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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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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之诩说话的份量确实高,晚上的赌场高峰期,迎来了这片隐密区域的第一次突然袭击,又正好遇上今年的严查,老城区这一片的赌徒都被一窝端了。
在车里坐了将近两个小时,程影远远看着一拨又一拨的人被带进车里,目光冰冷。
围观的人太多了,媒体就像是一早闻到了味,同样蹲守到现在。
杨岳伸长了脖子,终于看到了一个警察抱着一个孩子走了出来。
“老板。”
他瞬间精神,回头看向后座的人。
程影自然也看到了。
“去医院。”他闭上了眼睛,“让吴队长带他过来。”
车里是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明明是早就闻习惯的一种,但在现在又突然变得不适应了起来。
他问:“什么味道?”
“嗯?”杨岳被问得突然,深深一嗅,这才说,“我见您喜欢这个味道的香水,所以擅作主张安排了同样味道的车载香水。”
后座沉默。
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他确实更偏爱木质调,一直以来也只用过这种味道的香水,没有特别浓,作为中调,到后期会变得更淡。
“换成其他的吧。”
他将车窗打开,抬手摁了摁额角,在城市厚重的空气中,感觉有什么东西都在发生变化,“槐乡的樱花倒是好闻。”
就像钟情那个名字的人一样,他对这种清淡到让人沉醉的味道逐渐起了贪恋。
越之诩赶着给自己邀这个功,掐着时间给他打了个电话。
“我看你恢复得不错。”脱下外套,男人换另一只拿住手机,“也该收假回来了吧,程总。”
“没时间。”程影毫不犹豫拒绝。
他不用想都知道越之诩打的什么主意。
“九月份P大开学,你早一点回来能怎么样?”越之诩疲惫的神色里逐渐浮出一丝丝烦躁,他单手解开领带,往浴室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我十月份要去国外读博,他去陪读,国内的事情如果堆在一起,他就放不下。”
“呵。”
程影将交叠起来的腿放下,神色渐冷,“越之诩,夏家知道你把人拐走吗?”
越之诩在沙发坐下,上身往前一俯,双手支在腿上,摸着打火机,悠哉地点上了一根烟,嘴角上扬:“你当夏家真什么都不知道?”
是了,夏老爷子三个儿子,唯有这个小儿子活得轻松些,至少家庭包袱没那么重,更没什么被催婚的压力。
这些程影自然清楚,但就是最烦越之诩明着秀的这副小人得志的姿态。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后座的人将手机把玩在掌间。
他笑一声。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越之诩,五岁孩子都知道的道理,还用得着我教你吗?”
语气平静地说着,但越之诩隔着电话根本看不到他眼底刻意的笑。
在对面沉默的半秒,程影直接将通话摁断。
“……”
“嘟嘟”的声音更像是挑衅,越之诩用力将领带扯了下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艹。”
他咬着牙骂脏,一向风度翩翩的温润公子此刻有种面具被揭下的错觉。
虽然早就知道程影是个翻脸不认人的惯手,但还是会被气到忍不住想骂人。
果然,程影还是那个程影,没人能从他手上顺走半分便宜。
“你在干什么?”
夏楠尘靠在浴室门口不知道看了有多久,头上搭着一块方形毛巾,身上的浴袍松松地拢在身上,他抿着嘴里的薄荷味,眼珠子转了转,“看起来有些,嗯,气急败坏?”
视线落在人脖子上,发尖滴下来的水珠沾着那片肌肤滑下,陷湿进松松垮垮的浴袍,大概是那人站在那里对他都是一种诱惑,在这个时候也将他的欲望扩展到极致了。
喉结上下一动。
“过来。”他将手机随意扔到一旁,眸色渐深,说话的声音都是暗哑。
夏楠尘紧着眉心,打量片刻后才白了他一眼,迈步朝卧室走去。
越之诩长叹一声,随即起身跟了上去。
“我又怎么惹到你了?”
“别碰老子!滚去洗澡!一身酒味臭死了!”
——
医院
杨岳带着人去做了套全身检查,程影一路陪着,全程方默都很安静,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身上的伤流血了也不见他喊一句疼。
程影始终面色很沉,紧蹙的眉头怎么也松懈不了。
小孩子的世界他很难懂,特别是像这样一个,从生下来就经受恶意、被当做商品一样买卖的小孩。
“严重营养不良,身体机能很差。”年轻医生将检查报告一页页翻开,细细地汇报着检查情况,“不过最严重的,应该是心理问题。”
他扶了扶镜框,略显担忧:“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他的精神状态,我会联系神经科的医生,在最近住院期间去观察情况。”
“他还太小,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让太多人过去,会吓到人的。”程影将检查报告递给身后的人,“心理方面,我会自己安排人过来。”
说完,他点头致谢,不做停留地走了出去。
怕他受到惊扰,程影直接将人安排在高级病房,他意在让人静养几天,先让小孩知道他没有恶意。
但是,在踏进病房的一路上,闻着医院难闻的味道后,他就没这么有耐心了。
小孩子抱着双腿缩在床上,旁边站着的杨岳也不敢靠太近,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尽管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老板。”
见他进来,杨岳有些尴尬地轻轻咳了两声。
程影注意力都在那个孩子身上,让他先出去。
病房里静悄悄的,小病人定定地望着窗外,干净的病服将他脸上、身上的淤青、伤痕衬得更加可怖。
那个男人将他视作摇钱树,可却并不打算善待他。
程影走近几步,在隔着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小孩子的脸还没有张开,又因为营养不良显得过于瘦削,但是依然可以看得出来有多出色。
他没见过那个给他捐赠眼角膜的人,可在此刻也能知道,应该也是个长相惊艳的女士。
“你好,方默。”
程影温声与他搭话的同时,还蹲下身去与他保持着一个差不多的高度,静静地望着他,继续道,“我是程影。”
瘦小的人没什么反应,还是一瞬不动地盯住某处,大概是失神,又仿佛没有办法走出他自己的世界。
犹豫片刻,他去碰他手边的白色被子,很轻的拉了拉,还没有完整的动作,房间里突然响起了另一道青涩的声音。
“我见过你。”
方默只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很突然,也很短暂的一眼,程影来不及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就见他又重新回过头去,他继续望着窗外,慢吞吞地,似乎是在思索,“你走过去的时候,递了一颗糖。但是我吃了。”
“嗯?”
程影愣了愣。
他中午特意抓了几颗巧克力,重新走进赌场,贴近那张藏着小孩的桌子时,特别明显装作很不经意地弯腰系鞋带,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来掀着桌布递了进去。
只是在那里,没人会注意这一幕。
“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问。
小孩子的后脑勺圆圆的,看起来就听话极了。
“你穿的鞋子很干净。”小孩仰着头望着窗外的天空,那里掠过一架飞机,他眨着眼,没什么起伏的声音道,“和那个天天等在门口的人一样,白色的鞋子。你们身上,没有那里的味道。”
平静的目光收不回来,他仿若陷进了什么有着莫名吸引力的地方。
“我吃了那颗糖,我知道,你是特意给我的。”他继续说着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里面太黑了,你不该全部给我的,我没找到第二颗,应该是被人踩碎了,我不敢出去的,不敢去找第二颗的。”
程影屏了屏呼吸,拳头一紧。
“那颗糖甜吗?”他轻声打断他那机械般的叙述,想了想,“你想吃第二颗糖吗?”
小孩没再回答。
在被打断后,他就像是没有了说话的欲望。
程影有些束手无策了。
他无声叹息,挨近几步,耐心地说:“你想吃就还有,不需要你去找。方默,你要不要跟我走?”
还是没有等到回答。
病房里的病人太安静了,已经习惯了被人忽视与轻视的小孩,连说话的机会都是在试探。
病房里再次沉默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杨岳进来告诉他,保姆已经到了。
“老爷子打电话过来,说有事找您。”杨岳悄悄看了看床上坐着的人。
意料之中。
程影也知道沈阙找他因为什么。
缓缓起身,他与小孩告别:“方默,我明天再来看你。”
想伸手去摸摸那个圆圆的脑袋,但想到什么,又忍住了。
他没照顾过小孩,也就在荆挑身上有过几次经验。
“让保姆进来吧。”他转身交代,“最近先煮点粥之类的,等过敏检查出来了再让营养师调整他的一日三餐……”
“哥哥。”
清脆的声音将他叫停,病房里的两个成年人都有些怔住了,杨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老板,简直要热泪盈眶。
程影回身,对上那双脆弱平淡的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他轻轻地问,“你是好人吗?”
程影一愣。
好人。
他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样一个问题,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答案才会让一个小孩子安心。
杨岳摸着鼻子,默默退出了病房。
小孩子的眼睛里没有光亮,可却倔强地没有收回目光,非得讨要一个答案。
程影无可奈何。
这是除了荆挑以外,第二个让他有些手忙脚乱的人。
“不知道。”他摇了摇头,朝他笑了笑,语气认真,“但是,我会对你好。”
那一声哥哥,他就更加确定了,方默不该再姓方了。
小孩子的世界简单又不简单,可是却始终很纯粹。
“所以,方默。”
程影重新走近,保持着一定距离对自己的弟弟说,“我明天来看你的时候,再告诉我想不想继续吃第二颗糖,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