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遥》落日楼头

13、第十二章

　　前线传回的最新战报，让曦明帝阴沉多日的脸色终于有所转晴。
　　楚怀暮这步棋，看来走的算是不错……
　　想到这位军师的同侪，李昱铭心头一动，唤来太监传苏遥入宫。
　　等待的功夫，他摊开今日呈上的奏章，重点皆被圈划出来，有的还用蝇头小楷简单概括了内容，读来一目了然，大大减轻了李昱铭的工作量。
　　上回他一番借题发挥，独独未谈“下回”如何，醉翁之意不在酒，苏遥是个聪明人，自然能了解个中深意。
　　越是深交，越是发现苏遥此人不同凡品，天文地理，三教九流无不涉猎，对政事更时常有独到见解，即使是作为自尊比天高的天子，李昱铭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在与苏遥的交谈中获益匪浅。
　　月余以来，他唤苏遥入宫商谈的次数愈加频繁。
　　固然身为皇帝的那一面深知帝王之术在于难测君心，不可过于倚赖一人，更不可轻易流露对臣下的偏爱，可李昱铭却因为某种莫名私心将内心深处的警告抛诸脑后。

　　一盏茶的功夫，苏遥走进殿内跪下行礼。
　　免了他的礼，李昱铭将战报递给苏遥看，“苏卿，这是今日送来的战报，”若他能留心自己的语气，定会被自己话中那不加掩饰的兴奋惊吓到。
　　浏览了一遍内容，虽已从师弟的飞信中得知了结果，苏遥还是一脸欣喜地抬头。
　　正欲张口恭贺，苏遥耳朵一动，“皇上小心！”纵身一扑，将李昱铭带倒在地。
　　一支箭直直扎进书案，偏差半寸，便要射中李昱铭。
　　一直守在旁边的小安子这才回魂，“有刺客！救驾！”宁静的皇宫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中。
　　李昱铭没有被箭射中，却因苏遥的突然动作而倒地以至后脑重重撞上了地面，眩晕了半晌才渐复清明，恼怒地打开面前苏遥伸过来的手，抬眼见到的是那人毫不掩饰的关切眼神。
　　本来怒气沸腾的心似被安抚了般宁静下来，却有另外一种莫名怒意油然而生，李昱铭扶着墙站了起来，不理身旁欲帮手却不敢的苏遥，却也不责备他刚才的无理举动。走到案前，拔出那支箭。
　　箭上绑着信，李昱铭拆了信匆匆扫了一遍，倏地攥紧了信纸，咬牙将信揉成一团扔了出去，却还抑制不住气的发抖的手。
　　侍卫长进来时见到的正是李昱铭这副神情，吓得立刻跪倒在地抖抖索索道属下无能，让刺客逃了。
　　李昱铭不欲迁怒，强压怒火，背过身去，“滚！都给我滚出去！”
　　寂静了片刻，然后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而后是门被轻轻掩上的吱呀声。
　　李昱铭忆着信中内容，懊恼羞怒悔恨憎恶，一齐涌上心头。
　　好个李昱篁……好，好！

　　“……皇上。”
　　不想还有人在，李昱铭刷的转身，仓促间来不及掩饰爆发中的情绪，脸色青白不定，眼中隐约血丝。
　　年近而立的男人，看在苏遥眼里，竟像个被欺负受了委屈无处诉苦的孩子。
　　暗暗叹口气，勉强抑止住想要上前拥人入怀好好安慰的手，不待李昱铭发火，苏遥跪下低头道，“皇上，臣斗胆抗旨，只望皇上切莫中了敌方诡计。＂
　　一语如雷惊醒梦中人，李昱铭沉默了半晌，也不惩苏遥违旨之罪，低低道，“朕……自有分寸，你下去吧，朕累了。”
　　出了宫门，苏遥回头，仿佛还能看见偌大的宫殿中那个人单薄的肩膀和孤单的背影。
　　那封信……想及此处，心下又是一沉。

　　翌日皇帝没有出现在众臣面前，司礼太监用万年不变的语气宣道皇上龙体欠安，有事奏章提上日后再议。
　　当夜，出乎苏遥意料的，苏府迎来了一位贵客。
　　李昱铭一身便装站在苏府大门前时，苏遥正在苦恼给师弟的回信。
　　老实的管家苦着脸道这位不肯透露身份的客人只让他转交信物，说是一见信物便知，苏遥握着代表着皇家身份的玉佩头一次哑然。
　　屏退了四周下人，确定无人偷听后，苏遥跪下行叩礼。
　　敲了敲桌子，皇帝淡淡道，“宫外就不必那么讲究了，苏卿平身吧。”
　　不复昨日直露的情感，依旧是属于君王的不动声色，在苏遥听来却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
　　但当他习惯性地偷偷观察那个人时，才发现今夜的李昱铭虽怒意全无，全身却笼罩在阴郁之中，眉眼间是掩盖不住的疲惫，他一颗心又吊了起来。
　　不等他多想，李昱铭开门见山。
　　“苏卿一定很好奇昨日那封箭书的内容。”
　　昨日之事，就像榜眼曾珏岚那夜一样，成了皇家众多尘封资料的一部分，如果不是事发是苏遥碰巧在李昱铭身旁，他和京中平民以及大部分官员一样，应该也是不知情的。
　　苏遥默然不语。
　　也没打算听苏遥的回答，李昱铭径自说了下去，“那信是李昱篁寄来的，其中所写，主要关于先皇遗言。”
　　先皇临终前，只留了李昱铭在身边，因为早前传位诏书已经立下，而李昱铭对此又三缄其口，先皇到底说了什么，最后也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先皇曾让朕小心，可朕始终没能听清小心的内容，只知音似花。李昱篁那信确实是挑衅，嘲笑朕无能，先皇这么明显的提示都注意不到，只想着收回旭……将军的兵权，让他韬光养晦，终于得了空子。也是可笑，朕这几年对先皇遗言百思不得其解，却不曾注意自己的兄弟……”李昱铭淡淡地说着，语气平静无波，似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而他的眼睛也自始至终没有正视过苏遥一眼，以至没发现苏遥神情的变化，“……若旭尧还在，哪能让李昱篁盘踞江南半年之久……朕这些年来，竟是亲小人诛贤能，有弊而无功……”
　　话未尽，“恕臣冒犯，皇上此言大谬。”
　　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李昱铭的叙述，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皇上登基以来，所为之事无不为民考量：兴水利，减赋税，剿盗贼，平战乱，百姓富足殷实，安居乐业，户数较前朝翻了一倍，这怎能说无功？何况李昱篁谋逆究其原因，只因其狼子野心，和皇上有何干系？旭将军死在战场，于他必是得偿所愿，皇上更是毫无过错。苏遥才疏学浅，都还有几番傲气，而朝上有能者何其多，之所以愿追随皇上，无非是因为圣上贤名远扬，希冀助圣上成就一番功业罢了。皇上方才所言，实在是谬之大也。”苏遥侃侃而谈，只求李昱铭心中开解些许。
　　听后，李昱铭脸色终于好了些，但那阴郁却始终不曾褪去。
　　见此状，苏遥暗暗叹息，却无能为力，只得言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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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隔了很久的更新，但还是不多
最近有点不务正业，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