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生》云月末

13、峰回

　　窸窸窣窣，啾啾唧唧，从空洞里传出来，像是一众虫类爬行的声音，听得云珞头皮一阵发麻。
　　慕凌警惕地站在洞口前，瞬速从凹台上取过一颗夜明珠，借着珠子的亮度往里探视。
　　他脸色倏然间变了，立时往后退出好几步。云珞视线越过他往前看，怔然全身都僵住了。
　　蝎虫，全是蝎虫。暗漆漆的一大片，从暗洞里探出身来，挤动着身体挥钳舞腿，扭曲地朝他们地爬过来。
　　云珞整张脸都僵住了，说不出话也做不出表情，头顶上滋滋地麻起来，小疙瘩在身上一片一片地生出来。
　　蝎虫爬过了暗洞，暴露在光下，黑鸦鸦地压过来。
　　慕凌起先出手，他做印起势，蓝色冰棱凌厉发出，连排成序地钉入爬行的蝎虫体中。
　　云珞亦做出手势，她仿佛在聚气时就感到不对，但真正出力时，竟发现一点法术都使不出来。她转变法势，也完全没用，好像凭空失去了法力。
　　密密麻麻的毒虫暗蝎，慕凌抵抗得困难，转过来对云珞喊道:“帮忙啊！”，云珞正换着手势，着急的快哭了:“我使不出灵力了！”
　　后一波蝎子爬过来，慕凌连忙重发力去挡，云珞急得跳脚，看着那大片丑陋凶恶的丑东西一爬一扭地袭过来，吓得脚软。
　　仓忙间慕凌已经换了好几种术法使出去，打死了一些蝎子，但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蝎虫蜈蚣形态各异，丑恶地扭曲着身躯，根本不因为他的攻击有所停顿缓和。
　　云珞躲在他身后偷眼看了几眼，看得她骨寒毛竖，赶紧又缩回了头，闭着眼说:“是豢养的毒虫，都是特别毒那种，见血就更疯了，不把你啃干净了不罢休的，你小心小心别被咬了。”
　　慕凌边前攻边后退，绷着神问道:“能不能退回昨天的岔道。”
　　云珞顺话往后看，不看不打紧，一看吓得她头发都竖起来了，猛地伸手死揪住慕凌的衣裳，一个劲的打抖。
　　慕凌无法回身，惊道:“说话啊！”
　　云珞颤着声音:“不、不能退了。”
　　后面也进来蝎虫，不仅堵死了路，还在朝他们爬过来。
　　慕凌额鬓上渗出好些汗来，他急起来，怒道:“你别给我玩！什么突然没灵力！你赶紧帮忙！”
　　云珞手抖成筛子，眼泪都要下来了，颤声道:“都要死在这儿了，我玩什么啊……”
　　攻势已尽，慕凌仓惶间回头，后面的蝎子也快靠过来了，他们只剩最中间的一点点空位，没地方逃了。
　　他再次打起一个保护罩，圈起他和云珞。
　　而云珞紧闭着眼，不停地颤抖，脸早吓白了。
　　一大波蝎虫全靠过来了，用钳子用尾巴戳向保护罩，光圈不停地被戳刺，频繁激出波动。
　　云珞根本不敢睁眼，恨不得整个人凑到慕凌身上，但她知道慕凌也没办法了，只自顾着胡乱地求神拜佛。

　　“见血就更疯了，不把你啃干净了不罢休的。”
　　慕凌倏然盯向云珞被吓得没有颜色的脸。
　　支撑到现在他已然乏力，身上带的暗器不多，全都用完了，纵然在天赋和因运下修了玄术，但只是两年，术法不精，力量不够，如果此时硬闯，非但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甚至有患毒的风险，他绝不能在这里出事。
　　但如果他此刻把云珞推出护罩，她没有灵力，马上就会被咬住，这些毒物闻见血，会一众冲向她一个人，此时他才有机会突围。
　　毒蝎从这个方向被放进来，就说明这条路是通的，而梁栋青有意从此放了蝎虫，就是要把他们困死在洞里。
　　他刚才已经打死了大半的蝎虫，只要，只要有了个靶子，让毒东西盯住这个靶子，他就能出去，而云珞已经被毒死在这里了，谁又能知道。
　　“啊！”
　　慕凌猛地回神，是云珞见蝎虫已经沿着保护圈外壁爬了上来，惊恐地叫了一声。
　　慕凌伸手按住云珞的肩膀，只要他轻轻一推，她就能被推出护圈。
　　他后掌蓄力，在垂眼时望见她绑在手臂上的方帕。
　　是他姐姐的帕子，是他姐姐送给他的帕子，帕子上有姐姐绣的字。
　　“立人之道 仁与义”
　　姊姊从来要他做个无愧人心的坦荡君子。
　　慕凌后背陡然惊出一身冷汗，推出去的掌在一瞬间变成反扣住云珞的肩膀，一把将她扯了过来。
　　这一回扣用的力气太大，云珞一口气盘绕在胸腔里，心在方才刹那的时间里已百转千回地悬上了喉咙，骤然缓下，亦冷汗浸身。
　　光圈里的小少年眉目间浮出阴戾，他手掌中盛起膨胀的玄力，吹鼓了他的衣袍。
　　保护罩随着慕凌的上升而升高，玄力四放，五枚冰蓝尖棱幻空而出，不再是硬武器，而且由他操控真气幻化出来的。
　　云珞握紧了拳，无比紧张地望着慕凌。
　　冰棱逐渐聚拢形状，变化成漂亮六角雪花，冰晶如同雪的精魄，绽放在每一角的端点，冰蓝晶棱旋风飞出，势不可当，削扫全局，最后在云珞眸心消成一点蓝。

　　云珞的拳渐渐松开了，他们缓慢地落回地面。
　　少年气息突涨，玄气涌汇经脉，眉心突突地跳，还没等平息下来，身后的女孩突然惊呼起来。他回头看，满地都是蝎虫爆亡的尸体，恶心的根本没处放脚，云珞提着裙子踮着脚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她脚放不下去，又不得不踩了一方地，想跳出去，又全是这样的令人作呕的瘴地。
　　慕凌淡扫了一眼，冷漠地收回目光，抬手欲平下他紊乱的内息。
　　他才刚刚抬起手势，什么东西猛地往他背上一跳，把他被扑得差点踉跄伏了地。
　　那小东西双臂一揽，腿也并上来，把小少年脸都勒红了。
　　他好不容易扶了墙稳住身体，回头看扑到他背上死搂住他的云珞，脸色红中透黑，咬牙切齿地:“云珞——”
　　女孩根本察觉不到他欲拍死人的语气，紧揽了他，叫道:“少侠英姿神勇宽洪海量，救我啊——”
　　少年的脸更黑了，云珞圈他脖子的手勒的他直直喘不上气，他扯开云珞的手，深恶痛绝地道:“救你什么！都杀完了还要救你什么！一到关键时刻给我往后躲，你个没用的……”
　　骂到一半，又想起姊姊不许他恶语，恨恨地停下了。
　　云珞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在忍气似的，还问:“咦，你怎么不说了？”
　　慕凌气的头晕，牙都快咬碎了，沉着声音道:“滚下去。”
　　云珞道:“我不。”
　　慕凌道:“要怎么，你才下来。”
　　云珞道:“怎么，我都不下来。”
　　慕凌泄气似的，狠踹了脚脚边的虫子尸体，一堆残尸被他踹出好远。
　　少年脚步下沉，每踩住的一脚虫尸都下陷，仿佛能听见虫蝎被他踩破身体的恶心声音，他自己都腿抖。
　　女孩伏在他背上说:“你该感谢我，你瞧你内力冲上新层了，不仅打通了全身灵脉，连新法器都化出来了，届时灵丹的灵力贯汇全身，你才能用的得心应手。”
　　少年的话从齿间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我、谢、谢、你、啊。”

　　走到新地，不等慕凌把她扔下来，云珞知趣地自己跳下来了。
　　慕凌的气息已经在路途中顺下去了，此时脸色也正常了，他嫌弃地拉了拉被云珞压皱的衣袍。
　　云珞想看看前方环境，还没真正开始察看，便听慕凌冷冷地一句问:“你的灵力呢？”
　　云珞面向慕凌道:“我不知道，我想使，就使不出来了。”
　　慕凌眸光深邃，幽的望不见底。他上前一步，云珞便觉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道:“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失去灵力，进入暗道，我与你同道同行，我没失，你没有理由会失。”
　　云珞迎着他锐利的视线，说:“所以我说我不知道。”
　　他想从云珞脸上找出什么，但她始终保持无畏又坚然的神色，和刚才那个尖叫恐惧的小女孩根本不似是一个人。但无论哪副神情，他都挑不出破绽来。
　　慕凌抓住云珞的一只手腕，他的眸底光芒凌厉，隐隐透出嗜血的杀气，说:“我劝你别耍花招，你没有灵力，我掐死你就像捏死只蚂蚁一样。”
　　云珞目光清然，带着不可破的坚毅，说:“何必呢，我们落到这个地方，本就是生死未卜的事，我不认识你，也对你没有兴趣。你防人之心至此，我没有话说，但已经到了这里，淮凌，你的这些试探，大可不必了。”
　　她摇了摇被他举高的手腕，道:“你抓痛我了。”
　　这一刻聚在慕凌的眼睛里的狠光才散开了些，他放开云珞的手。再抬眼时，已是回复了在岔道前的神色，冷冷说道:“伤了你、加上现在，算是两次，我救你一命，抵掉一次，背你一路，再抵一次。”
　　云珞笑起来:“你这人真计较。”
　　慕凌默默转过身，道:“有就是有，我不和你有纠葛。”
　　云珞神色欣然，道:“好呗好呗，那就两清。快走吧，应该快能出去了，我大哥这么久找不着我，他会担心的。”

　　云珞行在前，慕凌走在后，渐渐觉得脚下泥土湿润，应该是不远处有水源流经，大抵快到洞口了。
　　先是看见一棵大树，然后就看见洞口了，但是两人没有想象中的欢呼雀跃。
　　出口处堆积着巨大的岩石，中间用泥土糊住，洞门被梁栋青堵死了。
　　慕凌打出一道击电，只碎了表面几块大石，穿过碎石往后看，根本望不见光，不知道梁栋青累了多少层岩石，而且空隙被他用湿泥塞的满满的，此时也干涸了。
　　慕凌没再出手，他知道即使打碎了岩石，也没有空隙出去，他轻皱了下眉头，问云珞:“你不是有个……大哥？在附近，你会灵术，想办法用法术给他传信，让他过来，里外皆施力，才能破开。”
　　云珞如同听见大希望，仰着脸期冀地说:“是不是像凭空传信、心术传达那样？”
　　慕凌奇怪云珞此时的傻样，回道:“对。”
　　云珞拉下脸，道:“我是会法术，但我又不是神仙，还心术传达呢，趁早想点别的吧。”
　　慕凌不语，沉着面转过头，看向洞边那棵树。
　　洞口前的环境与先前非常不同，洞顶极高，这棵树有着苍天的长势，枝繁叶茂，叶片的色泽还很好，完全不像长在山洞里常年缺光又缺水的树。
　　云珞也在观察这棵树，她围着树走了两圈，除了这在生存环境和长相上的怪异，其他并看不出什么。
　　她俯身看了会儿树露出来的底根，又抬手摸了摸树皮，更奇怪了，喃喃说道:“几乎没有被残食的痕迹，不应该啊，洞里有蚂蚁窝，还有别的虫子，不该不被噬咬……”
　　她抬眼想去问慕凌，慕凌望着她的目光却又深又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慕凌抬了掌，就往她这边打。
　　云珞只避开第一掌，回眼就是他的第二掌。
　　他的攻势凶狠，带了杀意地朝着她的胸口击过来，她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就被击翻出去好几丈。
　　“你！”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