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淮南王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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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素，卫府的内园是个极清静的地方，眼下确实一阵喧嚣，藤萝架下的一处小空地上卫青带着两个弟弟玩儿投壶，卫家大姐君孺和二姐少儿斜倚着藤萝架笑吟吟的看着猊儿跑来跑去的想加入其中，只是可惜他还小，尚不及壶身高，莫说是投壶了，就是箭也扔不多远，只在那儿急得哇哇大叫。
卫青见状笑道：“猊儿，来！~来舅舅这儿，舅舅抱了你投。”
见男孩忙不迭的迈着小短腿往二哥身边跑，卫步卫广相视一笑：“猊儿，这儿有三个……啊，不，四个舅舅呢，”他抬头看见大哥也到了二姐身边，“你为何就只冲了二舅舅去？”
“二舅舅好~~~”
“那我们就不好啊？”卫步也是孩子心性，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二舅舅给猊儿暖被窝，掏鸟蛋，捉蝈蝈，抓兔子……”
他尚未说完，君孺、少儿、长君和卫步卫广便笑作一团，“阿青，阿青如今是天子侍中、建章宫监，还做这个？”
“大哥，我久在营中，若不多做些，怕这小家伙几时再不认识我可就糟了。”
少儿听了这话忍不住抱怨：“你也是，哪里就忙成这样？建章宫监手下竟还没有个料理杂事的不成？”
“二姐不知，二哥是不务正业的忙呢！”卫步似乎是带了炫耀的插嘴。
“此话怎讲？”卫长君替众人问出了疑惑。
“嗯……国舅爷的本分就该鱼肉乡里仗势欺人为非作歹横行霸道嘛！没事的时候骑了高头大马在街上转，遇见漂亮的姑娘就请回家，请不回家就抢回家……然后再有自命不凡的臣子伸张正义为民除害，尤其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三姐是今上宠妃，更该为所欲为啊！可是大哥如今领了侍中衔却称病在家侍奉母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二哥呢？也是奉公守法，一心替今上分忧，还醉心武事……”他抿了抿嘴唇，觉得自己就差脱口而出“自不量力”这四个字了。
一旁的卫广投进壶中一只羽箭，自己给自己叫了声好之后反唇相讥：“对对，像三哥这般闲了无事胡乱溜达和看人不顺眼就胡乱打架便是个好国舅，才算是奋发了！”
在场的人无不忍俊不禁，只有卫长君勉强板了脸道：“大人的事，何用你们小童多嘴？”
卫步倒是毫不在意：“大哥，非也非也，咱们一家本市奴仆，因三姐得宠突然富贵，大哥二哥皆为天子侍中，二哥还给事建章，又有天子动辄便千金赏赐，莫说平常人家，就是世家当中怕也有人眼红呢！我们兄弟身为国舅，再不多做点恶事，可让旁人怎么活？！”说完还颇为无辜的眨了眨眼。
卫青把怀里的猊儿放到二姐怀里，冷哼一声，朝弟弟走过去，“阿步，这么说，你倒是为家人为三姐着想了？”
“是啊是啊……”卫步一脸谄媚的看着二哥，“小弟是糟蹋了自己的名声替兄长们分忧啊……”
啪的一声，卫青的巴掌落在了弟弟的臀上，“还‘自命不凡的臣子伸张正义为民除害’！你若真有那么一日，也不用劳动他人，你哥哥为民除害也就是了！”
“哎呦，大哥大哥！~你管管二哥啊！二哥若真是为民除害了你可就真见不到阿步了……”
卫长君的语气笑呵呵的悠然自在：“见不到更好，眼不见心不烦……”
兄弟们正在一处笑闹，见一个家丁疾步跑过来。
“二爷，宫中内侍前来传旨，陛下命二爷入宫觐见。”
“陛下可是有事？”他疑惑，自今明两日恰是他休沐，若无急事天子断不会在这个时候找他，抓住卫步的手也松了下来，“备我朝服。”
“二爷，内侍说了，陛下命二爷便服入宫。”
便服入宫？这是为何？
带着一肚子的不解和临走之时卫步叫的那声“二哥，你就是不务正业……”进了宫，急匆匆的走进宣室，就看见天子也是一袭便服立在御座前。
“陛下。”
他正欲行礼，却被天子打断，“朕的王叔，淮南王他老人家派自己的儿子送了部书，很得东宫太皇太后的喜欢啊，还命朕好生研读！嗨……在朕看来，满卷的不合时宜！”他孤傲的面颊上挂了丝冷笑，这位王叔多大年纪了？还真是看上帝位了？一部书也值得如此大费周折。“陪朕出去跑跑吧……在这宫里呆的，倦了，累了……”
卫青听他言语间竟是露出了几分失落，忙应道“诺。”心头倒也多少有些可怜天子，都言天子威甲海内，四海臣服，又有谁能窥知这威加海内的背后呢？
“《淮南王书》！哼！”他手中抄起一卷竹简砸向了地面，卫青眼睁睁的看着那卷竹简在自己身前崩裂，心中猛地一揪。
“春陀把这淮南王的书给张骞送过去！让他先看完了再给朕讲，仲卿，咱们走！”
看书这件事是为难张骞了，他和刘彻同样尚儒，现在读这么一部充斥黄老之学的著作，实在是味同嚼蜡。读了几日还没读完一卷，幸喜天子这几日似乎不在宫中，也并未来问他这书读的如何。他府上前不久新去了一个家奴甘夫，是个匈奴人，对西域了解不少，是以每每向他询问西域之事。和那广袤的未知之地相比，这《淮南王书》实在是无趣之极。又想到甘夫前日说的西域有国名“月氏”，与匈奴有世仇……唔，那是不是能有个法子……
正恍惚一人推门进来。
“子文！”
埋在书中的张骞猛地抬起头看见韩嫣走了过来。
“王孙？”张骞很纳闷，一般只要是没什么事，韩嫣是不会过来找他这个“书呆子”的。
“王孙？陛下呢？”话一出口张骞就后悔了。明明看见韩嫣面色不善，还……他真该打自己一巴掌！
“陛下？”韩嫣挑了挑嘴角，“和他的仲卿出去了！”韩嫣在“他的”那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一双凤目满眼的怒气。他自幼随着刘彻，尚有那段“学书相爱”的故事，如今天子却事事倚重卫青，让他如何不气？他也振振有辞的问过刘彻，刘彻只是跟他说“卫青，和你不一样！他是朕的——‘鹰’！说不定什么时候朕就把他放出去了……”韩嫣永远忘不了刘彻说那句话时的神态，有陶醉，有渴望，有企盼……
张骞明白了，韩嫣是吃这个味儿了。卫青怎么可能跟你一样，但这话张骞是死也不能说的。韩嫣把卫青当作自己，可谁都知道，刘彻根本就不拿卫青当第二个韩嫣。
“王孙，仲卿这人……”张骞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不能往下说了，他又能怎么说那？说卫青是陛下的“千里驹”？说卫青是日后万军统帅？说陛下日后是要将整个北方当作上林苑交给他的？……好在韩嫣正在气头，顾不得去想他的话。
“算了，在你这儿歇歇再说。”
此刻，和卫青一起驰在长安城街道上的刘彻自然不会知道韩嫣为他生了多大气。
“卫青，那是司马门你知道么？”刘彻给他指着远处的宫门。
“臣知道啊……”他尚不明白天子到底要说什么。
“现在在宫外，什么‘臣’不‘臣’的！”刘彻不满，“干脆，朕学你三姐，叫你青弟，你叫朕，不不，叫‘我’姐夫，如何？”
“陛下！”卫青惊了，“这……于礼……”
“别这了！。出了宫，还讲那么多‘礼’做什么？难道你怕人家不知道朕——啊——我是皇帝？”随后，他眼珠微微一转，不正经道，“若不愿叫姐夫，我也不为难你……那就叫我彻……”
听他如此一说，卫青忙打断他：“姐夫……”
“你可知道？当日我和阿娇大婚之时，一条红绸，从党邑侯府一直铺到司马门！”刘彻望着远处的宫门幽幽地说。当初婚礼的奢华从这红绸铺地就可见一斑！“她仗着的，不就是当年是姑妈把朕扶上太子之位的么？可姑妈，她是为了我这个排行第十的侄儿么？哎，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不过各取所需罢了。”刘彻的声音不大，但却十分有力。
“仲卿，”他叫了一声卫青的字，“他日仲卿立功归来，朕要给你一个比这红绸铺地更辉煌的仪式！”刘彻没有说错，更没有食言。后来，他的将军一次次大捷归来之后，他的一道又一道的旨意，确实震动天下，较之当年太子大婚，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心中一热，俄而想到的仍是太皇太后交代下来的那部《淮南王书》，天子这几日都不常在宫中，此事想来是棘手了的。“陛……”看到刘彻的眼神他急忙改口，“嗯，姐夫，咱们回去吧，这么多天了，那淮南王书……”
“淮南王书！”刘彻口气冷竣，“仲卿真的就以为那只是一部书？”
那不是书，却又是什么？
只听得刘彻续道：“那是淮南王的野心！书！真是一部书还用大动干戈地让他的太子进京献书？真是一部书还用献到太皇太后那儿！他是生怕老太太不知道他尊‘黄老’啊！外间传言，我不是不知道！”
“可他，毕竟是……”卫青奇怪，同为骨肉怎么可能？他不理解，他不能理解！
“卫青，你不知道，这诱惑，太大。天家，没有骨肉！听说，我前几日一病，武安侯便悄悄的和淮南王太子勾勾搭搭的，那倒是朕的嫡亲娘舅。呵呵，知道为什么我要你叫我‘姐夫’了吧……”他又想起了废太子刘荣。若是父皇不杀他，自己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只怕就是除了他！他从来就羡慕卫家一家人和和气气，热热闹闹，这热闹，和自己终是无缘。卫青看他一贯傲气的言语之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心中一也是一酸。天子，原来，就是个“孤家寡人”啊！
“是……”他不知该说什么，他以为他是心血来潮，不想却有这个原因。
“仲卿……”刘彻喃喃唤了一声，“朕……眼前有一件难事，哎……”他轻勒住马，与身后人并辔而行。
“陛……”看见刘彻不满的眼神急忙改口道，“姐夫？”卫青不解，他看着一袭深灰色便服的天子，纵然太皇太后掣肘，却也不至于让他如此颓废啊。
刘彻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似乎是在酝酿如何把这件难言之事说出来，“宫闱之中有一秘事，事关……太后……”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淮南王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