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生》云月末

3、灵幽

　　寒玉冰榻上发出的寒气绕在云珞身边，一道道冰柱倒挂在冰璧上，化出的冰流嘀嗒着坠下，轻拍在湿润的水沟里。
　　空明的地冰上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
　　老人杵着额，一张脸都埋进了阴影里，他的皮肤都很苍老，满头的发都白了，在这一刻显得尤为虚颓。
　　白楚静坐在白玉桌的另一面，老人医治了他的伤，他很相信这位老者的能力，但他此刻的愁容，又让他起了忧。
　　老人缓缓站起来，走近了还在昏睡的云珞，白楚亦随他起。
　　“这个孩子，”老人的声音很哑沉，“我曾认得。你探到了她魂魄处的轩辕残痕，那与我有关，是我做过的一桩大孽。我昔年摄灵换魄，是为了留住她的命魂。我以为因果了结，却实在想不到，还会有再遇之日……”
　　白楚心中愕然，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再问:“那她的身体……”
　　老人道:“她获新生，和常人是没有分别的，她会正常长大，也会随年老去。”
　　白楚追问道:“那这同那个人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杀一个小孩子？”
　　老人的身体随着“他”这个字猛然一晃，全身的气力仿佛在这瞬间被抽空了。
　　“他”在这里好像成为一个禁词，只要触碰，就是被扒开的沉疴，只得血淋淋的结果。
　　“因为她出了吴宫，就出了我的保护罩，他嗅见她的气味，就来杀她了。”老人悲楚地笑起来:“她身上存着我法力的余息，他闻到了，就不会放过这个人。”
　　“因为他说，要杀掉所有与我有关的人，来给他陪葬。”
　　白楚闻言一阵阴寒气涌起，他忍下心中的森意与诸多疑问，问道:“实在没有法除掉他吗？”
　　老人仰了头，眼眶泛酸，道:“他早就跳脱了三界五行，也入不了六道轮回，我们都是人，何能除掉这样的……东西。”
　　白楚眉头深蹙，道:“可他如此残暴作歹，留他只会危祸终生，万物相生相克，或许还是可以找到，根除他的方法。”
　　老人轻视前方，眼眸邃沉。良久，点了头:“会有。”
　　冰珠敲打起水道里的小水汪，在寒洞里滴答作响，一阵空灵。老人负手而去，在临门前颓然地苦笑起来:“时也，命也，运也……”

　　耳边似乎有清脆的鸟鸣声和鸟儿振翅高飞时的“扑扑”声。初升的太阳光透过窗柩,宁静地投映到云珞脸上。
　　墙边的风铃花接受到阳光照射,慢慢张开了微拢的花瓣,细蕊上余着拂晓时微雨留下的凝珠，浅浅散出雨露浸润后的清幽。
　　云珞的眉头轻皱了一下.眼皮微动,不安地睁开了眼睛。
　　她下意识地大喊了一声：“大哥！”
　　云珞爬起来，四周空空如也，没有白楚的身影,环境更是陌生。
　　忆及那可怕的黑衣鬼影，被他掐住脖子时一度丧失的呼吸，和那种极痛的感觉，她又恐又惧，不由地想:自己莫不是死了？
　　“大哥！大哥！……“云珞还是大声地喊。
　　屋门被推开,扁青色衣袂现在云珞眼前,白楚步履翩翩地走来，脸上笑容依旧,温和地看着云珞。
　　云珞睁大了眼睛,愣了两秒,然后飞快地掀被下床奔向白楚。
　　她飞快地冲进了白楚怀中，紧紧抱住白楚，道:“大哥……”
　　白楚搂着她，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问道：”怎么了珞儿?这样慌张。”
　　云珞怕得红了眼睛，说：“大哥,那个黑衣裳的人,他为什么要杀我？我好害怕,好疼……”
　　白楚笑了起来，道：“珞儿，你可是做噩梦了?”
　　“啊？"云珞一头雾水,困惑地说:“不是不是,大哥,是真的！你还和他打起来的呀！还有我……我……”云珞慌忙地伸手往脖子上摸去,可是却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了。
　　“不、不对呀,我明明记得……”云珞皱紧眉头,眼睛里装满了不可置信，她想再说些什么，但确实连身上都没有任何不适感了。
　　而白楚依旧和煦地站在她面前，一点也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昨夜那样的恐怖绝望，竟完全变成了场梦。
　　白楚笑着抚了抚她的头，说：“哪里有什么黑衣人？昨夜你与我说话，说着说着便睡着了,珞儿可是做噩梦了?”
　　"是这样啊？”云珞虽心中还是很奇怪,却还是选择相信大哥。
　　"当然喽。”白楚低头一看，就看到云珞踩在地板上裸着的脚,说道:“怎么不穿鞋就跑过来了？脏不脏？”
　　云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白楚把她牵到床边，默念了句净身咒,云珞的手脚连同衣裙瞬间变得干干净净，连头发都梳齐了，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
　　云珞回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新奇极了，连连称道:“大哥,你好厉害!”
　　白楚轻轻笑了笑，继而认真地对云珞说道：“珞儿昨日不是问我，以后去哪里吗？”
　　云珞点点头。
　　“来。”白楚牵着云珞出了屋子。
　　清澄如洗的天空下,连绵不断的绿野青山,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云霞般绚烂旖丽的色彩。
　　灵幽繁花终年不败,总是盛放着,不同的时季不同的艳丽。
　　“大哥，这是哪里？好漂亮啊。”云珞喜悦地向四周看，眼底盛满了好奇。
　　走过青石桥时足底发出清脆的细响，她欢喜地来回跳了跳。
　　白楚上前拍拍她的肩背，俯身说道:“珞儿，你瞧这里漂亮，以后可想住在这里？”
　　“我想！”云路开心地点点头，眉眼弯起来。
　　白楚微笑着抚了抚她的头。

　　“醒了么？”
　　他们正前方传过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云珞寻声看去，玄衣老者缓步走来,他已双鬓斑白,但是雪白的发一丝不乱地束在了脑后。
　　云珞抓住白楚的一当衣角,朝白楚身台缩了缩,探头偷看着老者。
　　他的双眼明亮，透着朗意。风度卓然，气概不凡，让云珞想起书里写的仙风道骨的老先生。
　　老者已走到白楚面前,眸中含笑，颔了颔首。
　　白楚同样点头相应,扶着云珞的背,将她引到白楚与老者之间站住,对云珞道:“珞儿,这位长辈是这里的主人,你要想在这里住下，得去和他说一说。”
　　白楚在身后，云珞便不害怕，仰头乖巧地望着老人，细声道:“老先生，我叫云珞，请问，我以后可以住在这里吗？”
　　老人伸手触了触云路的脸蛋,道:“可以。不过珞儿,你可愿拜于我门下,承我学术,学习术法呢？”
　　“学了术法就像大哥一样厉害了吗？”云珞回头看向白楚。
　　白楚朝她微笑颔首。
　　“我愿意！”云珞认真地回答。
　　老者又道:“唤我苍师父便可。”
　　云珞恭敬地行了个礼，叫到:“苍师父。”
　　苍师父会心一笑，道:“乖巧的好孩子。”

　　"珞儿。”白楚拍拍云珞的肩膀,说:“看。”
　　云珞的视线落在白楚掌心中的剔透精巧的琉璃片上，琉璃散发着七彩的光色,有种辉煌的美丽。
　　云珞疑惑地看向白楚,问道:“大哥,这是什么?”
　　白楚答道：“这是大哥前些年炼化的灵兽，凝汇了许多上乘的流气，对你提升修为大有助益。”
　　白楚将琉璃片递给云珞，语重心长地说:“最主要的是它可以很好地保护你。“白楚摸了摸她的头，又道:“当然,你现在是它的主人了,你也要好好护着它。”
　　云珞用双手小心接过，惊喜道：“我是它的主人？”
　　“对。”白楚点点头,将掌中气流导向琉璃。
　　汇聚灵流的琉璃慢慢升向空中，它周围浮动着的乳白色真流渐渐散开,重又形成凤凰的形态。
　　白楚道:“它叫云凰。”
　　云凰轻扇翅膀，回到云珞身前。
　　云珞喜极了,伸出指轻轻碰了碰云凰洁白的翅膀，软得像空中蓬柔的云朵。
　　云凰也抬起羽翅在云路脸颊前亲昵地挥了挥,软绒绒的羽毛扇得她脸畔痒痒,忍不住缩着面笑了起来。
　　“你带着小云凰去玩吧，我们再说些事。”白楚道。
　　“好。”云珞高兴地与白楚和苍师父作别,蹦蹦跳跳领着云凰向前走。
　　云珞走出几步，又停下来转回身对白楚喊到:“大哥，我等会儿该去哪里找你呀？”
　　白楚温和笑着，朝她挥了挥手，道:“大哥会来找你的，不用担心。”

　　青石道一路蓊郁葱茏，铺了一层落英，云珞和云凰穿过小道，看见一间雅舍。
　　云珞在舍前敲了敲门没人应，她们就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很大，但收拾的很干净，物件摆的不多，不过看起来十分精巧，整齐放着。
　　云凰沿着主室打量了一圈，高兴道：“主人，这座山谷里真好，我们以后都可以在这里吗？”
　　云珞笑对云凰说道：“当然可以了，我拜了师父呢，而且大哥也说我们可以住在这里。你叫我云珞就可以。”
　　“太好了,这里灵气极为充沛,是难得的聚灵地，要是修炼好了，没准再过几年我就可以化成人形了!”云凰偎着云珞,很兴奋地说。
　　“你还能变成人啊？”云珞张大了嘴巴，无比惊讶。
　　云凰自豪道:“那是自然，我可是灵凰呢，除了最末层的纸凰和地凰，都是可以修炼成人的。”
　　正当她们高兴说话时,一道惊讶而愤怒的声者从门口传来:“哪里来的小贼？竟敢跑到我屋里偷东西！”
　　云珞和云凰顺声望去,是个和云珞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气冲冲地站在门口,抬了一只手指着她们。
　　云珞还来不及答话，那男孩子已快步走了过来，围着云珞和云凰转了一圈,右手摊在云珞面前，昂扬着头,说道:“不管你拿了什么,现在给我还回来，我尚且不与你计较,也不告诉师父。”
　　云珞惊讶地看着他,被他一席话搞得莫名其妙，说道：“我没拿什么呀,我……”
　　君琛生气地打断云珞的话,道:“还不承认!如果你不是来偷东西的,怎么会无缘无故闯进我房间里来?还一直东瞧西瞧的。再说了,谷里从没有外人进来,你定是偷偷溜进来偷东西的!”
　　听他这样说自己,云珞不免也有些生气，说道：“我只是见这里漂亮，才进来看看的,没有偷东西!”
　　君琛朝她“哼”了一声，像是笃定云珞偷了东西似的，鄙夷地说道：“既然你说没有偷东西,那我就查一直房中的物件,若是少了，你就得和我道歉，还要自沉莲池，在水下呆一个时辰!”
　　云珞扬脸望他,傲然道:“好,可若是没少呢?”
　　"若是没少,便换我同你道歉，在池底呆一个时辰！”君琛骄傲地昂着头。
　　”好！”云珞同样不服气。
　　说完,君琛就开始在房中翻找起来，他找得极为仔细,不放过任何一样东西。
　　就在君琛小心打开放在他寝卧最里头的一个檀木盒子时,先是惊讶得愣了一愣,等反应过来后极快地跳下寝榻,急匆匆地冲到云珞面前。
　　男孩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冒着怒火，因为急速奔跑而有些气喘,脸也红起来,君琛直直地瞪着云珞,一副愤怒至极的模样。
　　君琛怒冲冲地愤声道：“少了我的蓝羽末荷折扇!那是我的宝贝啊！”他将空空的檀木盒举到云珞眼前,怒道“你自己看！你自己看!”
　　云珞也皱起了眉头,同样着急起来，不可思议地说:“不可能啊我们没有拿过的……”
　　抬眼看见君琛那愤怒的样子与快要哭出来的神情，云珞又将语气放软了些：“我们确实没有拿过你的东西,你再找一找吧？兴许是遗落在哪里了？”
　　云凰也担心地说道:“是啊,你要不再找找,扇子不在了可能是你放在其它地方了，不能单凭这样就说是我们偷的。”
　　“不可能！”君琛坚决地否定道：“我的扇子就是放在这个盒子里头，况且我出门前还看过的。”他红着眼睛瞪着云珞，吼道:“就是你们偷的！偷了东西还不认！赖皮鬼！”
　　云珞也被他激怒了,大声反驳道:“我说没有偷就是没有偷！你诬赖我们！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不讲道理的男孩子！我讨厌你！”
　　“你才不讲道理！我也讨厌你！你偷东西,下莲池去!下莲池去！”
　　"不要！”
　　云珞转身就走，不想再和君琛纠缠，谁知道君琛一把抓住她后领，将她悬空拎了起来。
　　云珞身在半空，更加生气，也夹杂了一丝紧张，挣扎道：“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君琛不语，直接拎着她飞出屋子飞到了莲池上方，恐吓道：“我看你还装模作样,你要再不承认,我就把你扔下去！”
　　云珞看着下面的一大池水，虽然害怕，但仍然不服气，大声喊道：“我没有我没有!你这样欺负我,叫我大哥知道,看我大哥……”
　　话音未完,君琛手一松,就将她从半空中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