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装了摊牌了》风未定

72、第七十二章

　　除非他杀了人。

　　这句话在谢言脑子里绕了好几圈才停下。

　　如果马蔚杀了人……

　　他在工地出事那天趁乱杀了人，之后借怕被受伤人员和死亡人员家属索赔和问责而东躲西藏，这么多年不敢回家，不敢联系亲朋好友，一切顺理成章。

　　但其实工地出事责任并不在他，他干一行这么多年，不会连这一点都不清楚，就算真有家属找他索赔，他也没必要一躲就躲四五年。

　　如今除了池郁爸爸下落不明，工地地基坍塌砸死人的事早过去了，没人再提，可他依然不敢露面，连回自己家都得趁着夜色掩人耳目。

　　他这么做是在躲什么？

　　除了池郁一直执着不懈地找他，没有人再因为当年的事而记着他。

　　他在躲的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人，池国昇的家人，也就是池郁。

　　还有上次谢言提到警局时他应激之下喊出那句不想坐牢，现在想想确实蹊跷，他干这一行这么多年，应该很擅长处理这种因意外砸伤、砸死人的情况，把责任推诿到开发商或者总负责人头上对他来说肯定比逃亡简单的多。

　　而且时隔四五年，在一切都早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他在听到警局时反应还这么大，就很不正常了。

　　不想坐牢。

　　只有亲自背上人命的人，才会时刻在心里重复这句话吧。

　　池郁说完那句话后一直没再出声，谢言一边在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马蔚那事，一边担心池郁身体和他此刻的状态。

　　这事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也太严重了，超过了他所接受和处理的范围。

　　如果马蔚真在工地坍塌那天趁乱杀了池郁爸爸，之后又潜逃这么多年，这……这也太离谱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池郁说过，他爸和马蔚是朋友，任国礼也提到过，池郁爸爸在工地上待得时间不长，也就几个月，为什么短短几个月内就和马蔚起了冲突？

　　既然在地基坍塌那天他们发生过争执，那么争执的原因会不会和坍塌有关系……

　　谢言胡乱想了半天，越想脑子越乱，太阳穴隐隐有些跳痛。

　　他转头看了池郁一眼，发现他僵着肩背愣在床上一动不动，谢言盯着看了会儿，觉得他情况不对，小声叫了声，结果池郁一点反应没有。

　　他心里一紧，立马靠了过去，离近了才看到池郁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他又小声叫了声：“池郁。”

　　池郁眼睫轻轻颤了颤。

　　谢言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他蹲在池郁面前缓了半天，等把心里那阵慌乱压下去才动作很轻的把池郁放到枕头上，让他睡得舒服点。

　　他刚把被子给池郁盖好，被他扔在另一张床上的手机就振了起来，他一个箭步扑过去不管摁的是哪一个键反正能让它安静下来就行。

　　他朝池郁那边看了一眼，随后拿着手机进了卫生间，顺手把门带上。刚打过来的那个电话被他挂断了，应该是外卖打来的，于是他主动拨了过去。

　　果然，确实是送外卖的。

　　谢言挂了电话后出了房间，跑着去楼下前台拿了外卖，又跑着回了房间。

　　池郁并没有被他开门关门的声音吵醒，侧躺着睡得很熟，但又不太安稳，紧皱的眉头被头发遮去一半，脸色苍白脆弱，看着很让人心疼。

　　谢言轻手轻脚把外卖放到桌上，之后过去把床头灯打开，房间的顶灯关掉。

　　先让他睡会儿吧。

　　谢言本来没打算睡，况且池郁这个情况他也不敢睡，他怕池郁突然有什么不舒服，自己睡死过去不知道。

　　所以一直靠在床头戳手机保持清醒，戳了快两个小时后眼睛有点酸涩，于是放下手机想缓缓眼睛，结果一不小心睡着了。

　　猛地清醒过来还是因为他听到了声音，他维持着靠坐在床头的姿势没动，他不敢动，只是睁开眼睛朝池郁那边看了一眼。

　　池郁背对着他，声音捂在被子里，但在寂静的夜里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他一开始只是压抑着哭，哽咽地声音断断续续钻进谢言耳朵里，没过一会儿声音大了很多。

　　可能是控制不住了。

　　谢言看着他颤抖的后背看了很久，久到眼睛比之前戳两个小时的手机还要酸涩很多，可即便这样他也没移开目光，一直到池郁哭累了再次睡过去他才转回头眨了眨眼睛。

　　早上不到七点池郁就醒了，坐起来看到穿戴整齐的谢言时怔楞了下。

　　谢言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他一动谢言视线就从手机上转了过去：“醒啦？”

　　“嗯。”池郁应了声，应完手摁揉了会儿额角，问他，“你怎么起——”

　　他嗓子太哑了，“嗯”那一声倒是挺正常的，一开口说话就不行了，根本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谢言愣了下，虽然意料到他嗓子会哑，但没想到能哑成这样，完全说不了话的程度就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了。

　　“喝点水，润润。”谢言立马把水打开递给他，“估计是昨天吐血的原因，喉咙发炎了吧。”

　　谢言避开没提他昨天半夜哭的事，把嗓子哑归结到吐血这事上。

　　池郁接过水喝了一口，刚咽下去脸上表情突然狰狞起来。

　　“怎么了？”谢言紧张地看着他。

　　池郁捏着喉结僵了片刻，等缓过那一阵剧痛，指了指喉咙。

　　“疼？”谢言领悟他的意思，“你先洗漱，我下去找找药店，买点润喉或者止痛的药。”

　　他说完就要走，结果被池郁拉过胳膊，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谢言没听清，把手机递给他，让他打字。

　　-一起下去。

　　谢言看过手机上的字，点了点头说：“好，你先去洗漱。”

　　池郁可能是嗓子干，他抬起手又喝了口水，和刚刚一样，喉结刚滑动一下把水咽下去，脸上的表情又变得痛苦起来。

　　“哎，先别喝了，”谢言从他手里把矿泉水瓶抽走，“我还是查查医院在哪儿，这么严重直接去医院吧。”

　　池郁没说什么，起身去卫生间洗漱去了。

　　离酒店不远就是小区，附近刚好有个社区医院，谢言和池郁过去的时候刚开门，值班的女大夫洗手后换上白大褂，招呼池郁在对面坐下。

　　她手上拿着手电筒，用一根木片压着池郁舌根往里看了看，过了片刻说：“喉咙发炎，肿得挺严重，这种情况吃饭喝水都会很疼，先上点药，今天一天先别吃东西，可以喝点温水。”

　　“嗯。”谢言应声。

　　他掏出手机，把大夫说得注意事项和用药次数、用量都记了下来，拿了药付过钱，两个人从社区医院出来。

　　从酒店来社区医院时就把随身物品都收拾好带上了，打算看完喉咙直接去车站。

　　打车到了火车站，谢言正要去取票时被池郁拉着进了一家早点摊。

　　“干嘛，大夫说了你今天——”

　　池郁指着谢言。

　　谢言才反应过来他拉自己过来干嘛，他感受了一下，确实有点饿了，昨天从大巴车上下来他把胃里东西吐了个精光，晚饭虽然订了两份粥，但那时候根本没胃口吃。

　　一大早折腾着又坐了两个多小时车，此刻站在早点店里闻着各种包子油条的香味，饥饿感瞬间就上来了。

　　池郁在他愣神的功夫已经朝一张没人的空桌走去，谢言找老板要了几样吃的，过去坐下。

　　“给你要了碗温水，你喝点。”谢言说。

　　池郁笑了下，没说话。
　　他现在也说不出话。

　　池郁眼睛不大，眼皮很薄，一哭上眼皮就容易红肿，而且很明显。谢言眼神在他上眼皮上停了一会儿，落到他下眼皮上发现他黑眼圈比自己还重。

　　他没说什么，眼神收回来，低头啃起了包子。

　　池郁又恢复成平时冷淡的表情，坐在他旁边小口喝着一小碗温水，看起来好像昨天闷在被子里偷偷哭的人并不是他。

　　吃过早饭，取过票检票进站后在候车厅等了不到一个小时车就来了，不是节假日，人不多，订的票还是挨在一起的。

　　谢言让池郁坐里面靠窗，他坐外面，等发车时间到车子启动，谢言伸手过去捏了捏池郁手指：“要睡会吗？到了我叫你。”

　　池郁回握住他的手，握得有些紧，摇了摇头。

　　过了会儿，谢言又问：“要听歌或者看视频吗，我手机里有之前下载的视频。”

　　池郁转过头看着他，朝他伸出手。

　　谢言一只手还被他握在手里，手机在靠近池郁那边的口袋里，他反着手掏了会儿，把手机解锁后放到池郁一直抬着的手上。

　　池郁接过手机点开微信，找到自己，点进对话框，开始打字。

　　片刻后把手机还给谢言。

　　-不用管我，你该干嘛干嘛。

　　谢言笑了下，拇指在他手心挠了下：“不是怕你无聊嘛。”

　　池郁抽走手机，在屏幕上快速戳了两下后把屏幕翻转给他看。

　　-不无聊。

　　于是谢言便没再打扰他。

　　池郁把头转向车窗外，盯着外面一闪而过的树木和远处的房屋出神，他投射到玻璃上的侧影很模糊，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他脸上的表情。

　　谢言垂眸看着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池郁皮肤很白，关节处容易积累色素的地方也比别人要白很多。

　　来的时候他往包里装了两件同款式的运动外套，此时一件在他身上，一件在池郁身上。

　　池郁细瘦的手腕只露出来一小截，其余的都被遮进衣袖里，谢言顺着袖口瞥了一眼，看到手心那面靠近袖口的位置像是有条痕迹，很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条线和旁边皮肤颜色不一样。
　　是一条细细的疤痕。

　　谢言盯着仔细辨认了半天，确定确实是一条疤痕，就是不知道有多长。