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风击鼓》卿云~

56、第五十三章 君臣姊丈

　　东风正好，细柳染翠；暖风和煦，春意融融；玉树琼花，姹紫嫣红。
　　上巳时节，渭河边“祓除畔浴”的风花雪月，卫青本是不愿去的，奈何天子执意大驾出行，定要他这个大将军骖乘。
　　看着天子一时兴起跟人玩儿起流觞曲水，他只推说“劳乏”，坐在河畔搭就的幔帐里细细品着张骞带回来的葡萄酒。看着河岸上三五成群手持兰草、芍药的少年男女，他会心一笑……若是当年自己似卫步一般安于做个宠妃的弟弟，怕也能得这般自在吧……唔，上巳上巳……他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建元二年的那个上巳，平阳侯府，一曲《桑中》，三姐就随天子进了未央宫。那时，自己不过一个骑奴而已；那时，若不是公主执意给了自己那把剑……“执意”，他笑了，这么看，这姐弟俩还真是像的十足十呢。现在想来，十六七年了……他不由得把手探向自己的胸口，当年他出上谷，公主命如意给他送了那只鲤鱼绣囊，“加餐饭，长相忆”。也这么多年了……
　　“青弟如何不一起去玩儿？”
　　他一抬眼，直起身子，笑道：“三姐不是也一般清闲？”
　　卫子夫淡淡的笑了笑，随口哼唱着一支歌儿，他仔细的听来，才发觉正是《桑中》“爰采唐矣?沬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的调调。
　　“三姐，一晃，十六七年了。”
　　“是啊，十六七年了，说快也快，说慢，也真是慢呐……”卫子夫挥手打发走了自己身边的长御，“青弟可知，陛下今日为何要你来此？”
　　他瞧着三姐那双与自己极像的双眸，还是决定实言，“姐姐，这我如何能知道？”
　　“陛下是有意保全你，成全……哎，就是要你做天子的‘家人’呐……”
　　天子的家人？他把玩着手中的犀角杯，“三姐糊涂了不成？三姐正位中宫，小弟已是‘家人’了啊。”
　　“你啊！”卫子夫夺下他手中的酒杯，“弟弟，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陛下的意思是成全你和……”
　　卫青顺着她的目光转向西面的一处幔帐，——阳信长公主。

　　“平阳侯早殁，孤孀居已久，意欲再醮，可否？”阳信公主笑吟吟的问几位由她引荐出去的几位门客。
　　“《易》之首乃‘乾坤’，《诗》之首为‘关雎’。公主欲再嫁，自然是可以的。”
　　“哎，只是……孤，纵有心再嫁，取一身份地位相当之良人，也是甚难呐！”
　　“臣以为，大将军军功素著，为今上倚重，正得配‘良人’之名……”
　　大将军……她心头暗笑，此人倒是透彻的很，一口就抬出了卫青，若自己真是嫁了，也不知道旁人那张嘴啊……罢了，还是自己替那些背后嚼舌头把这话说出来的好！“大将军昔日乃我门下骑奴，这可如何使得……？”
　　“公主名鉴，大将军早已今非昔比，诸臣仰而视之，何人敢提昔年之事？更兼将军之姐贵为皇后，三子皆为列侯，富贵震天下！舍大将军，又有何人能配公主之尊？”
　　听了这话，左右更是纷纷附和。
　　“如此，不急待孤再行思忖吧……”

　　成全……公主……他苦笑，日后市井俚语再传出那“君臣朝上望，相顾唤姊丈”之言可如何是好？“三姐，此事，陛下是何意？”
　　“陛下说，你恰好正室虚悬，如今亲上加亲，喜事啊！且，也是保全弟弟你啊！”
　　“唔？”
　　“当年周勃身在绛县被人于文皇帝处诬告谋反，却全身而退，何也？”
　　“薄太后掷巾……”不对，薄太后召文皇帝之前是……“其长子周胜之，妻公主……”
　　“青弟如今已是半个天子家人了，再加上一半，不好么？弟弟，公主与你……唉，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啊……他，陛下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天子的家人……天子的家人……”

　　“制诏曰：大将军卫青，北逐匈奴，履建奇勋，实堪国之柱石。其姊卫氏皇后，温婉贤良，貌和德佳，为天下母。朕闻天道有常，体念下情……着大将军长平侯青尚阳信长公主……”
　　夏七月，北阙甲地新赐的大将军府装饰一新。傍晚时分，新妇进门，迎亲的礼乐打破了黄昏的静谧。两人俱是一袭玄色礼服，玄衣纁裳，锦绣华服，卫青手中牵着引手绳，与新娘沃盥、对席，之后同食了侍者承上一盆炙猪肉，示意“同牢”，之后新妇先入洞房。他起身执了杯酒去招呼过府贺喜的宾客。
　　“大将军如今功业双全，内外完满，可喜可贺……”
　　“大将军新婚志喜……”
　　“大将军……”
　　众口一词的恭维话，他听的恹恹然。信步走到汲黯面前，刚举起酒杯，就听汲黯落地有声的说了一句：“卑人祝大将军此生，再无功业可建。”
　　周围猛地一静，已而便听得众人低声窃窃私语。
　　他将酒鐏交给身边的侍从，向汲黯拱手施了一礼，“汲大人，此言何解？”
　　“将军须知，将军于长安终老之日，方是天下安然之时啊……吾之所虑，乃将军日后……”
　　窃窃私语的声音愈发的大了。
　　“青不才，愿闻其详。”
　　“蒙将军大度，可借一步说话否？”
　　“请！”他侧身，将汲黯让进内园。
　　看卫青行在他身侧的样子，他突然想到了那年河朔战罢他向天子建言“木秀于林”的那件旧事。每每看到此人恬淡内敛的眸子，他就不禁总要暗叹，当年那钳徒如何能有这等眼光，生生从一个放羊的私生子脸上看出了“贵不可言”的面相。
　　“将军呐，将军今日于国有大功。但将军自忖与伍员、李牧、白起、韩信……相比又当如何？”
　　“李牧白起皆古之良将，伍子胥与淮阴侯更是有立国之功，无双国士，岂是吾辈所能及？”
　　“然也！纵是前朝，先帝待周亚夫不可谓不厚，一朝疑忌，便是万乘恩化作天子剑。一盘‘功臣局’做下来，将帅满盘尽输者何其多也！将军本性宽和，有功不居，功大不倨，隐忍退让，这皆是将军自保之道。今君上以长公主相赐，想是更存保全之意……将军，陛下尚儒，人所共知，唯将军自此不可……盼将军细查之。”
　　功臣局……他觉得在朔方初接大将军印绶时的那种凉意再次袭了过来。
　　“将军，卑人妄言了。不敢扰将军花烛，告辞了。”
　　“我送大人。”
　　汲黯笑着摇摇头，“将军留步就是……”
　　功臣局！他望着汲黯的背影笑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自己何必如此患得患失？
　　“贵人，请新贵人入洞房成礼……”

作者有话说

　　关于婚礼，先秦，两汉的婚礼都是在黄昏哈，所以“婚礼”原词是“昏礼”。而且，那时候礼服是玄色的，黑色里头有一点点偏红的颜色，个别地方饰纁色（红偏黄的一种颜色），到处都是大红色的那模样的婚礼出现的很晚。明确记载是明朝甚至更往后的时候出现的。至于婚礼上拜堂似乎是元代以后出现的~~~诶，其实依古礼成婚素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啊~~~比现在吃吃喝喝的那种婚礼有意思多嘞，吼吼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