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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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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浥尘一夜无眠,即便是躺在床上,他也实在是睡不着,最后干脆起身坐起。他沉浸在黑暗里,没有一丝光亮,感官变得十分敏感。周围都黑漆漆的,他的眼睛也没有焦距,许久,外面传来更夫的声音,辰时了!赵浥尘好似被这一声唤醒了,他看着这一片漆黑,慢慢的道:“真够窝囊的!”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另有其人。
许席风回到屋子后,并没有睡觉,而是打开了窗子,坐在窗边,远远的望着远处高高的建筑物出神。这样高高的地方,在宛城中还有两处,都处于较为安静但又靠近人群的地方。本来今天是要带赵浥尘去看一看的,谁知会因为那一件事就搅了这太子殿下的心情。
这太子殿下要找的不过是一个回答,一个能说服他的回答,而在这里,希望他能找到答案吧!
第二天一大早,赵浥尘很早便起了。在这,他睡不着,躺着还不如早些起。许席风下楼时,便看到这位殿下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子,目光虚无,应当是在出神。他也不打扰,慢慢走了过去坐下了。侍卫应是被殿下交代过了,他刚一坐下,便端上了白粥和包子。许席风吃完了一个包子,喝完了粥,赵浥尘才回神。看到他看过来,许席风道:“公子昨日没睡好?”
赵浥尘轻点了一下头道:“在这,怕是睡不好了,收拾收拾就走吧!”身后的侍卫听到他的话立刻轻声应道:“是,公子!”
许席风笑了笑道:“公子,再急,这宛城的一个地方公子一定要去!”
“何处?”赵浥尘道。
“公子到了便知!”许席风看着赵浥尘,而后又朝东方望去。赵浥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恰好是大门的方向。
赵浥尘跟着许席风走,身边摆摊的商贩也越来越少,种类也越来越单一,到了最后,就只剩一些卖花的,卖纸钱的,卖香的…在了,赵浥尘看着一路上的变化,什么话都没说,最后,许席风在一个买花的小摊上停了下来,买了一大把□□,而后又买了一些香和纸钱。
“前面是什么地方!”赵浥尘看着许席风的举动,心里有了些猜想。前面那高楼,总是有人进进出出,但他们的态度举止总是特别端正规整,无丝毫冒犯无礼之处。
许席风将手中的花递给了他,道:“公子进去就知道了!”说完,许席风便往前走去,赵浥尘不知为何,看着那不远的高楼,会有些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走到大门处,许席风停下了脚步。赵浥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一块牌匾,上面只有两个字——“无声”!
“这里——”无声两个字写的大气磅礴,仿若海上的巨浪一般。赵浥尘又看了看进出的人,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公子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许席风说完,径直走了进去。
赵浥尘跟随许席风也走了进去。进了大门,瞬间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中间的巨树。树非常大,需要五六个人合围应当才能堪堪抱住。树长得很高,两人一眼看上去,好似望不到头。不过,再高应该也没有无声这座楼高。树并没有长出多余的枝桠,望过去,就是直直的一根。靠近了些,便看到这棵大树上被人用高超的技艺,雕刻成了一阶又一阶精美的台阶。台阶螺旋式上升,与这棵树,这座楼一样高。台阶上,有人上,有人下。
看完这棵大树,赵浥尘便将目光方向了别处。无声楼的一楼,四周墙壁上全都挂满了画像,赵浥尘目光停在了其中一幅之上,一直没有移动。他握紧了拳头,向那副画走去。画上画了一个骑着黑色战马,披坚执锐,眼神犀利的将士,在画的旁边,写了一行小字,丰明三十三年,宛鹿一役主将,赵扬。赵浥尘看着那熟悉的名字,眼睛有些发酸,他急忙移开视线,看着画上的人道:“你怎么会长这个样子呢!”赵浥尘苦笑了两声。画上的这个人和赵扬长得并不像,若不是旁边的字,赵浥尘恐怕也不会认出来这是他。他又看了看旁边的画像。上面画着的将军骑着红色的战马,挽着长弓,目光坚定的看向前方。旁边也有一行小字,丰明三十三年,宛鹿一役副将马乘云。赵浥尘继续看了下去,丰明三十三年,宛鹿一役副将易延,丰明三年,宛鹿一役主将孙承虎,丰明三年,宛鹿一役副将赵勋……这些人,有些赵浥尘知道,有些不知道,有些很熟,有些只听过名字,但在此地,他们全都在。
赵浥尘奔走在各个画像之前,仔细的看着,眼中都是震惊。当赵浥尘看完最后一幅画像时,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许席风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公子!”赵浥尘回头看了许席风一眼道:“这些——”他还没说完,许席风便道:“公子想得没错,他们都是在历次站争中死去的将领,当然,是那些已经知道了名字的。很多人的名字都是宛城人自己去搜集的,请画师画了挂在这的。他们不知道真人长什么样子,所以只能凭想象中那英勇的将军形象来展现他们,所以很多人都不像!”许席风解释完,继续道:“公子,请跟我来,这只是第一层!”赵浥尘看了一眼许席风,而后便跟着他走上了中间的木梯。
上楼时,赵浥尘随意一瞟,便看见这一层楼顶之上用红线系着许多木牌,这些木牌上,似乎有字。木牌长长短短的垂了下来,轻轻晃动。他往别处一看,也看到了相同的木牌。“这楼上挂着的木牌,不知是什么?”赵浥尘轻轻的道。许席风看了一眼,姿态更加端重,语气也庄严了许多,道:“公子不妨再好好看看那上面的字!”许席风说完,又往上走了几步,然后便停了下来,这恰好是最好的视角。赵浥尘也跟着走了几步而后看去,上面写着一个个人名——李尽晨,班颂,王昭,王凛,汪忱明——有些牌子上则是空白的,这些名字,赵浥尘并不全都认识,但有几个却是知道了。这些人,他们是跟随赵扬来守护宛城的。他们永远的留在了这里,没能回去。
赵浥尘看着这些熟悉而陌生的名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许久,一个清润的声音传来道:“这些木牌上刻的都是前几年在宛城一战中牺牲的将士的名字!当然,并不是所有人的,而是那些人中的一部分。每次战争,都有许多人因为守护宛城而失去他们宝贵的生命。他们都是宛城的英雄,所以便遵循习俗,将他们之中一部分的名字刻于木牌之上,悬挂于此,让往来宾客都能时刻记起他们!顺便也让他们看一看他们守护的宛城如今的繁荣之像,愿他们在天之灵,能够感到欣慰!”此人的话并不长,一会便说完了,但赵浥尘与许席风却长久的没有说话。过了许久,还是许席风开口道:“那那些不知道名字的将士呢!”那人继续道:“因为不知道名字,所以我们编制做了空白的木牌来代表他们,另外无声三楼也专门为这些无名英雄修了祠堂来祭拜,他们叫什么名字,家乡在何处,有何牵挂这些我们不知道,但是宛城可以成为他们的家乡!”“古往今来,宛城经过了多少战争,死伤了多少人,这小小的一个楼怎么可能容纳的下呢!”赵浥尘道。那人的目光仍停在那些木牌之上,道“像这样挂着英雄木牌的地方并不只有一个,宛城总共有三个!但你说得对,这小小的楼的确装不下那么多人,但有个地方,也总是好的。这小小的楼的含量却不像它表面的那么轻!”“如此啊!”赵浥尘叹道!
赵浥尘看了看那些挂在空中摇晃的木牌,一滴泪悄无声息的落下。赵浥尘急忙转过身挽袖掩饰。拭去眼中泪水,赵浥尘才回头看了看那个说话的人。此人穿着一袭白衣,手持一把折扇,面容俊美,赵浥尘看着这人的衣着,记忆一瞬间划过了脑海,他看着这人道:“你可是那天客栈的那人!”白衣公子点了点头道:“是,公子!草民姜瑜添!”“姜瑜添,我知道,那个早早便请辞的探花郎!”白衣公子没有接话,只是垂了垂头算作应答。赵浥尘也不再多话,仔细地看了看这些木牌,就往上继续走了,而那白衣公子也跟在两人身后。第二层,与第一层相似,四周挂满了画像,屋顶挂满了长长短短的木牌。第三层,如姜瑜添所说,所挂的木牌都是空白的,所挂的画纸上也是空白的。第四,五层,放着各种兵刃,有些完好无损,有些却有些残破。第六层,则放着一些盔甲。赵浥尘看着这些盔甲,从这些盔甲上的损坏他可以想象出这些盔甲主人身上的伤痕。一枪贯胸而过,一箭射穿了心脏,一刀砍在了肩膀上……
无声楼,无声胜有声!
无声楼中往来的人面上无不带着悲痛,有些男子,女子看着那些盔甲,刀剑,画像,眼泪慢慢流了下来!人很多,但楼里却寂静极了!
赵浥尘与许席风在无声楼里呆了很久,而姜瑜添也跟在他们两人身边,时不时跟他们说一些宛城流传的故事。姜瑜添送两人到了门外,随后,这人拿出一方锦帕,将其打开,而后将其送还给赵浥尘,“殿下,这块玉佩还给您!”赵浥尘拿过道:“今日多谢了!”姜瑜添笑了笑道:“殿下,不必客气,这是我的工作!”说完,他又看了看写着无声的牌匾,而后他又看着赵浥尘与许席风道:“殿下,公子,我有一个请求!”赵浥尘道:“说罢!”姜瑜添道:“多谢殿下。我的请求便是请您二位不要到处去传这听到的故事,看到的东西,宛城喜宁静,他们也喜欢宁静!”姜瑜添说完,便看向了两人。赵浥尘知道姜瑜添要他们表个态,便道:“一定!”许席风也道:“一定!”姜瑜添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道:“多谢殿下,多谢公子!”。赵浥尘往里又看了眼,虽然里面人很多,但声音并不嘈杂,反而安静极了!“这些,赵扬来的时候便知道了吧!所以既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也在浴血奋战!他要守护的不仅是宛城中的百姓,还有古往今来为宛城宁静而战死的有名和无名的英雄!”赵浥尘想着那些轻微晃动的木牌,眼中酸涩。
“宛城喜宁静,这些宁静是这些人换回来的!每一个进出客栈知道了含义的人也在守护这平静,没有外传,没有引来乱七八糟的人打扰他们的安宁!“许席风也轻声道。
“对,所以除了外族就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的安宁!”姜瑜添说完,向两人行了一礼,而后便转身往楼中走去了!
“你选择请辞是因为这里!”许席风问道。
“是,我想守护这里!”姜瑜添没有转身,直接答道。
“值得吗?”
“我会在这一辈子,直到最后一刻!”
两人看着姜瑜添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无声楼,才慢慢离去。
夜凉如水,烛火悠悠晃动,许席风挑了挑烛火,而后又看向了窗边看风景的赵浥尘。
“殿下想明白了吗?”许席风轻声问道。
“自然想明白了!若还不明白,今日这一程算白走了!”赵浥尘透过窗户,看着远处的高楼,继续道:“赵扬死战,姜瑜添辞官守护,惜宁长公主的回归,冰凌国主的坚持,邺笳国皇后的远嫁全都是因为有那值得去守护的人。虽然总有宵小,但明火一直都有!我们不必去在乎那些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而应保护那些值得的,善良的人们!就像这高楼,总有些人是满怀钦佩与敬意的!哈哈!为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付出自己的性命又怎么样!哈哈哈!赵扬,你看得通透,是我,蒙了心了!”赵浥尘眼中含泪,便说边摇头。
“是啊!又如何呢!愿便成了,何苦纠结那么多呢!”许席风看了看赵浥尘看的方向道。
远处的无声楼仍然矗立着,高大雄伟,就像一个巨人,守护着这平静的宛城。
许席风突然想到今日一位母亲和女儿的回答:“母亲看着这些刀剑不害怕吗?”
母亲摸了摸小女儿的头顶道:“这些刀剑是被那些英勇的将士们拿在手上保护我们的,他们保护我们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们不应该,也不会害怕!懂了吗?”
许席风看见那个小姑娘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只听懂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