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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03.教书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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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晋辰回来,小脸红彤彤的,高声连连欢呼:“好玩!”一溜烟跑到了饭桌上,举起勺子敲碗。花喜大皱眉头,使劲瞪我:“你瞅瞅他这是什么坏毛病,你也不管管?”上前去把晋辰的勺子夺了,让他乖乖坐好。
晋辰老大不高兴,小嘴撅起来,就说了句:“花姨姨,凶!”
花喜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你再说一次?没大没小的!”
晋辰扁了小嘴,“呜哇”就哭了。
我连忙把晋辰抱在怀里,跟花喜赔笑:“那个……他还小嘛,你先让他吃饭。”
晋辰把脑袋使劲往我怀里钻,花喜看着晋辰,瞪着两个眼睛跟我吼:“戴小星,没你这么惯孩子的,要是我的孩子,我非饿他两顿不可。”
我一听“饿两顿”,就急了:“那怎么可以饿着!我都饿不了两顿,还能饿着晋辰?”
花喜看着我又好气又好笑,当着晋辰的面也不好直接发作,倒是晋辰听我说完,先“咯咯咯咯”地笑起来。花喜这下忍不住了,捏捏晋辰的小脸,说:“你娘亲没了吃的就急,丢死人了,晋辰也笑话她的,对吧?”
晋辰不乐意了,一口咬在花喜手上,嗷嗷大叫:“不丢人!娘亲不、不丢人!娘亲能、能吃,是娘亲有……本事!晋辰才不是笑话娘亲!”
花喜一愣,也不管手指还在晋辰嘴里叼着,就看向我,哈哈大笑。我也一愣,却不是觉得好笑,晋辰连说了四个句子,开始还是结结巴巴,到了最后,越说越顺。我听在耳中,只觉得这些句子说得咬字清晰,思路又敏捷,根本就不像出自一个两岁多的孩童之口。
我激动得不能自已,比晋辰最早喊出那声“娘亲”时还要激动。“哇”地叫了一声,扑上去抱着花喜喊:“你听,花喜你听,晋辰其实很能说话的对吧?晋辰其实是神童,对吧?”
花喜被我晃的直皱眉,晋辰又“咯咯”地笑了起来,脆生生地补了句:“嗯!晋辰很能说话!”
那顿晚饭,我吃得比往常都要多,晋辰很会讲话这件事让我斗志昂扬。去和父皇谈谈,似乎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了。又踌躇了两天,我把晋辰交给花喜,就独自去找父皇。
余公公带我进入父皇的茶室时,我听见父皇声调缓慢地问:“花喜又来了?过来给朕沏茶。”
我脚步一顿,茫然地看余公公。余公公走上前去,小声提醒父皇:“来的是公主,不是郡主。”
父皇就呛了一下,他把茶杯放下,抬头向我看过来,很小心地指指自己旁边的那个凳子:“小星,过来坐。”
我乖乖坐过去,帮他重新倒了杯茶。父皇端着那个茶杯,看了好久。
“你和花喜,都还好么?”他问。
“挺好哇。”我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抱着喝,“天天逗晋辰玩,有趣得很。”
父皇眉头一皱,略有些落寞。我反应过来,连忙赔笑:“呃……以后我常带晋辰来和父皇玩,好不好?”
父皇就笑道:“好。”又接着问,“皇后和贵妃去看过你们么?带着文孺和元昶去的?”
我点点头:“是啊,他们和晋辰挺玩得来呢。”
原来那两个爱打闹的小东西叫文孺和元昶,和我那些死去的哥哥姐姐们,名字倒是很配套的。
想到此,我忽然有些脊背发寒——为什么总是觉得,既然叫了那样的名字,就逃不过那样的命呢?
“那一年,你们在宫外……”父皇欲言又止。
终于问到这里了,他不知从何问起,我也不知从何说起。这两年我不在宫里,花喜肯定多多少少跟父皇讲了出宫的见闻,又肯定不会全告诉他实话。
我踌躇了片刻,决定直奔主题:“那一年,我和花喜走散了,我遇到了江湖盟的陆盟主。”
父皇疑惑地盯着我,我拿出一副摆明了不说全部实情,你要听也只能听重点的架势反盯着他。过了片刻,父皇笑了,不再问其他的细节,只问关于江湖盟的事:“我记得是颜枫做了盟主,怎么不到一年,便换了么?”
我摇摇头,仔细想了想该怎么描述,最后说:“颜枫只有一部分做过盟主,就是他的脸。”
父皇愕然:“这是什么话?”
“就是说,现在的江湖盟盟主,是陆昕的人,颜枫的脸啊。”
“是那最极端的‘易容'?”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完全是那种‘易容'吧,真正的颜枫,已经死了。”
“什么?”
有一瞬间,父皇的眼中划过极度的愤怒,不多时又恢复平淡。他向余公公使个眼色,余公公便退下了。我知道事情究竟如何我不必多说父皇也猜得出来,余公公这一出门,要不了多久,那假颜枫也不能活。
“以后的江湖盟,还会盟主与门派分治么?”我问。
父皇看着我:“你觉得不妥?”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江湖盟太不‘江湖'了。”我把小鱼曾说过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人一旦聚在一起,结成了组织,就又是一个官场。”
父皇眉毛微挑:“力量还是集中起来用着方便。”
我脱口反驳道:“力量集中起来,反抗不也方便么?”
说完我赶忙捂嘴,生怕父皇生气,父皇却笑了:“小星,你没事儿的时候,来听听朝议。”
啊?我吓了一跳:“我、我听朝议?不能的吧?”
“让余公公带着你,在侧面屏风后坐着,没人看得见。”父皇给我出主意。
“哦……”我乖乖地应下来,心想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到时候一定拉着花喜陪我。
父皇低头喝了口茶,把话题岔开了:“王宰相家的二公子你还记得么?”
王小胖?我激动地答:“记得!”
“他新供了个文职,跟在他爹手下。”父皇这会儿像闲话家常一般,我就放松了,笑呵呵地听着。
“他那个随身侍读也不再做他的陪读,去年到了书院,教习算术。”
“哎,那挺好啊。”我是真的高兴,从前那个教算术的秦先生,说话口齿不清,最喜欢让王小胖站起来念书,现在换了王小瘦这么精明的人讲算术,孩子们一定学得更快了。
“那孩子也成了亲,生了个儿子取名为王奂,比晋辰略小几个月,我看着很是喜欢。日后晋辰总要进书院,就让那王奂做晋辰的随身侍读吧。”父皇笑着说。
“哎,那很好啊!”我笑得合不拢嘴,父皇替晋辰想得真长远,我一面乐呵,一面又自愧不如。
“过几日我去和王宰相说,让他把那孩子送进来,和晋辰多在一处,再请常先生过来,做他们的启蒙先生。”
“常先生?是常先生么?是那个常先生么?”我抓着父皇的袖子跳了起来。父皇看着我,微笑点头道:“没错,是常先生,从前教你们诗词的常先生。”
我乐得手舞足蹈,父皇看着我,轻斥:“请个先生也值得高兴成这样?还是一点儿也不稳重。”
要稳重做什么,我家晋辰有这么好的先生教,这才是更重要的嘛!
接下来我就一直那么兴奋着,父皇好几次想对我说些什么,看着我开心的样子,便把话又吞了回去。到临走时,他终于还是叫住了我:“小星……”
一旦父皇欲言又止,就是有很重要很难办的事要交待我做了。我蹭回他身边,等他吩咐。他迟迟不开口,半晌,只是长叹了口气,说:“罢了,以后再说吧。”
我最喜欢听的,就是“以后再说”四个字,以后说不定他便忘了。我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跑了。
父皇说过便做,不出几日王宰相就派人把王奂送过来了,常先生也抱着几卷书跟着他们。皇后听说后,又带了贵妃和文孺元昶过来,大肆伤春悲秋了一番。我和花喜就一起陪着。
几年不见,常先生还是老样子,和和气气的。那王奂长得仿佛缩了水的王小瘦,十分讨喜,他一见到晋辰就笑嘻嘻的,把自己正吃的玉米糕分了晋辰一半,晋辰因此尤为喜欢王奂。两个人叽叽喳喳讲了几句话,就趴在一旁,各抱着一个盘子分吃的,竟不和文孺元昶打闹。常先生看他们吃的开心,坐在他们旁边,时不时跟他们讲些简单的诗句,他们竟也听得津津有味。
我一面强忍着听皇后和贵妃你一句我一句的絮叨,一面看晋辰和王奂,两个瘦瘦小小的背影,让我想到我那早殇的太子哥哥,还有远在漠北的小鱼。当年哥哥和小鱼是满皇宫乱窜,如今晋辰和王奂是满盘子找吃的,还顺便听听先生讲诗书,那感觉都一样,让人心里面暖暖的。
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没有波澜起伏,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曲,那该多好?
我知道,这只是奢望罢了。
晋辰入书院时整六岁,由我亲自领着他和王奂走着去的,不料刚到书院,就遇见个意想不到的人。
我起初看那人背影有些眼熟,待那人转过来,一脸大胡子,又不敢认了,还是那人先嘿嘿一笑,冲着我说:“你这两年又胖了不少,肯定天天吃糕点,是吧?”
这破小鱼!
我冲上去就要拍他,他一躲,我就只揪了几根胡子下来。小鱼嗷嗷大叫:“你干嘛拔我胡子,我好不容易留的!”
他这一说,我才反应过来:大胡子的小鱼……这还是小鱼么?我看是鲶鱼吧!
“破小鱼,你干嘛留个大胡子?丑死了!”
“咳咳,要叫余先生。”小鱼挤眉弄眼地说,“咱要当先生,胡子不是白留的。”
啊!当着晋辰和王奂的面,我好像不能太活蹦乱跳和教他们的“先生”打来打去……
但眼前的确是小鱼,是多年不见的小鱼!他回宫了!他要教晋辰了!我还是忍不住相当雀跃。晋辰看我高兴,就跟着我一起雀跃起来,拉着小鱼的衣角一脸傻笑问:“大叔,你眼睛为什么这么小?”
大、大叔?小鱼不过留长了胡子,就变成了大叔……
现在就算是沙净天那种冰块脸听见了这话,都要笑得撞树去了。
小鱼对我吹胡子瞪眼,我回他一个傻笑,晋辰看看我,又看看小鱼,拉着王奂一起,很得意地粗声“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