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风击鼓》卿云~

19、第十八章 煌煌汉使

　　当晚，卫青去了庄助府上。
　　“庄大人。”
　　庄助抬头一看是卫青不禁一愣。
　　“庄大人竟不让青进去么？”卫青打趣。
　　“哪里……卫侍中请。”其实，庄助对卫青多少还是有些漠视的。毕竟，那只是一个宠妃的弟弟而已。靠裙带爬上高位的人，又能有多大本事！庄助想到这儿就是一阵冷笑。十七八的建章监，今上竟是疯了不成？好好的大汉朝，还真是成了娃娃当家了……
　　“庄大人，”卫青掩好了门，“大人可知，陛下派您出使的真正意图？”
　　庄助又是一愣，他一直以为这又是太皇太后的意思。他本是当年刘彻亲提，原就对太皇太后一手遮天心存些不满，听卫青如此说，心中一阵兴奋，“卫侍中是说……陛下？”
　　“正是，此乃陛下节杖!”卫青亮出了那柄红色的节杖，“陛下命大人持节调出会稽驻军”
　　“调出会稽驻军又如何？”
　　“调出会稽驻军之后征船渡海，而后直扑闽越老巢，攻敌之不得不救，以解闽越之围。”
　　“卫侍中之意是‘围魏救赵’？”
　　“非也，此乃圣意。”
　　可是……庄助一惊，他听闻汉军调动历来有虎符为凭，不想如今……“卫侍中,此举果真系今上之意？”
　　卫青一挑眉毛“大人莫非以为青矫诏？”
　　“不敢不敢，只是，在下听说我汉家调兵须以虎符为凭证，今日未见，故有此问。况且……在下听说，陛下常在上林苑中，久不理朝……”
　　“大人！”卫青一声断喝，“虎符所调乃是北军王师！为人臣者，当为终于王事，今节杖诏书俱在，大人却仅以虎符一物揣测天子，岂该是人臣所为？！”
　　他虎目含怒，直刺庄助，“不敢不敢……在下当尽心竭力……”庄助直觉若非眼下自己靠一口气撑着，简直几欲给眼前这人跪下了。
　　他转身，出了庄助府上正堂，“非是尽心竭力，乃是矢志不渝。”
　　直到他走的远了，方听回过神来的庄助追出来问道：“卫侍中,倘若会稽郡首、司马不见虎符拒不奉诏，又当如何？”
　　这……他抬头望着天边的月亮，残月，让他忽然想起了当年他从父亲家跑到韩伯那儿说是要“到长安”的那天……他并未转身，只是冷冷的丢给庄助一个字：“斩。”
　　他身后，庄助狠狠的打了个寒噤。

　　次日，刘彻送走了庄助。三日之后，刘彻于宣室设宴为张骞饯行。
　　“为子文这个汉使饯行，却只有朕和仲卿这两人……寒酸了……寒酸了……”有点沙哑无力的声音。卫青和张骞应声起身，看到几案后坐着的天子，全无往日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反是一脸落寞颓丧之色，“春陀！！拿酒来！！”他忽然命令到。
　　“诺！”春陀领命很快将酒端来。刘彻挥挥手打发了春陀出去，亲自倒上酒，“子文！”他把酒鐏推到张骞面前，苦笑道：“朕对不住子文……本想在承明殿设宴，命在京官员都来为你饯行的……可那群老废物……只有，只有朕和仲卿送你了……”拿酒鐏的手因为愤怒而颤抖，酒液洒出些许在桌案上，和卫青一同举杯，“子文，一路平安……”
　　“臣，谢陛下，谢仲卿。臣蒙陛下眷顾，当效死以报。”
　　“不！子文，此去路途遥远，山高水长……朕不要你图什么‘死节’。活着回来,活着回来……就好……”他心情沉郁，不停的灌着自己，不一会儿就有了醉意，说话时舌头也打了弯儿，“那群老废物！……都当通西域是梦话，迂腐！无能！朕怎么就养了这么群……废……废物……”卫青和张骞知他醉了，也只得顺了他，举杯称是。“待他日……他日子文平安归来，带回西域……西域物产水文……朕要，要大肆封赏……要……要气死那群老东西！”
　　“臣谢陛下。”
　　“仲卿！你……你你，你也喝……你们是不是要笑，笑朕……朕这个皇帝，当的，当的窝囊！想派兵，不行；想给自己的汉使堂而皇之的饯行……也不行……呵呵……子文，朕倒想和你一起出……出西域呢……眼前的事，眼不见，心……心不烦……”
　　“陛下……”他说的虽是醉话，却也足见这天子当的不顺心。卫青这个时候忽然觉得天子可怜，说什么天子至尊，至高无上，也只是一个台前立着的——傀儡。
　　“子文……”正说着，猛地一歪，卫青眼疾手快连忙扶着他，两人一起跌在地上。
　　“陛下，可碰到了不曾？”他忙询问，张骞也赶紧走了上来。
　　“不曾，不曾……朕没事，没事……”刘彻苦笑着摆了摆手，一抬眼看见自己被卫青抱着，反过来一把紧搂住他，“仲卿……子文走了……仲卿，仲卿别离开朕……朕这皇帝窝囊……窝囊啊……什么都不能给你们……”他的手紧紧的抓着卫青的衣襟，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竟留下泪来。
　　帝王薄情，此刻酒后吐真言，却让卫青觉得像是吃了枚苦胆一般。他看看醉倒在自己怀里的天子，又看了眼张骞，“陛下放心，臣不会离开……臣，是对了天地盟了誓，粉身碎骨，生死相随的……”
　　“唔……朕记得，记得呢……生死相随，生死相随……”他低声念出这句话，似感慨，似梦呓，不一会儿，就传出他轻轻的鼾声。卫青只怕惊了他，自己都不敢动，待张骞唤来春陀，几人将刘彻安置好，才得脱身。

　　出得殿外，望着萧萧而下的落叶，他深知，张骞此行，若有……此时许是永诀。良久，只听张骞道：“仲卿，骞此去蛮邦异国，若是真的效死报君……这就是你我最后一次共饮了……”
　　“子文兄！兄一路保重，陛下方才言道，待兄平安归来要为兄接风洗尘大摆筵席呢……”
　　张骞的眸中闪过一丝犹疑，“平安归来……谈何容易？”
　　“子文兄！”他生气的拽着张骞，“张骞！你不是说过要让我大汉对匈奴‘知己知彼’么？！”
　　“正是！”张骞笑了，“知己知彼！骞此行，少则三四年，多则五六年，待到那时再与仲卿共谋匈奴！”
　　“兄长一路保重……”

　　十日之后，刘彻亲登司马门，送走了张骞。一袭墨色朝服，手持汉节的张骞在门外向他遥遥而拜。方才张骞向他立誓，不到大月氏誓死不归。张骞啊张骞，你就不知道你能平安回来是最好么？他知道，也许，这就是……他不敢想了。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君就这样把自己交给了那片谁都不知道的地界。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影子，他暗想：子文，十年也罢，二十年也罢，朕总要等你回来……若是朕死了，就让朕的儿子、孙子继续等……
　　“仲卿！”从司马门下来，他叫住了身边的卫青。
　　“庄助那边该有消息了吧？”
　　“是，已近半月了。应该，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