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绽放》钟卿也

65、女孩

　　不出意外，付闻溪又失眠了。

　　以前倒头就睡的本事，最近离家出走了不少次。

　　她和仲知清一张床，为了不影响某人的睡眠，鬼知道她强忍住多少次想要翻身的冲动。有时候，一条腿都开始动作了，腾到半空又轻轻收回去了。

　　就这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睡意终是蹒跚而来。

　　一早，速食早餐送到了嘴边。

　　付闻溪边剥着鸡蛋，边就着环保吸管喝温水。咽下的第三口，她才敢看仲知清，“我们找个时间出去吧？这些坍塌没完没了，总不能一直憋在这里。更何况，困在这里的人不止我们。”

　　仲知清点点头，似有所悟，“昨晚就为了这件事睡不着？”

　　“……”付闻溪没敢看仲知清，只默默地喝水。

　　仲知清不想放过付闻溪，戏谑道：“想当鸵鸟啊？人造人现在没有现实情况，攻击无目标，说句乱来也不过分，况且，外面的空气质量，不适合贸然出去，当个鸵鸟也不错。”

　　付闻溪嘴硬道：“哪有，我付闻溪这辈子没当过怕事的人。”

　　“嗯，那你是怕我。”仲知清觉得好笑，一觉醒来，两人的角色立马发生了互换。她对付闻溪时不时小女人的表现，简直难以自拔。

　　她自己的心理说不上健康，但是跟付闻溪在一起，总是抱着愉悦的心情。哪怕是一份忐忑，她同样甘之若饴。

　　付闻溪心里挂着事情，也不跟仲知清争。

　　想了半天，她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我不想再穿这些衣服了，不符合我的风格。”

　　这句话就好比，外面在下刀子雨，然后你来一句，我想出去逛街买衣服。脑子不抽几下，都对不起这个异想天开。

　　仲知清不为所动，顺着这个思路出馊主意，“这里有窗帘，我给你定制一个手工裁剪希腊风，怎么样？”

　　“……”付闻溪再一次陷入沉默。

　　黔驴技穷的境地，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上足够的时间来缓冲，以便她想到下一个不那么馊的注意。

　　早上十点，谢沾思说拿到了秽土之城陆地上摄像头可发声的权限，还有一个贴心的小程序方便使用。也就是说，不用再次刻意操作，她们就可以随心所欲的使用这些摄像头。

　　谢沾思拿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转给了付闻溪。

　　付闻溪看到了陶余如做程序特有的标志，使用规则都是按照她习惯来的。

　　她想好自己的目的，然后打开了音筒，“能听到说话吗？我是……嗯，你们这里有多少人？为什么会留下来？”

　　没人回答。

　　“有人在吗？这里还有没有人？”

　　小天堂的几个人也没闲着，依靠着各种摄像头在找人。

　　“有人吗？如果不做出回答，我们无法实施准确的救援！你们现在的处境，只能依靠外界的帮助，继续拖下去，你们没有任何长活的机会。”
　　“现在人群都转移到了地下，你们是孤军奋战！”

　　王汇泽掷地有声，补充了两句话，带着几分不明确的威胁，又像是拉拢。

　　正当他们以为昨天看到的那些人都阵亡了时，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女孩儿抱着自己的玩具熊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小女孩儿的衣裙有点奇怪，像是病号服，又不纯粹是病号服的样式。她拿玩具熊指着离她最近的摄像头，问：“是你在说话吗？他们胆子都很小，不敢出来。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那语气，说不来是天真，只能说是稚嫩。

　　“我们是好人，你身边还有大人吗？”谢沾思把话接过来，因为她心里知道，她的老大实在不擅长和小孩儿沟通，而且，在场的这些同伴，都半斤八两。

　　小女孩儿皱着眉头，说：“这里的人都比我大，比我高，你要找谁？”

　　谢沾思顿时噎住，一时半刻，还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回答。

　　“这里危险，所以需要一个比你大一点的人来告诉我们你们藏身具体的位置，不然我们出来后找不到你们，很可能我们也会找不到回家的路。”仲知清忽然说道：“我们不需要他是谁，只要比你大就行。”

　　谢沾思跟看鬼一样，心里只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别人不怎么了解，她对仲知清的信息还是有所涉猎的，毕竟，他们这个圈子，首先要学会的不是怎么获取信息，而是不得罪人。

　　仲知清不可能会对谁有这样一个态度，既是之前和他们吃吃喝喝，谈谈笑笑，但是语气也没这么……温柔过，就好像这个小女孩跟她有什么血缘关系。

　　付闻溪指了指谢沾思，又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小声道：“眼神收一收呢。”

　　“那你们等一会儿，我去叫个人过来。”

　　就在以为这样的说明奏效了之后，众人的震惊还没从起效的结果中挣扎出来，转而又陷入了新的……惊喜。

　　小女孩儿从一个角落牵出来一个比她大了四五倍的大型犬，“这个可以吗？”

　　看品种，还是非常凶恶的……藏獒。

　　围观的人：“……”

　　不说大型犬，就是一个真实生命的宠物都极其难得。他们此刻说句乡巴佬也不为过，就连仲知清也没了表情管理。

　　郑沅出声质疑：“这就是传说的大狗子？一条狗能长这么大？”

　　吴会桐观察点不同，站在了另外一个好奇点出发，问：“这丫的是人？现在的小孩儿已经破次元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很想问，在这个小女孩儿眼里，这是人，他是什么？两脚站立动物？好像还挺合理。

　　炙热的眼神似乎穿透了音筒，小女孩儿似乎警惕起来，“这是我的朋友，你们不能杀它。坏人已经杀了我很多的朋友，他们连痛苦的叫出来都不会。”

　　小女孩儿的话，有很多歧义，明明什么都不懂，但是居然会用“痛苦”之类的字眼。这不得不让王汇泽提起了琢磨这个小女孩儿来历的兴趣。

　　他扶着眼镜，认真观察起来，一点点的迹象逐渐让他头皮发麻。

　　按理说，藏獒的危险性和攻击性不比其他猛兽弱，但在他们屏幕里的这一只，明显要懦弱一些。它的眼神里没有野性，骨子里透着臣服。

　　这绝对不可能在正常的驯化中达到这种效果。

　　小女孩儿目前的位置处于秽土之城的外围，也就是那一块边缘地带的贫困区。那里相对于市中心，不仅安静了很多，而且活动的“人”也很少，就是带有攻击的声音传到那里，也成了一些闷声。

　　付闻溪把小女孩儿的周边都看了一遍，然后座椅滑到屏幕的正中间，说：“你还有哪些朋友，我们可以见见吗？”

　　小队里的默契让他们分为两波人，一波和小女孩儿交流，一波再去找其他的人影。

　　小女孩儿拍了拍藏獒，“你回去吧，他们不是找你，也不是找我。我们还可以呆在一起。我先让熊熊陪你。”

　　藏獒叼走了小女孩儿的玩具熊，小女孩儿歪着小脑袋看它进了一块废墟中。

　　她转而对着摄像头，说：“朋友有好多好多，但是能说话的，非常少。你们看不到的，有个大姐姐告诉我，他们都是睡美人，永远不会说话，只会睡觉。但是这几天，他们好臭啊，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对了，还有很多关在大笼子里出不来，它们急的直转圈。”

　　仲知清还在思考小女孩儿描绘的环境。

　　付闻溪找到了突破口，“大姐姐，那个大姐姐现在在哪里？”

　　小女孩儿拔了一根枯草玩儿，边玩边说：“前两天就出去了，你们来晚了。大姐姐说，市中心才有活下去的可能，似乎有很多人都赞同，然后这里一下子就空了。我朋友听不了太吵的声音，我就留在这里陪他了。”

　　付闻溪降低音量，捂着音筒问谢沾思，“重点在市区内找，市区内能出声的摄像头不会像郊区那么多，而且很吵，我们的声音很可能淹没在慌乱之中了。”

　　然后，她松开音筒接着问：“你会一直在那儿吗？我希望你可以在那儿一直不动。”

　　付闻溪想采取行动，不想当缩头乌龟。当她看到小女孩儿的时候，内心就无法平静了，她说服不了自己做一个旁观者。

　　“大姐姐说，我很快会变成一颗星星，不仅仅是我，我们都会变成一颗星星。”小女孩儿陷入疑惑，“可是我根本没看过星星，我很好奇。”

　　不知道为什么，付闻溪有一刹那对那个大姐姐的说法有些动容。

　　普通人，普通的我们，实在太过渺小，在危险面前，尤其脆弱，但就是因为是普通人，我们被赋予了思想和文明，就连死亡的说法都是浪漫的。

　　仲知清握起付闻溪的一只手，说：“既然总会变成星星，那我们晚一点变成星星好不好？你要是变成星星，我们去找你的时候，就够不到你了。”

　　那一刻，付闻溪的心灵都在颤栗。

　　小女孩儿眨了眨眼，答应道：“好吧，那我等等你们，我不会乱跑。”

　　此时，谢沾思那边已经有了进展。他们找到了个别几个人的活动迹象，都在流窜。他们即使手上拿着武器，但本能驱使他们远离杂乱无章的纷争。

　　他们对每一条路都是陌生而惊恐的，甚至是每个路标，每块废墟，每个建筑物……

　　可是他们尽管慌乱，也在尽力地寻找着什么，但是从翻找的程度上看，又很难看出来他们是否有准确的目标。

　　付闻溪的双目刚对上仲知清，就被谢沾思打断：“目前最有效的沟通是通过飞警，但是很多飞警的电量已经告急，它们的充电站都是室内的，现在坍塌严重，能用的也是大大减少。”

　　似情动又似心动的蠢蠢欲动，悄然藏在心底。

　　付闻溪应道：“连接吧，我们在这里应该也不会呆多长时间了。”

　　谢沾思没多说，倒是王汇泽开了口，“我怀疑，他们是实验品，秦家自保，不得不放弃他们。往保险的方向推断，应该跟人体实验有关。”

　　受音筒的打开，杂乱刺耳的声音劈天盖地而来。

　　轰炸枪击的声音作为背景，又是主角。

　　“我们怎么办！这里没有一块地方是安全的！”
　　“那就拼死找到一块安全地带！”
　　“他妈的，这里哪是秽土，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往前推两百年，都没这么破烂！”
　　“这里没有别人了！他们都走了，放弃了秽土！”
　　“我不信！”
　　“管你信不信，你来的时候，看到多少死人？就那个数量，秽土的人早就不在这里了！”
　　“我们早该是从活的世界里消失的，现在回来，也逃不过死路一条。”
　　“不可能，我们本该就活在这里，是秦家那群变态害了我们家破人亡！”
　　“乐观一点吧，现在还活着，都是挣回来的。”

　　几个人的位置分布很散，都是墙垣之下，就是在这样毫无指望的抱怨中，等来了回音。

　　“还有多少你们这样的人？能不能汇聚在一起，不然我们没法展开救援！”

　　付闻溪的声音跟周围的杂音融合在一起，孰强孰弱不是重点，而是因为她的这句话宛如一根定海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