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十九章 何为国器 ...
-
庄助走了将近一个月了，张骞离开也半月有余了。入秋了，树叶都落的差不多了……端的是一片肃杀。刘彻与卫青对坐在渐台上，看似悠闲的敲着棋枰，于纵横之道上进行着“搏杀”。卫青的棋艺本是刘彻教的，但是人言“棋风如人”，用在这两人身上倒也贴切的很，刘彻行棋大而险，卫青的棋路却是稳得很，偶有利刃刺出，便让人难以抵挡，很是有些“绵里藏针”的意思。
“长乐宫似乎已知朕派出庄助不单单是什么‘斡旋’了。仲卿，这一局已近收官啊……朕怕是不敌了……”
“陛下，臣以为，胜败未定，又非到了非要弃子的地步，岂可轻言‘收官’？”
“哦？胜败未知？”
“然也。”
“陛下！陛下！……东瓯军报！”
“陛下！”红翎疾使跪了下来，“陛下！东瓯军报！”
“什么！”刘彻一把扯过那个木盒，卫青也抬起头望着眼前那个火漆封着的小小的盒子。
片刻，刘彻面露笑容，猛地从棋枰后面跳了出来，“仲卿！东瓯捷报！”
“真的？”快一个月了，他几乎夜夜睡不好。庄助再有无限忠心，也终是个文臣，只带了节杖和诏书前往会稽，虽然自己为他定好了计，但是出去之后情势瞬息万变，庄助能不能把握机会依计而行，他心里也实在是没底。
“真的！庄助斩杀会稽郡司马，率会稽驻军渡海抄了闽越王的老巢！事态发展与仲卿所料如出一辙啊！卿可真是透彻得很！今日小试牛刀便如此了得，他日定是不可限量！”
“陛下谬赞了，臣人奴出身，蒙陛下……”
“行了行了！”刘彻不悦的拍拍他的肩膀，“什么‘人奴出身’！卿日后切莫总拿这个说话！”
秋日的寒风挡不住胜利的喜悦，他拉着卫青的手，奔到渐台边，向北望去。
“仲卿，南事已了。将来这北方之事，朕也是要交给仲卿的……”说着他凭空化了一个圈，“整个北方……都交给仲卿！”他深呼吸了一下。寒冷的冬风却忽然清醒了他的头脑，他眯了眯眼睛……哈哈一笑，唤过一旁的春陀说：“备车！去东宫！这么好的消息，朕要让长乐宫的老人家看看！”连他自己都未觉察，说到最后，他的嘴角带上了一丝近乎残酷的冷笑。他也没觉察，他身边的卫青此时身上竟然软了一软。
伴君如伴虎？卫青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君”究竟是个怎样的人。长乐宫，长乐宫中的人……可是此人的亲祖母啊……
就在刘彻将要踏进天子龙辇的时候，突然想到，此事，尚不可操之过急。要先等庄助回来，要先等东瓯之胜传遍朝野，要等的长乐宫老太后无路可退！看着自己着的那件赤色的袍子，他发现这属于帝王的红色原来就是像血一样，在月光下透出一种透出一股帝王的残酷……
“回渐台！”他这样吩咐春陀。
“诺！”
虽是看着他长大的，春陀对这个年轻的皇帝依然全不了解。有时候，他甚至很怀念先帝。比起先帝的深沉温文，这两人简直不像父子俩。虽是“伴君如伴虎”但老虎和老虎也终究是不一样的。于生杀之间，先帝往往是思量许久才会下笔，而眼前的这位却是提笔落字毫不犹豫。
“陛下？”卫青见他去而复返，不禁奇怪。
刘彻依旧在棋枰处坐下，手中轻轻掂起一枚棋子，“仲卿方才不是言道胜败未定，不可轻易收官么？先分胜负再做定夺却也不迟！”
次日，承明殿。
刘彻将东瓯捷报交给丞相许昌。
“丞相看着议封吧！”
“陛下，不知此事太皇太后是何……”
许昌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刘彻打断了：“太皇太后，唔，身体欠安……有的事情，何必总去麻烦太皇太后？再说了，”他故意顿了一顿，“先帝，似乎是传位给朕呢吧？……啊？”
最后一句话问的朝臣门心中就如翻江倒海一般。他们中多有人为窦太后亲厚，听得刘彻如此发问，只觉得有一个问题就算是从前偶然想过，却也不敢再做“深入”：御座上的天子，今年不过二十岁，春秋正盛，太皇太后却已是……风烛残年……也似乎是第一次发现，这位少年天子不知什么时候身量笔直，剑眉入鬓，隆准高鼻更是像足了高祖皇帝。众人又是一颤，天子，毕竟是天子……见此情景，刘彻冷笑了两声，望了一眼侍立身侧的卫青，“庄助平乱有功，封大夫！赏金五百！”说罢，满意地看着他的臣子。这时方感觉，这才是“他的”臣子。
半月后，庄助东瓯归来了。谁都没有想到一同来的，还有东瓯王。刘彻感到似乎浑身上下都是舒展的，他派了一个使者，不想，竟带回了一个国王。东瓯王竟向他要求举族内迁！他高兴之极，却也只封赏了庄助。那个对他说“围魏救赵”的功臣卫青，他似乎竟未有一丝要赏的意思。对于这一切，卫青不在意。但是虽重赏庄助，朝臣中，却是传遍了一个卫青。众人都在不知不觉的揣摩，谁又都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既然要重用，却为什么不封不赏？若是不重用，那司职宫廷警卫这一职给他却又不和情理……刘彻此时却是另一个想法。不赏，就是赏。宝剑么，先出来亮一下还是要收于匣中的。就像他不可能答应卫青放他去会稽，他也不能让卫青的锋芒过早暴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朝堂上的那群废柴，他们能明白什么？！
“卫侍中，不介意么？……”丞相许昌终于忍不住问道。如果不是这件事，他恐怕永远都不会和这个天子宠姬的弟弟搭话。
“大人，”卫青依旧神色淡然，“我等即为臣子，便不该揣摩圣意。”说完，向许昌施了一礼，转身离去。只留的许昌一人立在原地发呆。
当晚，长乐宫。太皇太后居室。
“彻儿，东瓯大捷啊！”她拉着孙儿的手说。
刘彻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奶奶。”
“彻儿，瞒不过奶奶，还能瞒的住别人啊！”
窦氏从案下拿出一个紫檀木盒，摸索着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件用丝帛包裹的物件。
“彻儿，你知道，这是什么？”她缓缓的打开。
“虎符！”刘彻惊叫！
“彻儿，有人说，这是国器！”
国器，刘彻自然知道。能号令全国兵马的，不是国器是什么？！
“彻儿，奶奶从前握住虎符，是怕你年轻气盛擅动刀兵……如今，你如此处置东瓯之事，小猪啊，没有虎符都能调动军马了，可不是长大了么？……奶奶放心了。虎符，该还给天子了！”说着，将那个紫金铸的小老虎交到了刘彻手中。
“彻儿，还有件事，你做的对！东瓯一事，有人你没赏，这对！”
“奶奶？”刘彻掩饰，有时候他怀疑他的这位老祖母，根本就没有盲。
“小猪……还想瞒着奶奶？那庄助不过是一介书生而已，如何能有这‘围魏救赵’的本事？”窦氏笑了，“剑锋，还不是亮的时候！他，奶奶知道。是个堪当大用之人，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虎符，是国器，不假，但是，值得你交付虎符的人，更是国器啊！你要，善待你的国器！你的那位卫夫人和你娘不一样；那个‘建章监’和你舅舅田蚡更不一样！和而不媚，威而不厉，堪当国器……彻儿，你知道么，长安长安，能有这威震四方的‘国器’方能长安啊……奶奶自吕太后临朝称制时入宫，算算看，见过多少皇帝了？这皇帝当到底啊，迟早会成一个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呐……真有那么一天，你要尽力保全你的国器，你的兄弟……高祖的那个功臣局，得了社稷，不得人心，让天下人心凉啊。彻儿，你记住，汉室天下……不能再摆这样的功臣局了……”
刘彻此时已是泪流满面，他万没想到，这“虎符”竟是如此到的他的手中：“奶奶，奶奶放心，孙儿记下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十九章 何为国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