洞窟成了她的安身之所。虽然有食物也能休息，但是这里却永远都不可能成为适合藤枝霜月的地方。
　　霜月看到了自己的衣服。
　　她精致的振袖早已脏污不堪，昂贵的腰带像草绳一样绑着，足袋和鞋子早不知去了哪里。
　　是，她不适合虚圈。
　　但是她能去哪里？
　　尸魂界她没有面目留在那里，但是蓝染身边她就有资格去了吗？
　　那日她明明是隐了身形的，但是蓝染要银射杀露琪亚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她出现。他应该是不悦的，对于她这个想侥幸逃脱，然后留在尸魂界的人。
　　但是他也说了，“欢迎”。
　　大约是因为当时的情况，以她的能力是不可能逃脱的。而如果她真的能够逃脱，蓝染才愿意承认她的能力吧。
　　蓝染不知道，黑腔并不止唯一离开尸魂界的方式。
　　“霜月。”因为霜月没有回答，少年平直的声音重新响起。
　　因为……“梦。”
　　霜月轻轻吐出这个字，然后梦里的一切似乎又出现在她眼前，让她皱起了眉。
　　这不是在梦里，泪水没有那么简单就能流出来，但是那种伤心和痛苦的感觉却一样在身体里弥漫和翻滚。
　　“不是梦。”少年否定。
　　对，不是梦。
　　那是借着梦出现的，她埋藏在心底最深的恐惧。
　　蓝染与尸魂界不能两立。总有一日会爆发大规模斗争，总有一日会有死伤，她梦里的景象总有出现的一日。
　　而那一天，霜月知道不会太远了。
　　“霜月姬，我的公主。”少年纤细柔软的手轻轻捧起她的脸，“你在逃避。”
　　她的确是在逃避。但是除了逃避她还能做什么呢？
　　霜月看着近在咫尺，彷佛夜空般少年的眼睛。
　　远处响起大虚的吼叫声，然后似乎渐渐靠近过来。
　　少年的眼睛冷了下来。他松开捧着霜月的手，转过身去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聚拢来的虚。虽然这里的洞窟打上了她的标记，但是虚从来没有放弃过明攻暗袭。
　　少年站了起来。
　　几十只虚各自奇形怪状，眼里却都闪着贪婪嗜血的光。
　　但是霜月却只看到包围下的少年，表情转为冷讽。少年抬起下巴，蔑视地环顾了一周，轻轻冷笑一声。
　　他跃向半空，宽松的指贯被气流吹动，却无碍他恣意得不将一切放在眼里的神情。
　　巨大的黑色镰刀出现在他手里。
　　只一挥。
　　虚惨叫着化为齑粉，还原成漂浮在虚圈空气里的灵子。
　　轻盈落地的少年转身回到霜月身边。
　　他的表情既冰冷又自然，彷佛杀戮是多么轻而易举又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么……她在斩杀虚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的表情？
　　霜月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霜月姬，我的公主，”少年再度回到她面前，“如果能够毫无顾忌地祈愿，那么你想要得到什么？”少年平稳的声音里，隐隐闪烁着一些让霜月心动的东西。
　　如果可以……
　　她希望那场大战永远不会到来，她希望她所喜爱的人一直活下去。
　　如果还可以，她希望即使破坏他们的心愿，也要他们平安地活下去。
　　少年的脸上突然展开明朗的笑，甚至瞬间照亮了晦涩暗沉的大虚森林。他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声音轻软温柔，“那么，去做吧。”
　　霜月下巴搁在他肩上，嫣然微笑。
　　对啊。
　　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阻止自己不想要看到的一切发生。
　　为什么不可以让一切都停在可以挽回的时候。
　　世事也许难两全。
　　如果一定要舍弃生命，如果一定要舍弃她所深爱的一切，那么至少可以用来阻止那些让她心痛的事情发生。

　　此文为《霜月》的后半部分。前半已完成，在此：
8看滴话，大概会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